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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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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坐在雨地裏,僵持著,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

洛世奇雖然狠毒,卻獨獨對落花狠不下心腸,他奔來雨中想扶落花,卻被落花一把推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推人的反作用力也將落花自己搡倒在泥地裏。泥水沾濕了她的衣裳,黏住了她的頭發,她狼狽不堪的跌坐在泥地裏,緊緊摟著早已經冰涼的狐貍屍身,一刻也不舍得撒手,仿佛那是她的命。

覆疏也來勸說,落花猶是未聞,呆坐在雨地裏,吵雜的雨聲掩蓋了她的哭聲,也分不清她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她像個雕像,一動不動。

一同被雨淋著的還有臨淵。“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姑娘若不願動手,我便自行了斷,只望能寬解姑娘的心結。”說著劈掌直擊自己的胸口。

落花雖一直陷在悲痛裏不能自拔,但臨淵離他最近,他想做什麽她最清楚,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她撲過來攔在臨淵身前,那一掌生生打在了落花的身上,臨淵大駭:“你……”

眾人皆是大驚,生怕落花有什麽閃失,獨獨天帝和洛世奇紋絲不動。天帝不動作因為他與落花是仇敵,巴不得她死了才好;洛世奇不動作是他明白落花現在身負魔力,臨淵法術低微,這一掌雖用了十足十的內力,卻根本傷不著她。

一旁的覆疏見狀道:“公子這又是何必?依照公子的內力怕是發不出那樣的狠招,依我看這其中必有蹊蹺。”落花心裏也滿是疑惑,但確實是臨淵出手傷人,一時也找不到可行的解釋和理由。

“你怎地又來護我?剛才那掌……傷著你了嗎?”

落花搖搖頭,看著已經淋成落湯雞的臨淵,心痛的說道:“墨玉死了,難道連你也要死嗎?在我心裏,你跟墨玉是一樣的,我不會殺你,我也不會讓別人殺你!可是臨淵你知道嗎,我心裏很難過,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說著說著,她伏在臨淵肩頭無助的痛哭起來。

“你一早便認識我了是不是?你有事情瞞著我?你們都知道,單單瞞著我一個!”

看著眼前這個被雨淋濕了,滿臉倦容和歉意的年輕公子,落花腦海裏浮現出蘭亭坡上那個倚在她懷裏奄奄一息的少年,唯一不變的是他頭頂的那枚束發的白玉簪,依然和煦溫潤。“讓我好好看看你,我要好好記住你,如果有來世,我怕我會忘了你”,念及往事,落花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黑,暈倒在臨淵懷裏,人事不知。

☆、昔人已乘黃鶴去

落花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晌午,屋裏甚是安靜,窗外的驕陽照進屋來,依稀一個人影站在床前,在她身上投下一個巨大的陰影,一時也分辨不出是誰。

“你醒了。”等他開口,落花才知他是雲川。

“雲川,是你。我……”落花掙紮著坐起來,只覺頭痛欲裂。

“你沒事,只是受了刺激。”

“昨日……墨玉呢?”落花這才想起昨日的事,急忙掀被下榻。

“你說那只白狐?別擔心,他沒事……”

“你還要安慰我?昨日他……他已經死了,又怎麽會沒事?”

“他沒事,有事的是那位公子……”

“你是說臨淵?臨淵他怎麽了?他在哪,你領我去!”

“就在外面的花園……”話音未落,落花已經沖出了大門,不遠處的牡丹花叢裏,遠遠矗立著幾個人影,正是覆疏他們。

“花兒你醒了?”人群外圍袖手旁觀的洛世奇見到落花來了,很是高興,忙上來迎她。

眾人見她來了,都主動退後,讓出一個缺口來,只見臨淵半倚在牡丹花叢裏,腕上割開了一條血口子,傷口四周的血液已經凝固,只有細細的一縷血流涓涓的註入白狐的心口,白狐的心口處,一起一伏的,已經有了微弱的心跳,而臨淵公子臉色慘白,半邊身子已經變成透明色,於透明中又透著微藍,仿佛很多藍色點點簇擁著,聚集在一處拼湊成的。

他這是要死了嗎?記得漣漪和曦娥死的時候都是變成了藍色點點,而現在的臨淵……落花呆立在那裏不敢再想,見臨淵朝她招招手,親切的叫她:“花兒,你來!”

