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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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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雍忽然笑了:“自然。”

兵符是在她啟程的前一日她父皇給她的,一貫冷靜的她看到這份新婚大禮也驚得愕然,她剛想推拒,卻被她父皇握牢了手,威嚴慈藹的聲音響在耳畔:“淵兒,父皇此生從未覺得有愧於誰,但除你之外。你本該有個安逸的人生,卻擔起了家國天下。那個預言……父皇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可你確確實實是父皇的好女兒,文治武功連沈潾也不能及你,只可惜這江山不能交予你,但若是此番姻親修好,也不枉興盛天命的預言,父皇願禹帝誠心待你,這兵符在手,能調動南戎一半兵力,至少能讓旁人忌憚,欺不得你。”

這虎符如今在手,她依舊覺得滾燙,她騙過所有人,包括她父皇與謝三來與禹帝簽訂盟約,說到底是有愧的。她笑了笑掩去眼底的覆雜情緒,對賀雍道:“敬武想與賀帝談一筆交易,事成後五五分成。”

“怎樣一筆交易?”

見她素手一點,圈了西狄土壤,笑意清淡,如談論詩酒花茶般尋常,掀起的卻是亂世的序幕:“以赫連山脈為界,下連伊爾吉布河,西北歸南戎,東南歸禹國!”

賀雍沈沈如夜色的眼底掀起驚濤駭浪,誰不願做個拓張疆域的霸主,中洲四國看似相安無事實則風波暗湧,只等著一簇火苗點燃引線,便可炸碎這表面的平靜,他道:“伐以何名?”

沈淵眼底掠過一分悲涼,隨即被瀲灩的波光掩蓋過去,她擡頜道:“國仇。”

當夜灼華殿燈火通宵未歇,次日禹帝賀雍眼下烏青地從殿中出來起輦上朝,順道免了她今日去皇後那處聽訓,道是延後一日。而靖妃娘娘揉腰捶腿地喊累,讓灼華殿一幹宮女內侍的臉都紅了。

陛下英勇,真是英勇,靖妃娘娘也是毫不遜色,昨夜這二位都辛勞過度了,大抵需要好好補一補。

禦膳房的禦廚在風聞了昨夜灼華通夜不瞑的小道消息後,十分賣力地替灼華殿準備了一桌大補宴,補品珍膳滿滿地上了一桌。沈淵補覺後揉著腰起身用午膳,看到那一桌滋陰養顏的補膳,表情很是精彩。

她將牙磨得格格作響,道:“鄴宮禦廚果真是貼心厚道,本宮深感慰藉。”然後指過一道十全大補烏雞湯,叫來一個宮女,亮出白森森的牙笑得溫情款款:“賀帝昨日也辛苦了,這道十全大補烏雞湯有提振精力滋腎補氣的功效,端去給賀帝吧,就說夫妻應當同甘共苦,敬武不願獨享。”

俄而宮女端著滿滿一盤紅棗回來,恭敬且強忍著笑地對沈淵道:“陛下說娘娘有心,賞了這盤紅棗,讓娘娘當零嘴吃,補血養顏。”

沈淵正折了截樹枝在手練劍,指尖一用力樹枝“啪嗒”一聲便斷了,她從喉嚨裏幹笑兩聲:“謝賀帝賞賜。”

然後面無表情地撿起最上面的那顆紅棗,細嚼慢咽地吃起來。

她吃第十二顆紅棗的時候,地姬從外面笑著進來,對她拘了一禮,道:“主子,喬大人來了。”

如今已不再是南戎境內,按理四姬八美等人該隨別的宮人一般稱沈淵一聲娘娘,但沈淵覺得這個稱謂讓她有些膈應,所以統一讓灼華的人稱她主子。

棗的香甜還在唇齒間蔓延,他已分花拂柳攜一身風流而來,烏木面具後的那雙眼映著庭間的花草碧樹,她矜貴地坐在庭中,禹國的宮裝在她身上也分外合宜,眼光清清淡淡地掃過來,手間還拈著一顆紅棗,笑道:“喬鴻臚。”

“微臣參見靖妃娘娘。”

他將靖妃二字咬得重,沈淵眼底流轉過淡淡的笑意,道:“喬鴻臚免禮,本宮聽聞喬鴻臚昨日身體不適,現在可感覺好多了?”

“多謝娘娘關懷,微臣已無大礙。”謝長渝起身,狹長的眼望旁側一瞥,那一盤紅棗入了眼,他促狹笑道:“娘娘昨夜安否?”

