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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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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元漸漸沒了鼻息,暴露在外的皮膚一片僵白,沈淵一直保持著壓在他身上的姿勢未曾動過,像是一尊雕像,堅硬卻沒有生命。

謝長渝所設的陷阱下比之刀山火海更甚,那四十二人決計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天際突然傳來一聲滾雷,打亮了暗沈的天色與山間。

身後的火依舊燒著,熱浪從背後撲來,山雨欲來之前的風吹得火勢更旺,風聲中謝長渝的聲音格外清晰,他就在她身後,輕聲道:“殿下。”

沈淵終於動了動。

她擡起右臂來,縱何也跟著被擡起,那柄劍永遠都散發著凜凜寒息,是極汵山千年風雪所造就,那截雪白的腕骨一翻,縱何摜入土中,她拄著縱何撐起身來,極緩,緩得仿如時光都慢了下來,在她身上印刻出歲月的倒影與風霜。

謝長渝看著她的脊骨,從不曾折過,聽她開口,音色冷清:“謝長渝。”

“臣在。”

她的聲音中透著不容人抗拒的威嚴,遠處又是一道紫電劈下,天地驟然一亮,整個山間都在霍霍生響:“孤要你安然無恙地,將孤護送至南戎。”

這一句中分明包含了萬千的情緒,謝長渝嘴角的笑在火光中格外灼灼,他這一聲,誠摯且熾烈,如血脈中勃然的跳動,生生不息。

“臣,遵旨。”

哪知至此後確實風平浪靜,沈謝二人一路奔波至回州,在去渡口的途中,沈淵有些發愁。

昨日她發現自己的錢袋丟了,不知丟在何處,便問謝長渝身上是否還有銀錢,結果謝小侯爺一臉無辜地看著她:“殿下,臣除卻在太微山浮生宴時身懷一枚銅板,再也未攜帶過銀錢了。”

這句話倒是真的,昔年她與謝長渝二人溜下山時,喝茶買酒,都是她付的錢。

為此她還和白情揣測過謝長渝是否在家中飽受苛待,身上竟然連錢也不曾帶。

這大概是謝長渝唯一的詬病了。

後來才知他確實是不會帶錢,一來是他的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二來是與錢財這一方面的概念,他也是出了太微山才識得。

還記得第一次沈淵帶著他溜下山喝茶,那茶雖是不合他的意,他卻也耐著性子在一旁慢慢地品,沈淵捉了把瓜子在手裏,聽那說書的老頭講昔年的橫梟之戰聽得興致勃勃,從旁路過一個賣小食的女娃娃,手裏端著話梅等小食,一邊吆喝著一邊在各桌旁晃來晃去。

那女娃路過謝長渝時,謝長渝含笑喚住了她,並問她要了五兩話梅,然後徑直吃了起來。

他未提付錢的事情,女娃就在一旁呆楞楞地看著他,這據沈淵後來猜測,應該是皮相惹的禍,等到謝長渝將那話梅吃完後,女娃還是在桌邊站著,謝長渝的眉眼帶著疑惑地看向她,問她還有什麽事情。

女娃這才知道遇上個吃白食的了。

惹得別人蹲在地上就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控訴謝長渝人面獸心禽獸不如,直至圍過來的人將自己這桌圍了個團團轉,沈淵才從橫梟之戰中醒過神來。

就看到謝長渝十分無辜地看著她,問道:阿淵,什麽是銀錢?

這件事情讓她笑了很久,同時也拿回去當做茶餘飯後的八卦講給白情他們聽,但從此之後謝長渝更是猖狂,每次同沈淵溜下山時也更是理直氣壯,看上一個茶碗,也不說話,就笑著拿在手中把玩。

若是老板娘在,那麽這東西錢也不用付了,直接就能拿走。

若是男老板,到最後也就是沈淵忍無可忍,從錢袋中掏出錢來,給他買了下來。

所以現在敬武殿下的這種境地,都是當年自己慣出來的。

想著便有些悲痛,此時沈淵已然一身風塵,顧不得形象,就坐在路邊,一行來風餐露宿的,她確實有些想尋個客棧住下來,好好休整一番。

哪怕是個有棚的也行啊,敬武殿下這樣想到。

可誰知錢袋尋不到了去處,沈淵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是丟在了哪兒,無奈之下,她咬牙掏出了一個玉佩。

這玉佩打磨得光華細致,是一朵含苞的蘭花,乳白的玉石在陽光下暈開了淡淡的光,竟像是盈盈欲開的模樣。

她既然拿出來,便是準備要當掉換銀錢了。

一見這玉墜,在旁袖手偷閑的謝小侯爺坐不住了,他咳了一聲,很誠懇地對沈淵說道:“這名家之作殿下也舍得當掉?落入旁人之手只怕會有辱這名品啊。”

沈淵呵呵笑了一聲:“今日再繼續睡樹枝,那也很有辱孤的背脊。”