“你這是做什麽?”落花一下子撲到他的身前,只覺他渾身冰冷,再沒有一絲往日溫熱的氣息。落花連忙給他止血,原本止血術只是低端的法術,任何一個仙界的入門弟子都會這法術,而此時,止血術對臨淵卻不起作用。

臨淵輕輕按下她的手,搖了搖頭:“來不及了,還能再見你一面,我已經心滿意足。來,讓我好好看看你,我已經忘了你太久。”

“怎麽會來不及了?我渡內力給你,一定能救活你!”

落花貼在臨淵心口的手被他按了下來,順勢緊緊的包在手心裏,含情脈脈的看著她:“花兒,你還是跟從前一樣!那個夜夜出現在我夢裏的女子,我卻一直不知道是你,你不該瞞我。”

落花不答他的話,巡視了一下人群,看到一旁的覆疏,問道:“這是怎麽了?覆疏你向來最有辦法,告訴我怎麽才能止住血嗎?”

覆疏愛莫能助的搖了搖頭。

落花又問隨後趕來的雲川:“雲川,你原是仙界的上仙,你一定有辦法,快告訴我怎麽救他!再這樣下去,他的血就流光了!”

“已經遲了。”

“什麽遲了?怎麽會遲?”

“心脈一旦打開,便是無藥可救。臨淵生就仙胎,若他肯用周身之血去替換妖的血,便能救妖一命,這個法子在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哪個仙人肯用自己的命去換妖的命?妖在五界之中向來地位最低。”

“臨淵用換血之法來救墨玉?怎麽會無藥可救?師父當日用魔力救過臨淵,今日我也一定能救他!”

“別費力氣了,不管是魔力還是尋常的內力,補充的不過是元氣,補不了周身的血液,而且也太遲了,從昨個午夜到現在,他的血已經流幹凈了,他沒救了。還是抓緊時間話別吧,不消一會,他就會魂飛魄散。”

“他說的可是真的?”落花摸了一把小狐貍的毛發,雖然尚未蘇醒,但它的周身已經有了暖意,心口處開合的傷口也在逐漸愈合,只留下一道縫隙,好容納臨淵漸漸枯竭的血液。

臨淵微笑不答,盡管虛弱至極,他卻仍強作精神,安慰似得朝落花笑笑,依然還是過去那樣溫暖和煦的笑。落花看在眼裏,痛在心上,一時竟覺喘不上氣來,不由得捶打起心口,傷心又憤懣:“我要這魔力做什麽?我在乎的人一個也救不了!”

臨淵按下她的手:“花兒,別難過,看,我給你救活了墨玉,有它陪你,我走的也安心。”

“墨玉他到底是一只白狐,你怎能為了救他不要自己的性命?”落花這話倒沒有輕賤墨玉的意思,她只是實話實說,墨玉的修行已經廢了,即便救活了也只是一只白狐。何況逝者已逝,兩害相權取其輕,怎還要徒增死傷?

臨淵苦笑著搖頭:“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活著也無甚樂趣;墨玉即便是一只白狐,他能日日陪著你,與我相較,他活得更有意義!而且,我不想看你難過,墨玉的死與我有關,我應該救他……”

“不,你們對我都很重要,墨玉養我長大,你一次又一次的救我,你們誰死了我都要難過!”

“不要難過,你師父在闌珊谷等你,你帶著墨玉回去吧,幾日沒有你的消息,他該著急了。”

落花伏在臨淵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他那漸漸透明的身子猶如空氣,竟能橫穿而過,落花心知無力回天,不由得更加難過,哭聲更加悲慟。

“別哭。”臨淵擡起還能動彈的手臂,輕輕拭去了她的眼淚,“還記得初次見你時你的摸樣……如今你成了魔神,這中間的艱辛怕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這幾十年,我沒能護你,好在現在也沒人敢欺負你了,你也不需我的保護了。”

“你記起了是不是?過去的事你記起了是不是?是誰告訴你的?”一直想著要救臨淵,現在聽他這般說,才發現端倪——原來他已經恢覆了記憶!落花心裏猛地一震,猶如當頭挨了一棒,若是臨淵他沒有恢覆記憶,他興許就不會這樣以命換命了!

