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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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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老頭開啟了忘星臺?”

室內三足青銅香爐中散著幽幽的香氣,白情正拿著金勺調香細嗅,聽到沈淵這麽問,他睜開眼,有些覆雜地點點頭:“嗯。”

“為什麽?”沈淵奇道,“忘星臺不是被他自己封了不許人進去嗎?我記得從前我還想從旁邊的榆木林中鉆進去,結果被陣法困了三天三夜出不來,最後還是謝三來把我救出去的,結果那死老頭沒說安慰我還劈頭蓋臉將我臭罵一頓。這回他竟然舍得動用忘星臺,到底是什麽大事?”

“還說,”白情看了沈淵一眼,“那回若不是謝三,你早困死在青木奇花陣中了,你這倔得如牛的性子就不能改改?總有一日會吃虧的。”

沈淵唔了一聲,欣然道:“謝師兄誇獎。”

她這幅雷打不動的模樣白情看在眼裏好氣又好笑,直想拿手指去戳她光潔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啊!我還沒問你,怎麽突然好好地,便要去那窮山僻壤的禹國和親去了?謝三竟然舍得?”

沈淵輕飄飄地看他一眼:“師兄好本事,禹國占有最富饒的土壤,卻被你說成是窮山僻壤。”又道:“這又關謝三什麽事?”

白情笑得暧昧,嘖嘖道:“好好好,不關他的事,他舍得師兄也舍不得啊,雖然之前天天念叨著要把你嫁出去,可剛剛進你這公主府看玄姬忙裏忙外地清點和親的禮單,也著實把師兄嚇了一跳,這麽出色的一個師妹竟然會去給一個面都沒見過的皇帝當後妃?”

白情又一掌拍桌上,桌上的酥餅被震得彈了彈,他憤慨地說道:“起碼也得是個皇後!”

沈淵額頭青筋一跳,連忙提壺去給白情添茶,道:“師兄來喝茶,喝茶。”

白情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好好說話,喝什麽茶!”

放下茶壺,沈淵的神色在裊裊香煙中有些恍惚,她笑道:“師兄,敬武嫁的不是禹國的皇帝,而是南戎的未來。”

她的笑明艷如朝陽暮雪,令白情不敢逼視,只得微微瞇起眼來,聽她清晰地說道:“禹國賀帝我仔細揣摩過了,敬武是要去做一件事,這件事有九成的把握,若成,則南戎萬世安好,若不成,則永受夷賊侵擾。”

“敬武所求的不過是南戎長安,為此,什麽都是值得的。況且這並不是一場真正的嫁娶,我會回來,因為南戎需要敬武,需要我。”

“所以,去和親的不能是別人,只能是我,南戎敬武公主,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她語氣篤定,神情驕傲如九天之鳳,燕雀安於枝頭享盡安樂,而她展翅間扶搖萬裏,傾覆山河。

沈淵似笑非笑地看著白情,撣了撣衣袖,道:“師兄,敬武這性子就這樣,這麽多年也活了過來,依權仗勢地,也沒多少人膽敢有意見,我也覺得挺好。這性子讓我做成了很多事情,倘若是換了你,或者是七師弟,那些事就做不成了。”

白情哼哼唧唧地有些不滿:“什麽叫換了我或者是七師弟,我們師兄弟怎麽了?”

“沒怎麽,”對於和白情爭論這件事情沈淵從來都是明智的點到為止,不然白情聒噪起來能比十只烏鴉繞著你耳邊飛還鬧騰,她把桌上的酥餅向白情推過去,“說說,老頭去觀星臺到底看到了什麽?”

白情拿起一塊酥餅塞嘴裏,金黃的渣滓落在桌面上,沈淵有些嫌棄地看著他,他卻毫不在意,邊吃邊道:“不清楚。”

“嗯?”沈淵頗具威脅性地挑起了眉梢。

“你這樣看我有什麽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白情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想讓她拿方帕子擦嘴,沈淵攤手說自己沒有隨身攜帶帕子的習慣,白情險些嘔出一口血來,“你還是不是女人?”

沈淵意味深長地笑道:“師兄說呢?”

白情不情不願地從自己懷裏抽出一張絲帕來,沈淵眼尖地看清了那絲帕邊角繡了個歪歪扭扭的墨字,她眼底閃過笑意,看白情萬分不舍地拿那張繡有墨字的絲帕將嘴角的餅渣拭去,然後抖個幹凈,再小心翼翼地疊起收回懷中,她才咳了一聲,開口問道:“師兄當真不知?”