說著便將玉佩高高拋起,只待落入手中一把抓住,她就要去當了它。

只可惜這玉佩在墜落的過程中便遭到了一只手的阻攔,手的主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將玉佩牢牢握在手心:“臣在回州境內有相識的故人,容臣向殿下引見。”

謝長渝捉過沈淵攤開的手指,將玉佩穩妥地放在了她手心,又再替她將手指蜷起,玉佩的紅纓落在外面,被風拂動,他眉目間的深情映入她眼底:“普天之下,只有殿下才配擁有這玉佩,還請殿下妥善保管。”

沈淵直視著他的目光,良久,露齒一笑:“那便有勞小侯爺了。”

說著便將玉佩揣回懷中,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拍了拍衣擺,笑盈盈對謝長渝道:“勞煩小侯爺引路。”

謝長渝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敢當。”

看著沈淵負手前行的身姿,謝長渝心中懸起的石頭也算是落了下來。

這樣的她很是惹人神迷,無賴又生動,他從前最喜歡的就是看她無可奈何掏錢的模樣。

這才是他從來不帶銀錢在身的原因。

沈淵跟著謝長渝三彎六拐地走進了一處村落,沈淵許久不曾見得這種落日炊煙起的景象,農戶們一日勞作後扛著鋤頭歸家,稚童溪邊捉魚玩水,一時竟也覺得溫暖。

這處村落偏僻,鮮少有人踏足,村民見著二人,有稍微膽大的走了過來,十分熱心的問道:“二位這是打哪兒來?”

還未等沈淵開口,謝長渝便已拱手笑道:“自謖州來,途徑貴地,來尋一位友人。”

他言談舉止間流露出的雍容讓人嘖嘖稱讚,再加上皮相又是頂尖,更是博了村民的好感,村民樂呵呵地道:“原來是找人來了,叫什麽,俺替公子帶路。”

謝長渝含笑道:“有勞了,她叫會芳。”

“哎呀,”村民有些驚訝地道,“是會芳小娘子?”

“閣下不識?”

“識得識得,二位跟俺來。”村民連連點頭,說著就引二人往村裏走,有好動的小孩圍了過來,沈淵微笑著一邊看她們天真無知的臉龐,一邊聽前面村民和謝長渝的對話。

“哎呀,會芳小娘子病了好些天了,公子是特地前來探望她的?”

“會芳病了?”

“是啊,俺們村這邊離鎮上遠得很,想買個藥也難得很,會芳小娘子的病拖得久了,才成現在這樣的。”

沈淵一邊聽著一邊在回想謝長渝的人生中何時出現過一個叫會芳的女子,歷數過往,她也未曾從與他交集的人生中尋出這個名字來。

那便是自己不知的一段往事了?

這樣想著,心間突然湧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來,堵在她心口,叫她有些氣悶。

沈淵的嘴角抿了抿,旁邊的一個小孩在試探著扯她的衣袖,她低頭去看,見了小女娃頭頂的兩個發包,便想起了金鄔,也不知那小崽子在鄴宮裏過得好不好。

這樣想著沈淵的眉頭便皺了皺,正巧落在前面回頭來張望的村民的眼裏。

村民壓低了聲音問謝長渝:“敢問公子,後面這位公子是公子的什麽人?”

謝長渝不答反問:“閣下以為呢?”

這把問題拋回去的答法慣是謝長渝的作風,但莊稼人老實,摸著頭嘿嘿一笑:“俺怎麽知道,二位公子生得這樣好樣貌,走在一起實在是般配的很,俺讀書少,看著就覺得很……神什麽女來著?”

謝長渝嘴角牽起笑來,好心地提點道:“神仙眷侶?”

村民恍然拍頭:“對對對,神仙眷侶。”

又怕謝長渝惱了,村民又趕忙說道:“俺就隨口這麽一說,公子你可別當真,就是覺得兩位公子實在是人中那個什麽……”

謝長渝但笑不語,走在後面的沈淵這時候回神來,雖不知村民與謝長渝究竟說了些什麽,但從謝長渝側臉隱隱露出的笑容便讓她猜到了個大概。

敬武殿下的嘴角抽了抽。

最後三人停在一間屋子前,村民上前叩了三聲門,篤篤篤,片刻後有個虛弱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哪位?”

村民扯著嗓子說道:“會芳啊,是俺,魏大叔。”

那女子的聲音很弱,軟綿綿沒什麽力氣:“魏大叔,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村子裏來了兩位貴客,說是來找你的,你出來見一見?”

“貴客?”

屋內沈默了一會兒,才聽得又虛浮的腳步聲響起,又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張帶著病容的臉卻十分清秀的臉,女子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什麽貴客?”

會芳擡起頭來,一張在夢裏百轉千回過的臉出現在面前,她的眼睛微微睜大,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謝三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喝!謝三你這個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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