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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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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姬做事一向利索,晚膳後她向沈淵端了杯茶去,說道:“屬下查過了,婕妤秦氏於嘉隆三年時難產而死,生下金鄔公主賀妤。”

“難產,”沈淵輕笑了一聲,然後問道,“那金鄔現下的養母是何人?”

地姬面色有些奇異,答道:“回稟主子,金鄔公主……暫無養母。”

“暫無?”

“是的,”地姬嘴角抽了抽,“金鄔公主生性刁蠻叛逆,輾轉了六位嬪妃為養母後都……”

“都怎麽了?”沈淵眉一揚,“說。”

“這些嬪妃後來都稟告禹帝不堪擔此重任,據說金鄔公主的第一任養母慧妃在顧養公主的期間碎了無數花瓶,在飯菜中吃出了蟲子,第二任養母周貴嬪是個惜花的主,可惜自從金鄔公主入住後,她院子裏的花就再也沒能活過結花骨朵的時候,第三任李婕妤……”

根據地姬總結,這是一個叛逆期提前的小公主,自金鄔懂事之後,所到之處如風卷殘雲,鄴宮人人聞之色變,最後不得已,便將她交給了乳母照料,如今應是有五歲了。

“秦氏,”沈淵叩指敲了敲桌,問,“秦氏的死因?”

“只說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別的也沒提了,似乎是被壓了下來。”沈淵聽後皺眉,正想再說些什麽,就聽外面一聲高唱“皇上駕到”,便翻了個白眼,對地姬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地姬出去時正巧碰上了賀雍,對賀雍行了禮後依依退下,賀雍偏過頭看了看她的背影,被沈淵略帶嘲諷的話語引得回頭:“賀帝是瞧上了敬武身邊的這位侍人?”

“不敢不敢,任何人在敬武面前都如明珠蒙塵。”賀雍一邊溫情款款地說著一邊坐了下來,沈淵揉了揉額,那夜商定之後賀雍隔三差五地便往她這處跑,無非是吃茶覽書,或是趁興手談,卻非要與她殺出個輸贏,期間來了無數宮人請他移駕哪個殿哪個院,他都置若罔聞。沈淵好奇,賀雍不耐地落下一子,道:“朕成日哄著這個哄著那個,哄久了也膩了,你這處甚好,沒女人需要朕哄,躲個清凈。”

沈淵默然片刻,擠出一個嫣然巧笑,捏著嗓音嬌滴滴開口道:“那您哄一哄敬武可好?”

“你?”賀雍擡眼來看了看,修長的手指夾著黑玉棋子,在他下頜上輕敲兩下,道,“朕只哄女人。”

“……”

“你竟然是女人?”

“……”

此番對話的結局是敬武殿下硬生生捏碎了一顆白玉棋子,賀帝看著那顆化為齏粉的棋子,嘖嘖道:“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女人?”

沈淵打那以後便抹消了對賀雍溫潤如玉翩翩佳公子的印象,更加肯定了所有皇帝從中間切開來都是黑的這一真理。她端起茶來飲一口,聽賀雍問道:“南戎使臣順利啟程了?”

“嗯。”沈淵答道,“感蒙賀帝關懷,一切順利。”

“那便好。”賀雍往榻上斜靠去,玄褲裹著長腿搭在榻沿,沒了帝王架子,活脫脫似個紈絝,他手撐在頭右側,道:“你今天是不是遇見金鄔了?”

沈淵有些訝然地看向賀雍,賀雍笑著說道:“朕來的路上,有人向朕告狀了。”

想也不用想,這先告狀的惡人必定是叛逆小公主,沈淵幹笑一聲道:“以賀帝的英明,定不會為讒言所惑。”

英明且不為讒言所惑的賀帝輕飄飄地遞來一個眼神,不鹹不淡地道:“朕十分英明地認為,敬武與金鄔十分有緣。”

賀雍撐起身,似笑非笑的神情有幾分陰險,道:“天將降大任於敬武,在鄴宮白吃白喝的這段日子,就請敬武替朕,帶帶孩子吧。”

然後英明睿智的賀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沈淵目瞪口呆地僵在那裏,片刻後天姬從外面走進來,沈淵磨著牙對天姬道:“你方才聽清楚賀帝說了什麽嗎?”

“聽清了,”天姬面色沈痛地對沈淵說道,“恭喜主子,您要當娘了。”

沈淵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尤其難看,咬牙切齒地說道:“下次他再來本宮這處避他那開了三宮六院的桃花時,給本宮擋回去!不許放進來!”