“你們誰告訴他的?”落花紅著眼睛一一掃過眾人,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洛世奇身上,“你告訴他的是不是?你為什麽要告訴他,你安得什麽心?”

洛世奇尚未回答,臨淵一把拉住了情緒失控的落花,制止道:“不要責怪旁人,你早該告訴我了,難道你想瞞我一輩子嗎?”

“他若不告訴你,你就不會這麽做!你用你的命去換墨玉的命,不是內疚使然嗎?”

臨淵看著落花,神情哀戚,仿佛即刻就要掉下淚來:“花兒,你瞞著我,本意是為我好,但是實在不該這麽做,我這幾十年過得很是悲苦你可知道?母親仙逝,父親不問世事,武陵的大小事務都是我在操持,瑤葉一直纏著我要我履行婚約,因為我心裏住著一個人,所以遲遲沒有答允她,但我又不知道那人是誰,心煩的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樣的生活即便過上幾千年,幾萬年又有什麽意思?你們都知道,獨獨瞞著我!你當日都說,痛苦的活一世,不如快活的活一日,為何到我這便要瞞著我了?這麽多年,我們一直擦肩而過,我那麽喜歡你,卻不知道你是誰,你可知我內心的痛苦?”

“臨淵……”原本瞞著他是為了他好,至少他能無憂無慮,平安喜樂,可是到頭來卻事與願違。落花心裏也是淒然,自己藏匿在海底的幾十年,對臨淵疏於關照,但是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不告訴他原也是想保護他,可是換位思考,若是有人奪了自己關於師父的記憶,自己便能活的喜樂嗎?道理是一樣的,這麽想著,不禁又自責起來,是她太自作聰明了。

“即便墨玉不是因我而死,我也會這麽做,只要你開心,我願意做任何事。”

“你……不值得……”落花眼淚撲簌撲簌的掉在臨淵漸漸透明又慢慢變藍的軀幹上,“我不值得你這樣做,沒有人值得你這樣做!感情只是生命的一個部分,它會慢慢沈澱,你若活著,會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等著你,你不該為了誰付出自己的生命,不值得!”

“你能這樣想我很開心,花兒,你終於想通了,我知你再不會為了你師父尋短見,如此我更能放心了。”

“你……既然你什麽都明白,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臨淵微笑著搖頭:“也許會沈澱,但我卻不想讓它沈澱,我想為自己活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這些日子我都為別人活著,這一次我想為自己活……”

“你可知不管是墨玉還是你,你們誰死,我都會難過,在我心裏你跟他是一樣的!”

臨淵握著落花的手,安慰她道:“不要難過,我的血在墨玉身上,我死了也還活著,活在你的身邊,能天天看見你。仙魔對峙那日我就說過,我說你師父心裏喜歡你,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現在他大約明白了他的心意,我知你很快就會回去你師父的身邊了,怕是也只有白狐陪在你的身邊才不會犯了忌諱,如此便是皆大歡喜,我心裏高興,你不要哭……”

即便到死也是處處為她著想,落花痛哭著說道:“不要……臨淵,你若活著,我便一直陪著你,再不回闌珊谷了!”

“你是因為內疚才這麽說的嗎?”臨淵臉上有了一抹喜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莫要騙我。”

落花不住的點頭,臨淵的血液已近枯竭,只有一滴一滴的由心口處慢慢的滴將下來,現在的他周身都變得透明,落花原是倚在他的懷裏,現在那懷抱變成了一團空氣,再感受不到他溫熱的氣息,只有他那高高舉起的手掌,依然捧著落花的臉頰,滿是期盼的開口:“若是上次我沒有失憶,你真的會隨我歸隱嗎?像墨玉和汀蘭那樣,你會做我的妻子嗎?”

