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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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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母後請安。”皇後似乎已經猜測到了太後此時叫她過來的緣故, 身邊只帶著兩個貼身宮女。

安親王府的那點子家醜, 在宮中已經不是秘密。且陳瑩本身並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故此不僅淑妃知道了常玥做的好事,皇後和太後也都知道了。

常玥小動作不斷、陳瑩處處打壓,兩人不可能和平相處,安親王府中只能留下一人。如今陳瑩在立祁烺世子上出力不少, 無論是淑妃、祁恪心中都對她高看一分, 再加上她原本就是正妃, 怎麽看都是陳瑩的嬴面更大些。

故此一旦繼位的人是祁恪,他本人倒還罷了, 陳瑩便會瘋狂的打壓報覆常玥以及她背後慶國公府。

當初在安陽郡主府上發生的事, 陳瑩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常玥。

太後就算原意是想要支持祁恪,如今也不能了。別說太後如今身子骨硬朗, 不想當一個空有尊名的太皇太後, 即便是為了家族,她也不能同皇後交惡。

皇後猜到了這一點, 尤其是太後匆忙派人叫她過來更是印證了她的想法。

她眉眼間隱約透著幾分志得意滿的神色來。

她入宮三十餘載,竟有大半時間都是在元後的陰影下生活。別的事她都可以不計較, 唯獨在兒子祁慎的事上不能釋懷。

自己已經貴為中宮皇後了,自己的兒子本該是嫡子、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可他在聖上心中位置, 竟還比不過被元後教養過幾年的祁恪。

若祁恪是元後所生嫡子, 她自是沒什麽可說的。可祁恪的生母身份不高,還是因為生了祁恪又主動把他抱到了元後處,才晉了妃位。

她怎能甘心?

眼見在宮中祁慎難以有建樹, 她和娘家哥哥商量後,決定讓祁慎另辟蹊徑,以軍功來作為他爭奪東宮之位的資本。

皇後娘家便是憑借著軍功起家的,在軍中素有人脈,為祁慎積攢些軍功不是難事。

當祁恪在安陽郡主府上同常玥傳出醜聞後,皇後本以為太子之為十拿九穩都是祁慎的了,尤其是祁恪被封了安親王,手中實權失去了大半之後。

可沒過多久,皇後發現祁恪手中的權力在慢慢的恢覆,她才徹底心寒了。

祁慎若是不能得到聖上的寵愛,進而被封為太子的話,那一切就需要他自己去爭、去奪。

她臨來太後處前,祁慎和王妃徐氏都在她宮中,聽到太後在這時召見皇後,必是已經有了決斷。

“也不枉費咱們的安排。”皇後一貫賢良的神色中終於松動,她溫和的笑容中透出一絲狠決之意。“太後娘娘那樣聰明的人,自是該知道如何選擇。”

祁慎和徐氏在一旁亦是有幾分得色。

“母後,皇祖母就算表示對咱們的支持,也只是口說無憑。”祁慎也不再偽裝出一幅寬厚耿直的模樣,他冷笑道:“她想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

在常玥還沒有徹底令太後失望之前,太後便已答應幫忙讓安陽郡主下嫁顧清,打得是祁恪和祁慎兩邊都不得罪的主意。

“王爺的意思是……”徐氏很快明白過來,她壓低了聲音道:“讓太後沒機會再反悔?”

祁慎眼底染上得色,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是自然。”

皇後思忖了片刻,覺得兒子說得有理。

“眼下便有個好機會。”祁慎挑眉,道:“請太後娘娘放出永寧侯喬湛失蹤的消息。”

喬湛失蹤了?

皇後和徐氏皆是一驚。

永寧侯府亦是以軍功起家,喬湛更不僅僅是靠父輩的庇蔭才繼承了爵位,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掙出來的。若是等閑紈絝子弟,到了邊關等荒涼之地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很容易被擺布。既是朝中都還不知道喬湛失蹤的消息,可祁慎卻能確信無疑的說出,只能說明這其中少不了祁慎在其中動手腳。

“喬湛自是一柄絕世寶劍,可若不能為我所用,只能除去。”祁慎的眼底閃過一抹狠絕之色,他冷聲道:“只可惜那次齊玨突然出現壞了事,若是喬漪順利被□□至死——定能激起喬湛心頭之恨,徹底站在我這一邊。”

皇後神色還好,徐氏聽罷呼吸不由一窒。祁慎竟如此狠心,她原以為祁慎達到嫁禍祁恪、拉攏喬湛的目的也就罷了。

“定是當日之事被齊玨察覺到了什麽,提供線索給喬湛。”祁慎道:“喬湛已經快查到我身上了。”

徐氏在一旁屏息等著,不敢開口說話。皇後眸中的神色變換了幾次,終於下定決心道:“就依你所言。”

說罷,皇後便立即帶人去了太後宮中。

果然沒有令她失望,太後對她的態度忽然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你還未入宮時,哀家就覺得你賢良懿德堪配中宮,後來哀家沒看錯。”太後笑得慈眉善目,她絮叨著往事,仿佛只是尋常的敘舊。“自你入主中宮後,哀家也覺得輕省了不少。”

