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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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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纖塵不染的白衣,如鬼魅般穿行於刀光劍影中,他手中拿著一柄短劍,劍身通明透亮,不知是什麽打造,寒芒一閃便割破人喉。劍身不沾血,就連他一身白衣也未染纖塵,烏木面具在這般血腥的氛圍中顯出猙獰可怖來,他像是自幽冥而來,帶著駭人的戾氣,如一柄滿是煞氣的劍,鋒芒直指青霄。一步一殺,出手狠辣,轉身又是割下一人頭顱,避開血液噴濺,他又抽身將短劍送入一個欲從後偷襲他的黑衣人的胸膛,短劍拔出時血液終是無可避免地濺在他臉上,在他白玉般的側頰上開出一朵艷紅的花,他俯視著腳下的屍體,嘴角勾出一個輕蔑的弧度。

修羅。

黃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失神間未能察覺危險靠近,突然面前寒光一現,堪堪從他耳邊擦過,血□□穿之聲響起,他回頭看去,一個黑衣人正舉刀企圖偷襲他,卻被一柄短劍刺穿喉嚨,黑衣人眼睛圓瞪,似是不敢置信。黃岐楞楞地看著看著那具黑衣人的屍體,驚出一身冷汗,烏木覆面白衣加身的青年走到他身邊,彎腰探手,修長如竹的手指握住劍柄,猛的將劍抽出,血染紅了他寬大的衣袖,他眼風掃來,竟帶了睥睨天下的氣勢,道:“黃將軍,戰場上豈能掉以輕心?”

未等黃岐反應,那一身白衣又隱入廝殺中去。

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黃岐握緊了手中的刀,投身戰局中。因最先謝長渝那一箭搶占了先機,打壓了對方的士氣,再加上南戎將士越戰越勇,又有謝長渝飄忽如鬼魅的身法殺人不眨眼的狠戾,黑衣眾節節敗退,其中一人眼見不敵,拇指與食指並在唇上吹響一聲口哨,黑衣人聽聞哨聲後欲退,謝長渝輕笑一聲:“來了想走?”

沒有人能在那瞬間看清他的身影,只覺得一道白虹從眼前掠過,衣袂飛揚之聲如裂帛一般,下一瞬,他的手已卡在那吹哨的黑衣人喉間,烏木面具後狹長的眼冰冷,薄唇輕掀:“找死。”

“哢擦”一聲,那黑衣人的脖子被生生擰斷,頭一歪倒在地上。

這一刻風也停住,萬物死寂無聲,那平日裏溫文爾雅少言寡淡的青年滿手血腥地立於生死場中,從懷中抽出一方錦帕來,拭去手上的血跡,聲音不大,卻像是死亡的宣判。

他說:“一個都不留。”

消息傳回璧城時,沈淵正與賀雍各執黑白殺個你死我活。

宮人面色倉皇地跑進來時,沈淵恰巧中了賀雍的圈套,試圖掀棋盤走人,便聽著一句:“皇上!南戎回程的車隊在淮州遇伏了!”

“什麽?”

沈淵驀地轉過身,盯著伏在地面的宮人,賀雍眉頭緊鎖,放下手中的棋子,道:“說結果。”

宮人被二人淩厲的氣勢震得一顫,連忙說道:“南戎折損共計三十二人,對方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

沈淵呼吸一窒,聽那宮人繼續說道:“聽南戎報來的消息,似乎是喬鴻臚提前發現了對面的蹤跡,先發制人,將埋伏之眾全數斬殺。”

喬致遠?沈淵面色沈下去,她自己知道,那哪裏是什麽喬致遠,分明是謝長渝。聽那宮人口若懸河地將這場戰役講得驚心動魄跌宕起伏,她搭在榻上藏在袖中的手緩緩緊握成拳,賀雍在棋盤對面聽完這一番覆述後,眼底掠過一抹光,看向沈淵,道:“南戎有此能臣,實為南戎之福。”

沈淵挑了挑唇角:“賀帝謬讚。”

面上雖然波瀾不驚,沈淵內心卻已亂成一團,從那宮人的描述中她能見得當時的情形。她隱約記起當年的一件事,那時在太微山,謝長渝是一個根正苗紅的三好學生,待人親和有禮遇事處變不驚,就連最挑剔刻薄的五師叔玄息也曾板著萬年冰塊臉說過:“謝三這小子,還行。”

從玄息口中聽到一句誇人的話比登天還難,這足以證明謝長渝在太微山眾人口中的口碑是一等一的好,沈淵當時年少無知也被這狐貍做出來的表象所蒙蔽,無緣無故就與他親厚起來,插科打諢不亦樂乎,謝長渝便是身長玉立地站在她身旁,她只覺得這個人太過和善,有時令她產生一種他是虛假的錯覺。

直到有一天,她擅闖忘星臺,身陷青木奇花陣中險些喪命。

青木奇花陣是天機祖師昭胥所遺,用以保護忘星臺不受外來人闖入。但是幾百年來天機門內的弟子幾乎都安分守己,並未出現擅闖忘星臺這種事情,是以青木奇花陣從未開啟過。而那日沈淵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不顧眾人的阻攔甚至打傷了看守忘星臺的弟子,執意要往裏闖去,後果便是發動了青木奇花陣,大陣一旦發動便將她的身影吞噬。