他想問的便是這個問題嗎?落花的眼淚瞬間決堤,她再也忍不住,撫上臨淵摸她臉頰的手,哇哇的大哭起來,她以為她已經哭盡了這一生的眼淚。

只覺得那手也漸漸的消失了,只有臨淵微笑的臉龐還在等著她的答覆,落花使勁的點了點頭。臨淵安然一笑,安心的閉上了眼睛,藍色的點點布滿了他的全身,一點點的淹沒他的頭顱。

“臨淵!”落花大叫一聲,心裏大慟,看到那心口處的最後幾滴血,她想也沒想,猛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頓時鮮血噴湧,她的血液瞬間註滿了臨淵的心口。

只聽得臨淵最後的聲音說:“沒用的花兒,讓我走吧,你要好好的愛護自己!”那些原本聚集在他心口的藍色點點,一瞬間都飛走了,鮮紅的血流在了地上的牡丹花叢裏,紅牡丹淋了血更見嬌艷欲滴。

洛世奇一個閃身到了落花身前,心疼的責備道:“你這是做什麽?你的血也救不了他!心脈一開,便是西天佛祖到了也於事無補!”

落花一把將他推開,撲倒在那些藍色點點上,她手腕上的血淋到那些藍點點,那些點點飛也似得逃走了,落花渾身血汙的跪坐在牡丹花叢裏,無助的哭喊著:“臨淵,你回來!回來……”

再也不會有人回應她的呼喚,那些點點徘徊不走,調皮的飛來飛去,或是落在牡丹花蕊上,或是圍在落花的四周,又忽然一起飛來,聚集在她劃開的手腕上,不消一會,那腕上的血就止住了。

臨淵到死都惦記著她,她卻無力救他,眼睜睜的看著他魂飛魄散,消失在她眼前。牡丹枝上空餘一只白玉簪,那是臨淵的束發簪,落花撿起那枚簪子,小心翼翼的貼在心口,心裏的悲痛無可抑制,與昨日墨玉死時一般無二,甚至更有過之。

她抱起尚未蘇醒的白狐,跪坐在方才臨淵消失的地方,眾人都來勸她,她都不為所動,從晌午一直坐到日暮,又從日暮坐到午夜,眾人散去後,只有她一人呆坐在牡丹花叢裏,懷念著這個叫臨淵的少年公子。

讓她陪他最後一夜吧,再多的眼淚都無法化去她心中的愧疚,無法細說,無法明了的且都化在這無邊的夜色裏,逝者已逝,唯生者哀哉。

☆、恩斷義絕

入夜的時候洛世奇也來勸落花,趁她不備之時裝了幾枚藍點點,悄悄收進袖裏,心想有朝一日他做了天帝,興許有辦法能救臨淵一命,也好哄得花兒高興。

彼此明月在天,清風吹葉,散落在庭院裏的藍色點點,猶如夜幕下的螢火蟲,調皮的飛起又落下,點點微光裏庭院一片靜謐,而院裏的兩人卻各懷心思。

“回屋歇息吧,更深露重,你也得保重自己,這也正是臨淵的意思。”此時的落花哪裏能聽進洛世奇的勸?相反對他很是反感。

“你走。”

洛世奇一楞,又耐著性子,耐心的開口:“跟我一起走吧,花兒!臨淵已經死了,你就是在這裏為他守上一年,他也不會知道,他也不會活過來……”

誰知落花情緒大慟,怒喝道:“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落花心計不多,卻也不傻,自天帝帶著墨玉來魔宮的那天早上,她就對洛世奇起了猜忌之心。臨淵忽然憶起了過往,定跟洛世奇脫不了幹系,先有墨玉,後有臨淵,洛世奇一個個的算計她身邊的人,落花雖不知他的用意,卻知道他在這其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而自己又下不了狠手殺他,若是讓他繼續留在身邊,下一個受牽連的就是師父。

“臨淵死了,我知你難過,只是人死不能覆生,我來勸你本也是好意,你怎還要遷怒於我?”