沈淵狀似自然地擡手揉了揉腰,哎呀一聲:“床榻被褥不比南戎,到底還是有些水土不服,地姬,來替本宮揉揉腰。”

地姬強忍著笑上前去替沈淵揉腰,若是換在南戎,揉腰這等能吃敬武殿下豆腐的事情自然被謝小侯爺一概包攬了,可今時不同往日,吃不著豆腐揩不著油水的謝小侯爺只能安守本分地站在那裏,向沈淵有條不紊地稟呈一應的事宜。

沈淵邊吃棗邊聽,神情瞧著心不在焉地,面前渣碟中棗核越積越多,地姬忍不住出聲道:“殿下……”

“嗯?”沈淵又拿了顆棗,地姬有些不忍直視地皺著臉說道:“您別再吃棗了。”

“嗯。”

她似乎置之不理,偏過頭去看那人,甜蜜壓過苦澀,她清了清嗓音,問道:“方才說到哪裏了?”

“說到喬卿五日後便要啟程回南戎了。”

沈著的聲音響起,謝長渝垂下眼來跪在地上,朱紅的官服染上了塵土,叩首道:“參見陛下。”

沈淵站起來裝模作樣地預備著給賀雍行禮,賀雍上前來扶住她,笑道:“敬武還與朕見這般虛禮?不必了,朕愛你隨性不拘目空一切的模樣,一等一的迷人。”

沈淵幹笑了一聲:“謝陛下恩典。”

賀雍十分大度地擺了擺手:“敬武歡喜便好。”然後看向謝長渝,道:“出極元殿便到灼華來了?喬卿的腳程也太快了些,身體好了?不妨再請太醫看看,以免回程時再覆發。”

沈淵抱臂看著謝長渝,方才龍馬精神神采奕奕的模樣在賀雍進來的瞬間便消失無蹤,成了那個古板呆楞尚有些體弱的鴻臚少卿。嘖嘖嘖,真是像,沈淵冷眼看謝長渝演什麽像什麽的演技,覺得心口有些不順,是以又拈起了一顆棗放入口中。

賀雍與謝長渝說的大抵都是些她知道的,兩國邊境的開放、精糧的種子以及南戎對禹國提供戰馬。禹國之前的戰馬大多都來自西狄,而自從西狄與北夷恢覆邦交之後西狄便停止了對禹國供應戰馬,南戎的戰馬也不必西狄差多少,賀雍當初同意和親,很大程度是看在戰馬的份上。

不過卻未想到收獲了更大的驚喜。

“那麽,微臣告退了。”謝長渝的聲音想起,打破了沈淵迤邐飄遠的神思,沈淵看向他,他一舉一動都恪守著禮儀,再不見風流放蕩的模樣,視線永遠垂在地面,下頜透出幾分病態的蒼白,恭謹地施禮後,快步告離。

再不見他臨走時轉身遞來的那道滿庭生香的眼風。

沈淵又想去拿棗,卻被人握住了手,賀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本是彎酸你的,這還吃上癮了?”

隨他握著手,沈淵也不動,那顆棗被她用白如玉的食指和拇指捏著,顯得更是甜蜜誘人,她抖了抖眉,道:“賀帝不去處理國家大事,反而來與敬武調情?”

“你這是什麽話,”賀雍皺眉,“敬武就是朕的國家大事。”

“打住!”沈淵怕了他張口就是情話的毛病,一聽就頭疼,丟了棗揉頭道,“有事說事,沒事我要去補覺了。”

昨夜二人敞明心思的徹談讓賀雍徹底明白了沈淵來和親的意圖,他最不解的是這種盟約雖為機密卻不值當她以和親為名來訂,她翻扔了個白眼給他:“凡事講求名正言順,古之勤王之師,揭竿之眾,皆師出有名,才能服眾。況且……”

況且她不能再待在南戎了。

她知道危險在靠近,她父皇的病情她再了解不過,屆時奪位之爭不知又是如何的風波詭譎血腥殘酷,她若不在南戎,既可免了這場爭鬥。

正如謝長渝那日所說,字字句句分毫不差,他對她的了解程度之深讓她自己都覺得可怕,若他有朝一日終成異數,猜透她的心思易如反掌。

一旦被猜透,等著的就是一敗塗地。

賀雍覺得她的想法有趣,便問她:“你若不為那國主之位,那麽是為了什麽?”

在他看來,他走過的這將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權與欲脫不了幹系,他是如何走上如今這個帝位的,他自己最清楚。滿手的血腥,不乏下屬與敵手的性命,甚至兄弟,反目成為,骨肉不親,當他最終站在這萬人之上俯覽眾生時,只覺生如螻蟻。

帝王,不過是身負天下大任的螻蟻罷了。

而這耀耀於世的女子,手握一國兵甲,談笑間與他劃定山河疆域,素指一落,擺出一局江山之謀。她側首,精致的輪廓在日光中流轉過艷世的神采,以不容置疑地語氣,直直震撼他的內心,掀起滔天之浪。

她說:“蒼生基業,雖敬武一人,死亦甘願。”

作者有話要說: T T斷更真的是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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