這世間真真是風水輪流轉。

皇後在心中冷笑一聲,說話間太後為了擡舉她把元後踩了下去。先前可不見太後對她這樣的客氣,也未曾聽過這樣的誇讚。

“母後過譽了。”皇後微微一笑,口中謙虛著,那神色卻是欣然接受。“妾身可不敢比肩姐姐。”

兩人又寒暄了幾乎,太後終於轉到了正題。

皇後也沒有矯情,畢竟眼下聖上還沒有歸天,祁慎也不是太子,宮中若有太後幫忙,她們行事也能容易些。是以皇後大大方方的道:“眼下有件事,還要請母後幫忙。”

太後扶持今上登基,對自己的眼光亦是極有信心,下一個三十年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皇後直說便是。”太後態度很是痛快,“哀家盡力而為。”

******

沈惜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她心中,喬湛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開始她懼怕喬湛,如今她信任依賴喬湛,她還從未想過,喬湛會發生意外。

見沈惜整個人都楞住了,一時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太後和皇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著到底是從小沒有被精心教養過,經不住事。

“仿佛是遭遇了敵軍的一股勢力。”太後看著像是被嚇傻了的沈惜,和顏悅色的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固城已經發動了不少兵力去尋人。”

沈惜此時才像是回過神來,恐懼之色漫上了她的面頰,她不免有些驚慌失措的道:“侯、侯爺真的失蹤了?”

皇後又耐著性子扼要的說了一次,見沈惜仍是滿臉惶惶然,最後有些不耐的道:“是兵部送來的消息。本宮和太後娘娘叫你來,倒不是讓你擔驚受怕,若是這些日子侯爺不往家送信時,你別胡思亂想就是了。”

到底沈惜做了快三年的侯夫人,知道在皇後和太後面前不能失態,才止住了泫然欲泣的淚,哀哀戚戚的應了下來。

才一開口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她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卻不及淚珠滾落的速度。

這副梨花帶雨的哀傷模樣,再配上那張絕色的面龐,甚是惹人憐惜。也難怪當初喬湛不顧她的身份,非要娶她做嫡妻。

單憑容貌,常玥的確比不上沈惜。

太後看著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想著。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自從下定決心後,她就越發頻繁的想起常玥來。到底是她曾經真心實意疼愛過的小輩,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她亦是有些不忍。

等沈惜緩過來時,太後和皇後又安慰了沈惜幾句,見她實在是失魂落魄也聽不進什麽,便讓她回府了。

直到上了馬車,沈惜整個人都是木然的紅著眼圈,一副魂不守舍的頹然模樣。甚至在上馬車時,她雙腿一軟,險些踩空小杌子,從馬車上摔下來。幸而蘭香在一旁守著,穩穩的扶住了沈惜。

還從未見沈惜如此失態過,蘭香和臘梅嚇了一跳。可是礙於還在宮中,兩人不好問什麽,只得把沈惜好歹攙上了馬車。

“夫人,您哪裏不舒服麽?”當馬車行駛起來時,蘭香按捺不住,急急的問道:“還是出了什麽事?”

沈惜只是小聲抽噎著搖頭,外頭跟著的內侍聽到裏面有說話聲便豎起了耳朵,可等了好一會兒還是只沈惜的哭聲,便放棄了偷聽。

而他沒看到的是,沈惜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擺了擺手示意蘭香和臘梅安心。

太後和皇後真的都當她是傻子麽,糊弄她也懶得把理由編得完美些。

在太後宮中她才聽到喬湛失蹤的消息時,確實嚇了一跳,心也立刻被揪緊了。可她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便能覺出其中的漏洞百出。

太後和皇後怎能如此篤定喬湛失蹤了兩日?從固城往京中傳消息,用最快的馬日夜兼程不歇息跑,也要七八日的功夫才夠。哪怕喬湛真的是兩日前不見了,也該是七八日後才能得到消息。

沈惜堅信這件事與皇後脫不開幹系,想到前兩日周氏與她說的傳言,太後有意下懿旨賜婚安陽郡主和顧清……莫非太後和皇後站到了同一邊?

如今聖上病重,素來勤勉的帝王已經到了不能親理朝政的地步,太子之位空懸著實令人憂心又動心。

押對了寶,有了從龍之功,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怎能讓人不心動?

只怕太後已經押了祁慎,或許今日就是祁慎的授意——

沈惜想到這兒,不由背脊發寒。

祁慎該知道她肯定會與衛國公府通氣,衛國公府同樣是在軍中有些人脈的,探聽到些消息不是難事。他既然能說出來,恐怕喬湛真的被他用計控制了也不一定。

她確實已經遲了幾日沒收到喬湛的信,祁慎定是監視了侯府才敢這麽說。

延遲數日沒有收到喬湛的信、皇後和太後親口所說,最後再被衛國公府證實,由不得沈惜不信。

一路上沈惜臉色時而平和時而緊張,把臘梅和蘭香看得繃緊了心弦。只是兩人不敢問,好容易挨到了侯府,宮中跟來的人都離開了,兩人才敢問出了聲。

“先回去。”沈惜搖了搖頭,快步走向了正院。

此時已是暮色四合。

喬漪正在房中焦急的走來走去,聽到小丫鬟的通報聲說夫人回來了,她忙快步跑出了房中,正好在院門前和沈惜碰上了。

“嫂子,她們沒有把你怎麽樣吧!”喬漪緊張的拉著沈惜的衣袖檢查,仿佛她是去了一趟龍潭虎穴。

沈惜心中一暖,輕聲道:“別擔心,我沒事。”