“你以為我不知你私下都做過什麽?你潛入天帝的未央宮,先一步將墨玉藏了起來,你是何居心?昨日臨淵之事,也定是你多嘴,事到如今,你還在這裏假慈悲!洛世奇,你聽好了,現在的我與你沒有半分瓜葛,我也不想再見你,你做天帝也好,你當魔王也罷,我們進水不犯河水,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洛世奇冷冷一笑:“都說女子薄情,果然不假!你心裏猜疑我,自然可以想出各種莫須有的罪狀,我不過是早一步將白狐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你受傷昏迷,我尚來不及告訴你,便被天帝惡人先告狀,你聽信他的謠言,卻不信我!花兒,他可是殺了我們孩子的兇手,這些年他也一直想要你的命,你卻寧願信他也不信我!”

落花神情冷淡,不為所動,洛世奇又巧言詭辯道:“臨淵之事,你瞞著他本就不對,易地而處,若是封了你的記憶,什麽都告訴你,卻獨獨隱瞞你師父的事,可是公平?每個人都有保留自己記憶的權利,不管那是快樂還是痛苦,都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我直到昨日才有機會見到臨淵,不然我早就告訴他了,至於後來的事情,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心甘情願的,與人無尤!怎你還要怪到我身上來,豈不是蠻不講理?”

落花伸手輕撫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藍點點,那些點點看起來是藍色,真的摸在手裏卻猶如空氣,根本觸摸不到,如此虛幻,她不禁輕嘆一聲,幽幽說道:“當日曦娥變成了這些藍色點點,尚不肯離你而去,滿滿的圍在你四周,小女孩兒癡心一片,青天可鑒,日月堪憐,獨獨你不為所動。”

她攤開手掌,那處割開的手腕上滿滿的落了一圈藍色點點,猶如佩戴了一枚瑪瑙手鐲。她看著手腕,冷聲說道:“你的這套說辭,糊弄小女孩兒尚且可以,而我……我已古稀之年,你是什麽人,我已經了解的太多,再不會聽信你的一面之詞。如今墨玉被打回原形,臨淵又在我面前魂飛魄散,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只剩下我的師父,明日我便帶著墨玉回闌珊谷,此生再不會踏出谷外半步。你走吧,我不想再與你扯上任何關系……”

“師父師父,你眼裏只有你師父!你有沒有想過我?我為了你吞了魔力,又為你重生,我謀劃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能跟你雙宿雙飛,怎麽你的心裏就只有你的師父,我們在魔宮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嗎?由始至終,難道你的心裏就真的從沒有過我嗎?”

“從沒有過。”落花冷冰冰的答他。

“我不信!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怎麽成了魔神,你就這麽絕情?”

“從前我是被逼的!你用師父逼我,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是出自我真心,為了師父,還有我身邊的人,我只得茍延饞喘,委曲求全!可你連死了都不放過我,你給我施了夢魘術,這幾十年你如影隨形,我一直活在你的陰影裏,是你毀了我的一生!現在我不殺你,已經是開恩,你竟還諸多理由,實在是不可理喻,厭煩至極!”

“哼,一朝成魔,你便將我一腳踢開!當初我未嫌棄你失貞在先,又處處原宥你和秦子凈的藕斷絲連,不顧天下人的恥笑娶你為妻,在魔宮的日月,你與我也是百般恩愛,從不見你對我這般無禮!”

“都是你逼我!你知我心裏只有師父,還逼迫於我,今日竟還大言不慚,強詞奪理,說什麽我將你踢開,當日在魔宮,你逼迫我時,我若有魔力,又豈會任你□□?我早就一掌將你打死!今日你怎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還是你一直就是這樣?

我與你少年相識,曾經對你的哪怕一點好感,如今也消失殆盡了。如今的你不辨是非,顛倒黑白,為達目的不折手段,與少年時的你,早已是判若兩人,我也不想再與你理論,今日我不殺你,今後也別讓我再見到你,否則下次就是你的死期,你費勁千辛萬苦,好容易才得重生,豈能不珍惜自家性命?今時不同往日,你知我說到做到!”