“不知,”白情十分幹脆的答道,“師父從觀星臺下來後閉關了半月,再出關時就直接召見我,讓我收拾東西把我趕了過來。”

說到這時他神色隱有些郁郁,抱怨道:“我還想知道是什麽天大的事情,非要讓我來,院子裏的花也不知道墨思那個女人會不會養,要是回去後花死了,我才要好好找她算賬。”

聽了這話後沈淵促狹地笑出聲,白情面上掠過一抹不自然的紅暈,拍桌道:“好了,要問的都問完了,師兄我還有點別的事情,你這公主府的椅子可不能久坐。”

說著,他瞥了瞥那尊烏紫的三足圓凳,癟癟嘴:“被你惦記後若是再被謝三那小子惦記,可真就是禍不單行了。”

沈淵好氣又好笑地拿起空杯子向他砸去,白情伸手接住,把玩片刻後納入袖中,笑嘻嘻說道:“雲花瓷器,好東西,謝師妹相贈。”

說著,推開門揚長而去。

身後遠遠傳來沈淵的聲音:“師兄,我會向三師姐好好問候你的。”

白情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他有些頭疼的穩住身形走出公主府,在心裏腹謗這個無良的師妹順帶把那個同樣無良的師父一起腹謗了一遍,正腹謗到激越的地方,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街邊站著一個人,紫袍風雅銀邊生華,他負手立在滾滾紅塵濁世,如端麗的仙人,擡眼間花開花落幾瞬,風起燭滅,星華盡隕,萬物黯然失色。

謝長渝轉頭來看向白情,微微一笑:“二師兄。”

白情收起玩鬧的笑意,神情覆雜的看他良久,才道:“你看起來很好。”

謝長渝笑意不改,身後繁茂的花樹淪為襯托,隨風簌簌而響,他道:“勞師兄掛念,謝三一切無恙。”

白情將手攏在袖中,開口便是一句:“那事,你怨不得師父與師叔。”

他深深看向謝長渝,道:“因為天機門本就是為了護佑南戎皇室而存在的,那是他們的職責。”

謝長渝沒有立刻答話,他靜靜地回視著白情的視線,時間像是在他的目光中凝成一段段過往片段。過了一會兒後,他才開口道:“師兄言重了,一切種種,皆為命數,謝三不怨。”

仔細辨別出他語氣中確實不含怨氣,白情長舒一口氣,溫聲寬慰道:“那件事我也是這次下山前才聽師父說起,他們也是身不由己,況且,於你也沒什麽大礙,往昔那麽多年你們都相處得很好,如今時局不同大亂將起,但求你不負初心。”

“是,”謝長渝頷首,側身一讓,“謝三謹記師兄教誨。”

白情在心中微微嘆一口氣,然後繼續前行,與他擦身而過。

待白情的身影隱沒於華燈夜色中後,謝長渝攤開手,他掌心那顆朱砂痣艷紅得令人心驚,他嘴角的笑容不同於尋常的舒雅,而是略帶了奇異的意味,他偏過頭,看向不遠處高墻飛檐的公主府,低喃道:“不負初心……麽?”

公主府的玄姬姑娘最近十分忙碌。

原因是她家公主腦子一抽決定當和親公主嫁去禹國,但是聞大人帶回消息後她家公主卻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把和親的一概事宜都甩給她,自己當起了甩手掌櫃。

這可累壞了玄姬,她每天比著和親的禮儀規格忙裏忙外,險些忙的四腳朝天。沈淵從天機門回到牙城後,就接手了天機門在南戎的勢力,門中分派了她們天地玄黃四姬來護衛她的安全,天姬擅武,地姬擅謀,玄姬擅術,黃姬擅醫。平日裏只有她一直服侍公主管理公主的各種貼身事宜,另外三個經常在外替公主打理門中的事情。

這次武功最高的天姬辦完事情回來時看玄姬忙的不可開交的樣子,心生憐憫,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善解人意地說道:“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玄姬含著熱淚遞給她一把軟尺,也拍了拍她的肩:“你去找到公主,替我將她的尺寸量了,宮裏那邊催著要做嫁衣了。”

在天姬出門前,玄姬用十分鄭重的語氣對她道:“一路順風。”

天姬拿著軟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就是量公主的身材嗎?怎麽搞得比暗殺還要困難的樣子?

她跑遍整個公主府都找不到沈淵,便攔住一個侍女,問道:“公主去哪裏了?”

那侍女抱著一盆蘭花,思考了一會兒後,道:“公主今日的行程安排在徐總管那裏,奴婢去幫您拿過來?”

天姬深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快去快回。”

當侍女一路小跑將那張行程安排拿來交到天姬手上的時候,天姬終於知道玄姬看她的眼神為什麽會那麽鄭重其事了。

天姬十分欲哭無淚,覺得自己並不該一時心軟去攬這趟差事。

那張行程安排上鐵畫銀鉤地寫了四個大字——

“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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