而在陣中她所看到的景象,是擎天的巨木拔地而起,狀似囚牢,那巨木的枝葉闊大,色澤是深得發黑的墨綠,枝葉間有馥郁芬芳的白色花朵柔軟開放,那香氣鉆入沈淵鼻間,她神思一晃,下一瞬立刻撕下一塊衣袖捂住口鼻,那花香有毒,會令人身軀麻痹無力,她竭力穩住身形不倒在地面,目光往下移,卻發現有什麽東西在緩速地想她蔓延過來。

是那些巨木延伸出來褐色的藤蔓,從四面八方向她爬來,那彎曲蠕動著的藤蔓讓她頭皮發麻,下意識去抽身側的長劍,卻摸了個空。她才想起方才因為負責看守忘星臺的蘇枝阻攔惹惱了她,她抽劍刺透蘇枝的肩胛骨將她釘在了山頂那棵十人相環才能抱緊的榕樹上。心裏暗叫一聲不好,依照五行相克之理,木當由金來克,想來著青木奇花陣也該以金屬來破,現在休提破陣,若是被這藤蔓纏住,只怕是會被纏繞窒息而死。

眼見藤蔓離她僅有三尺,她突然足尖一點,躍至藤蔓根處,蠕動的藤蔓突然一停,如同尋不見她一般,她正松了一口氣,卻未料藤蔓如發現了她,以比方才快十倍的速度向她襲來。

糟糕!沈淵提氣開始在這狹小的囚籠中躲避藤蔓的攻擊,那藤蔓速度似乎卻來越快,她氣喘得越來越急,感覺似乎空氣稀薄,心臟的搏動似乎要跳出胸腔來,頭撕裂一般地疼痛。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氣竭而被藤蔓纏住時,這幽深的囚籠,突然破開一道光線。

那人紫衣風雅,持劍劈開巨木幻象,那馥郁的白花被他劈落在腳下,散成一地白骨,他踩著森森白骨向她走來,被劈開的幻象又合攏,囚籠重歸幽暗,他伸手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橫手一斬,將那襲向她的藤蔓斬斷。那藤蔓如有痛感般,落地吱呀叫個不停,並漸漸蜷縮直至枯萎,她恍惚地看向他,平日裏溫存風雅的眉目滿是冷冽的戾氣,他的手臂環在她腰上,墨玉般的眼盡是殺機,卻低聲溫柔地對她道:“我來救你了。”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潸然淚下。

青木奇花陣的陣眼在花,只要找準那朵是陣眼的花,毀去即可,可這陣中的花豈是尋常之物,皆為怨魂所化,目觸即生幻象。幻象是上萬的亡靈武士,白骨銀盔,紅纓破敗,舉著長矛向二人攻來。她便得見卸下懶散偽裝的謝長渝,如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劍,風華絕代的眉目滿是煞氣,如浴血而生的修羅。他持劍而上,一步一殺,果決利落,劍鋒過處亡靈哀嚎,皆化作青煙,那撕心裂肺的聲音讓她聞而膽寒,他卻一派冷靜從容,越斬越快,到最後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見紫袍在裊裊煙氣中翻動,像是翩躚的蝶。

斬盡亡靈後,二人都已體力透支,他卻依舊扶著她,一步步靠近那朵陣眼之花。那朵花柔軟地盛開在繁茂的枝葉間,花瓣無風而動,花隨著二人的接近而次第盛開,當二人站定在那朵花前時,那朵花正好完全開放。

那嫩黃的花蕊間,躺著一個女嬰。

沈淵驀然瞪大了眼。

她擋在謝長渝面前,盯著他,說道:“你不能殺她。”

謝長渝沈默著看了她很久,才開口:“為何?”

“不能便是不能。”她隱隱覺得胸腔中有什麽被撕扯著作痛,她揚起了下頜,直直迎上謝長渝的目光:“她不能死。”

“不殺她,便毀不了陣眼,你我永生都無法出這陣中。”

“我說不能殺她。”

“那麽我問你為何?”

“……”

看著她沈默不語的形容,他一聲輕笑,擡劍隔空指向那個女嬰,笑帶譏誚地說道:“是因為這是你同胞姐姐的魂骨?”

沈淵渾身一僵,震驚地擡頭看向謝長渝,似乎在思考他是如何得知的,謝長渝溫和的面目全然不見,絕艷的眉目顯得咄咄逼人,他冷笑道:“雙生女嬰乃不詳之兆,王皇後當年為保榮華而狠心丟棄其中一人以致其死亡,留下來的那個公主,起名為淵,乃天命帝女,號為敬武。”

他逼近沈淵,狹長的眼中盡是戾氣,嗓音壓低了,如暗夜中的呢喃:“原來你也有被表象蒙蔽的時候,仔細看好了,那究竟是什麽魂什麽骨?”

言罷,他擡臂便將手中短劍擲向那個女嬰。

作者有話要說: 通宵趕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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