“想不到你絕情至此!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我洛世奇為她舍棄生命,就是你!我即便千般不是,對你卻是初心不改,即便到了今天,我仍然一心護你,不容別人傷你,可你不但不領情,還要殺我!你……”洛世奇忽然頓住,面目悲涼,滿心不甘,牙齒咬得咯咯響,原本迷人的一雙鳳目在暗夜裏發出膽寒的光芒,猶如窺見了獵物的餓狼,“哼,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秦子凈,他活著,總是你的一個念想!他若死了,你便也斷了念頭。”

“你若傷我師父,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哈哈,你現在就將我碎屍萬段,讓我親眼看看,我深愛著的女子是何等的絕情和癡情!也讓我看看我曾經的所作所為是多麽的可笑,好叫我清醒,別再對你癡戀!”

“你以為我不敢?我只是不想臟了我的手,更不想你的血臟了臨淵的元魂!今夜我為臨淵守夜,不想與你多費唇舌,你走吧。”

“你……”風吹雲走,明月被一團烏雲掩去了光亮,園裏黯淡了下來,也恰恰遮住了洛世奇那叫人膽寒的目光。

他沒再說話,俏立在一旁,看似不經意,心思卻已經是千回百轉,終於當風吹雲散,圓月重現的時候,他緊握著的拳頭松懈了下來。再開口時,已經換了一副口氣,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一樣:“因著臨淵的事,今日你心情不好,我也理解,我這就走,希望再見之時,你能解了對我的誤會,保重,花兒!”

腳步聲逐漸遠去,落花這才放下心來,她沒想到的是,一個醞釀已久的陰謀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若是她能料到後面發生的事,那麽她一定毫不留情的殺了洛世奇。

☆、夜訪闌珊谷

夜已經深了,桃花淵沒有掌燈,秦子凈也毫無睡意,一團濃黑裏他坐在榻上打坐。門外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可是花兒回來了?”不見回答,拈指一彈,點亮了桌上的蠟燭,卻聽腳步聲停在了屋外。

正想一探究竟,門開了,“上仙甚是掛念徒兒啊,竟將我錯認了她!”一襲牡丹花長袍閃進了屋裏。

看清來人後秦子凈答也未答,理也不理,悄然閉上眼睛,又打起坐來,好像屋裏沒他這個人。洛世奇也不惱,渡到桌前,悠閑的坐了下來,還頗有心思的倒了杯茶,輕輕抿一口,凝眉搖頭:“水是冷的,茶葉亦是隔了夜的,想來上仙這幾日記掛徒兒的緊,竟全無心思飲茶水,上仙對徒兒的心思可見一斑啊!”

秦子凈不答,眉眼都未動一下,洛世奇依然頗有興致的自說自話:“早就聽花兒說過,闌珊谷怎麽怎麽好,今日得見,卻也不過如此,尤其是這處茅屋,可說簡陋之極,便是潯陽江畔的普通漁農怕是住的都比這好上百倍,上仙尊駕怎肯屈就?實是惋惜!”

秦子凈一襲白衣,端坐一旁,美眸微閉,神色不動,於一片冷瑟肅穆之中,多了居人於千裏之外的傲然和不屑。

秦子凈貌美,居於五界之首,洛世奇一貫自負,從未將他放在眼裏,此時也不禁甘拜下風,又見他謫仙一般超然物外,再想到他與花兒之間的男女□□糾葛,不禁在心裏暗罵他的道貌岸然,恨不能一掌將他打死,可是就這樣殺了他,豈不是便宜了他?而且花兒那裏也無法交代,豈能因他傷了與花兒的和氣?