好歹顧忌著沈惜才回來又是在外面,喬漪才沒追問。到了屋中後,沈惜也不再掩飾,疲憊之色便浮現出來。她也沒有脫外頭的衣裳,坐在了軟榻上。

她是真的腿軟了。

“我到了太後宮中,見到了太後和皇後。”沈惜沒有隱瞞,對喬漪如實相告。“皇後告訴我,說是侯爺已經失蹤了兩日。”

原本喬漪手中端著要給沈惜的茶,沈惜的話音未落,喬漪手上的動作一頓,茶盞便被失手打翻。

“什、什麽?”喬漪猶自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不、這不是真的!”

從喬湛開始征戰沙場時,喬漪心中便藏著深深的恐懼,唯恐聽到哥哥出事的消息。每一次有人送信來時,她都是提心吊膽的聽著,聽到哥哥平安無事的消息,才會松一口氣。

“阿漪,小心些!”見喬漪茫然失神的險些踩到碎片上,沈惜忙出聲提醒。

一旁服侍的臘梅等人面上駭然的神色也沒有消去,一時都難以接受這個打擊。

房中沒有外人在,沈惜也就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並讓人立刻給衛國公府送消息。“還有齊老將軍府上,也悄悄派人去問。”

喬漪一雙大眼睛中此時已經蓄滿了淚水,卻只能強忍著淚水,怕嫂子擔心自己。

“哥哥一定會沒事的。”喬漪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沈惜,她又重覆了一次,方才狠狠咬住下唇,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很快喬湛失蹤的消息便傳遍了侯府。

突然夜空中一聲驚雷,很快便轟隆隆的一陣電閃雷鳴,已經悶了幾日的雨,終於下了起來。

可能是驚雷嚇到了琰哥兒,沈惜和喬漪在外間都聽到了他的哭聲。沈惜忙撐著身體站了起來,進屋去看琰哥兒。

奶娘怎麽哄他都還是哭,末了還是沈惜親自抱起來才好。

看著懷中幼子天真無邪的小臉兒,還有喬漪在旁邊全然的依賴,沈惜心中柔軟酸楚的同時,又生出一種堅韌。

雖是風雨已至,她定然不會讓外頭的風雨吹到兩人身上。

******

安親王府。

“喬湛失蹤了?”祁恪才聽到這消息時,也吃了一驚。

幕僚們忙把今日傍晚所聽到的傳聞一五一十告知,讓祁恪早做準備。

“奉父皇之命監國的可是兩個人。”祁恪勾了勾唇角,眼底卻是一片冰涼。“他祁慎倒是好本事,才不過半日,就要攪弄風雲。”

兵部有這樣的消息他事前竟是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顯然是祁慎的精心安排。

“祁慎想要擺弄喬湛還有些難度。”祁恪沈聲道:“定是他用了什麽鬼蜮伎倆絆住了喬湛,讓他一時難以脫身。”

哪怕是傳遞假消息,也能拖延上七八日,足以辦到許多事了。

“王爺,永寧侯府的四姑娘在郊外出事,只怕正是瑞親王所為。”無論是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也好,還是想拉攏喬湛也罷,祁恪也從沒放棄尋找真相。他身邊領命去追查此事的人回道:“若不是齊小侯爺出現,只怕喬四姑娘就真的有危險了。”

祁恪的眼神微變。

這結果不算出乎他的意料,而熟知他的幕僚,也不免生出幾分遺憾之感。

“想辦法弄清楚喬湛失蹤的真相。”祁恪很快收斂了神色,沈聲道:“盯緊了祁慎那邊的動靜。”

身邊的幕僚們應聲而下,只留下祁恪獨自在書房中。

她一定很害怕。

祁恪手中摩挲著一支赤金發簪,心神卻飄出了很遠。猶豫了片刻,他端端正正的寫了數十個字,吹幹墨跡親自封好後,叫來了自己的心腹長隨。

“把這封信,悄悄的送到永寧侯府。”祁恪頓了頓,仿佛要積攢些勇氣才能往下繼續說似的“把它交給永寧侯夫人。”

長隨才要答應著去了,卻聽到夜空中響起的一聲驚雷。頃刻間便落下雨來,倒也方便行事。

書房的門開了,烺哥兒捧著自己寶貝匣子,靜靜的站在門外。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濕,身後還跟著丫鬟氣喘籲籲的跑來。

祁恪的書房不是什麽人都能所以進的,是以丫鬟們見祁恪沒有責備之意,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烺哥兒走到書案前,從匣子裏拿出了一只草編的蟈蟈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中。

他揚起小臉,對祁恪認真的道:“把這個帶上,她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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