原本清凈的灼華殿自這一天起變得大不同了。

乳母帶著金鄔出現在灼華殿的時候,灼華殿殿門大開,從外往裏看去四姬八美分兩列而立,神情莊嚴肅穆,沈淵高居主位明妝華裳,神色辨不清喜怒,威儀自生。抱著金鄔的乳母手抖了抖,強咽了口唾沫,才擡步邁入殿內。

一貫胡鬧驕矜的金鄔今日也不知為何有些反常,乳母顫顫巍巍地將金鄔放了下來,對沈淵行了大禮,沈淵頷首,神色淡淡地道:“金鄔本宮收下了,你退下罷。”

這個乳母是眼見著金鄔長大的,見沈淵這副並不慈藹也不和善的面容心裏有點打鼓,忍不住多嘴說道:“靖妃娘娘,小公主其實很……”

“很什麽?”沈淵不耐煩地打斷了乳母的話,揮了揮手,道,“本宮讓你退下了,沒聽見?”

乳母面色有些尷尬,卻僵著不願離去,沈淵瞇起了眼,下頜微擡盯著那乳母,氣氛膠著,一直沈默不語的金鄔突然拉了拉乳母的袖子,擡頭道:“阿嬤,你走吧,妤沒有事的。”

聽她這麽一句,乳母險些落下淚來,蹲下身去撫著金鄔的臉,哽咽著說道:“好公主,別淘氣了,乖乖聽靖妃娘娘的話。想阿嬤了就來看看阿嬤,阿嬤會一直念著寶貝公主的……”

金鄔眼底也亮晶晶地,很用力地點了點頭,稚嫩的臉龐寫滿了堅定:“阿嬤放心,妤會乖,會很乖的。”

“寶貝公主啊……”乳母突然放聲大哭,展臂將金鄔圈在懷裏,這一老一少就當著滿灼華人的面哭了起來。聽著哭聲沈淵就揉了揉額,對天姬勾了勾手指頭。

天姬立即明白沈淵的意思,兩步上前拎過乳母的衣領就把乳母拖著丟出了灼華殿,剩金鄔一人獨自站在殿中,顯得孤零零地。她擡起手臂來用袖子抹幹了眼淚,直端端看向沈淵,開口道:“你是誰?”

她問得無禮又直接,卻將沈淵逗得一樂:“你說本宮是誰?”

金鄔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老氣橫秋地說:“她們說你是南戎來的,為了討好父皇嫁給了他,還說你是個從蠻地出來的公主,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一定教不好妤。”

她揚起小臉來,幸災樂禍地打著小報告:“還說不知父皇怎麽想的,竟然把妤交給你,你一定教不好妤,說不定還會把妤教成一個蠻子,壞了皇家的規矩。”

沈淵淡笑著聽她講完後,問道:“那麽,你是怎麽認為的呢?”

“你是好人,”金鄔突然展顏一笑,“她們是壞人,她們討厭的就是好人,所以你是好人。”

這古怪的邏輯讓原本板著臉的地姬撲哧笑了出來,金鄔一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沈淵,把手背在身後,對沈淵說道:“微遠有個姑姑告訴妤,你是南戎那邊頂尖尖的人物,妤雖然不知你有多頂尖,但你肯定能幫妤。”

“哦?”沈淵拉長了聲調,眉梢微微一動,“你想要本宮幫你什麽?”

金鄔的眼神閃了閃,突然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四姬八美駭得一時僵住,沈淵坦然地受了她這一拜,那小小的公主莊重地對她行了叩拜之禮,朗聲道:“請你還妤的母妃一個公道!”

“公道?”沈淵似笑非笑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金鄔,“這公道你不讓你父皇來還,不讓皇後來還,不讓太後來還,本宮才入鄴宮不足十日,人生地不熟,舉目且無親,你讓本宮替你主持公道?未免有些高看本宮了。”

金鄔眼底包了一包淚:“那日,是你說生離死別不能避免,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枉母妃愛過妤,妤要查出是誰害了母妃!才不枉母妃生了妤!”

“好!”

沈淵撫掌大笑:“本宮果然沒有看錯你,金鄔,近前來,本宮有話要與你說。”

“你……是答應妤的請求了?”

金鄔猶疑地看著她,沈淵笑著招手,道:“本宮向來看不得草菅人命這一說,秦氏的冤屈本宮受理了,你且過來。”

金鄔長籲了一口氣,慢慢從地面站起來,孩童的膝蓋本就嬌嫩,這一跪大抵是將膝蓋跪出了淤青,她起先邁出的那步猛地一晃,險些跌在地上。天姬一閃身扶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道:“公主小心。”

她擡眼看了看天姬,小米牙咬著紅嫩的唇,別扭地輕輕說道:“謝謝。”

天姬燦然笑道:“公主折煞屬下了,此乃屬下職責,理所應當,公主請慢行。”

金鄔深吸了一口氣,又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向沈淵。待她走到沈淵面前時,聽沈淵在頭頂淡淡開口道:“你既入了灼華,那便算作是本宮的女兒了,你的母妃是九秋苑秦氏,而你是母親,是南戎敬武。”

“本宮要教你的第一件事,是母親非親,母親至親。”

她的聲音有種不容抗拒的力量,金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跟著她開口,清越的童音在灼華殿中響起:“母親非親,母親至親。”

……

“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T T我天 sorry sorry sorry 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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