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石門甫一關閉的時刻，禦天痕以為自己眼瞎了。但很快關揚就拿出了火折子，為漆黑的空間帶來一點光明。

禦天痕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難道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嗎？”

關揚道：“你可以試試從人最多的那條道上殺出去。”

禦天痕被他的用詞震驚了一下：“殺？”

關揚停下來，道：“這裏既是冶金重地，那麽必定是有重兵把守，嚴密防範的，你一個生面孔忽然出現，一定會被當做奸細抓起來。”

禦天痕張了張嘴，下意識想反駁，但轉念一想，自己從未參與甚至聽說過這件事，可不就是個外人嗎，又想禦霆瞞著所有人在這裏不知幹什麽勾當，當下便有些擔心：“禦霆若是做出了對禦劍山莊不利的事情，我父親是絕不會放過他的，而若是做出了危害武林的事，父親更不會放過他。”

“莊主大義，”關揚隨口讚了一句，轉而又笑道：“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禦天痕卻搖了搖頭：“我縱然討厭這個人，卻不希望假借他人之手來超越他，我要堂堂正正地從正面戰勝他，這樣才有意義。”

關揚為他的話感到詫異，半晌才道：“你這話真是和那些名門正道思想一致，不愧是禦劍山莊出身。”

禦天痕挑眉：“你這是在誇我？”

關揚認真道：“當然是在誇你，世道混亂如斯，你這理想簡直和泥潭中的蓮花一樣聖潔可貴，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成為一代俠士，這樣作為朋友，我也面上有光。”

禦天痕極其受用地笑了笑，謙虛道：“正所謂有什麽樣的老子就有什麽樣的兒子，或許因為我爹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我才多少受了些影響。”

關揚忽然道：“禦霆不是也從小就到了禦劍山莊，他是個怎樣的人？”

禦天痕想了想，緩緩道：“說起來也沒什麽，他是我爹從外面撿回來的，那時才十歲，父母大概因為什麽緣由死了，因此身上並不見尋常小孩子的天真活潑，反而顯得有些陰郁，而我一直獨享父愛慣了，一時適應不了多出的哥哥……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這個人怪怪的。”

“哦？”關揚停下腳步，此時甬道前方已隱約能看見些許亮光，“怎麽個怪法兒？”

“不好說，感覺他有時太過冷漠了，好像透過小孩子的眼睛在觀察著周遭的一切。”

關揚想象了一下，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奇怪道：“連你察覺得到不對，你父親難道就沒有發現嗎？”

禦天痕搖搖頭，眼中也露出幾分疑惑來：“那時父親對他喜愛得緊，眼中除了他的好什麽也看不見，所以我才如此厭煩他。”

關揚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奇異的念頭，說不定這禦霆真的是禦莊主的私生子呢，不然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對一個小孩子如此親近，連自個親兒子都忽略了。

終於走到了甬道盡頭，兩人都有些欣喜迫切，這可真真是羊腸小道，又窄又長，走在裏面有種永遠也出不去的錯覺，難以言說的壓抑。

前方石壁上映著一塊慘淡的白光，時而輕輕晃動著，不像燈光，反而像極了水面的反光，越往前走，高度漸漸降低，寬度增大，到了洞口時就只能兩人半蹲著了。

腳下是一片藍汪汪的水，一直延伸到遠處黑暗裏，頭頂應該是岸邊了，淺黃的燭光從上投射在平靜的水面上，更加顯得湖水幽深。

關揚沒料到出口竟設在這種地方，前面是望不見邊際的水，洞口狹窄又無著力點，根本沒辦法施展輕功，只能泅水上岸。

禦天痕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一臉的郁悶，他能說自己不會游泳嗎？

因靠近岸邊，不知道上面是否有人把守，兩人極有默契地小心不發出一點聲音，關揚轉著脖子前後上下地看了一會兒，探手入懷掏出一疊羊皮紙，慢慢展開，接著微弱的燭光一點一點查看起來。

禦天痕看出這是那張畫滿了彩色細線的地圖，不由得大為驚奇，如果一條細線就代表一條暗道的話，那這麽大的範圍，豈不是包含了方圓千裏！地圖上的細線大多聚集在一處，越往外則越擴散，線路也越稀疏。

禦天痕看著關揚的手指順著一根細線慢慢走，最後在一個黑點處點了點，又指了指外邊的水，頓時明白這是當下的位置，黑點旁寫著幾個細若蚊足的小字，可惜光線不足，看不出寫的什麽。

地圖上沒有標註其他的路線，看來只能從這裏離開了。

關揚收起地圖，禦天痕的目光黏在上面挪不開，顯然對它充滿了好奇，可惜現在不是時候，不然一定拿來研究一番。

這時，水面上的火光忽然輕輕顫動了一下，兩人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關揚本就身份見不得光，而禦天痕在經歷之前一系列事後也不敢大意，現在都有一種身在敵營的感覺。

上方有人的腳步聲傳來，不止一個，接著又傳來了人的說話聲，聽聲音似乎離得很遠，但這只能說明這個岸很高。

兩人稍稍放心了一些。

大概是上面的人走到了岸的最邊緣處，因此聲音聽起來特別清楚。

“……你可知道白家為何落到這種地步，你難道就不想查明真相，為那些無辜喪生的白家人報仇雪恨？”

尚沒人回答他，底下兩人先是吃了一大驚。

禦天痕心驚的是這個人正是禦霆，前一刻還在議論他，此時突出現，還是在這種情形下，有種莫名的詭異感。而關揚則是為他的話而震驚。

兩人對視一眼，上面又有一個相對溫和的聲音響起：“殺害白家人的兇手不是早就歸案了嗎，都過了十幾年了，現在何來報仇之說？”

禦天痕又驚了一下，這個聲音……不就是之前在石洞中和關揚一起的那個勞工嗎？再觀關揚絲毫也不感到驚奇的樣子，看來是早就知曉他的身份了。

沒錯，此時此刻與禦霆一起說話的人，正是白向林。

白向林只是一個小小的勞工，而禦霆是堂堂禦劍山莊的大少爺，兩人的身份地位可謂是天差地別，可是現在卻站在一起和和氣氣、不分尊卑地說話，實在是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了。難道他們其實關系十分親密？

“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為報仇雪恨，千方百計搜集證據，現在時機終於成熟，只要你幫我，為白家雪恥指日可待！”

“大哥，禦劍山莊好歹是你的半個家，難道你……”

“住嘴，沒想到你竟向著仇人說話，你忘了父母死時的慘狀了嗎？”

“血海深仇，斷不敢忘。”

“那好，過來幫我，我要禦劍山莊也嘗嘗當年白家所遭受的慘事，我要光覆白家……”

聲音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關揚看了眼怒得渾身顫抖的禦天痕，不由得有些擔憂，心道早知就不該蹚這灘渾水，現在倒好，越來越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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