他按捺下心裏的怒火,面上依然不動聲色,按著預謀好的計劃又問道:“怎地上仙也不問問我今日為何而來?難道上仙就不想知道花兒這幾日的動向,不想問問她現在在哪,可是安全?”聞言秦子凈俊眉微動,洛世奇啞然失笑,這笑卻透著怪異和陰森,猶如一只狡猾的狐貍,正看著獵物一步步的步入自己的陷阱。

洛世奇是什麽人,秦子凈豈能不知?之所以未答話,也是因為料定他不會傷害花兒,其他的事便也不是他關心的了。

“怕是上仙還不知曉,墨玉已經被天帝打回原形,臨淵也已經魂飛魄散,此時花兒正在魔宮為他守夜,想來明日便能回來與上仙團聚,只是……”

洛世奇故意頓住不說,秦子凈這才睜開眼來,清凜的聲音開口:“還有什麽話一並說了吧,你來一趟總不會只為了告訴我這些。”

“不錯!既然上仙快人快語,我也就開門見山。當日誅仙臺一役,若不是上仙那片刻的遲疑,我與花兒的孩兒又怎會為人所害?若是孩子還在,今日花兒待我怕也不會這般絕情,不過今日我來,倒不是與你討算舊日的恩怨,我只是想問上仙一句,當日為何遲疑?想來上仙與我心裏都有答案,花兒原也不是一廂情願,只是有人抵死不認罷了,是也不是?”

秦子凈靜靜聽著,並不作答,洛世奇又道:“仙魔對峙那日,蘭亭坡上你袖手旁觀,誅仙臺上又因你一時遲疑,害花兒痛失孩兒,這些都是你虧欠她的,也合該你還她了!”

“你想說什麽?”

“很簡單,我要你代花兒去死!”

秦子凈依然面無表情,不問也不答,洛世奇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冒然再說其他,為保險起見,他便將那日與天帝廝殺,天帝嫁禍臨淵,導致臨淵無辜身死等事一一說給秦子凈聽,最後還道:“若是花兒知曉了真相,你猜她會怎麽做?不錯,你我都明白,依照她的性子她一定會殺了天帝,為墨玉雪恥,為臨淵報仇。作為上仙,你在仙界多年,豈會不知天帝是殺不得的,誰殺了他,都要連累自己一同身亡,你可要眼看著花兒再死一次?”

“只是訛傳罷了。”

“你在仙界多年,聽到的看到的自然比我多,是不是訛傳,上仙自是比我清楚。我不願花兒枉死,所以天帝陷害臨淵之事,我尚未告訴她,只是紙裏終包不住火,何況天帝一日不死,終是花兒的心頭大患,他豈能眼看著花兒坐擁魔神之力,日益做大而坐視不理?我思來想去,覺著最合適的人還是上仙你!你代花兒殺了天帝,一來是為花兒報了臨淵之仇,二是為花兒除去了大敵,也是救了花兒一命,上仙疼愛徒兒,這不正是上仙所願嗎?”

“臨淵已死,報仇也是無用,何必還要多添死傷。花兒已經成魔,天下誰也奈何不了她,天帝即便有心也是無力。我深居於此,不問世事,也不願被人打擾,你走吧。”

“這只是上仙的一廂情願罷了,花兒不見得也如你這般想。我們凡間有一句古話叫‘不怕賊偷,只怕賊惦記’,更何況是天帝這樣的老狐貍,他總會想出法子來對付你們,你們在這谷裏也過不安穩,何況臨淵之死若是叫花兒知曉真相,她豈能不為臨淵報仇?上仙又豈能看著徒兒慘死而無動於衷?所以何不先下手為強,一勞永逸,永絕後患呢,如此你走了方也能安心。”

“我死了,花兒會難過。”

洛世奇微微一笑:“上仙自負了!不是還有我嗎?我與花兒少年相識,我又對她一往情深,天帝一死,我便扶持她做新天帝,我們一統天下,婦唱夫隨,生子生孫,永傳帝業,豈不是比跟著你守在這活死人墓要強上百倍?”

“花兒說她從未喜歡過你。”

“上仙天真了!”洛世奇悠閑的玩弄著手裏的杯盞,言語之間滿是挑釁,“她若不喜歡我,又怎麽會甘心生下我的孩子?當日在魔宮她有很多機會可以落胎,但是她卻一心護著孩兒,可見她心裏有我,只不過因為你是她情竇初開之時初次情動的人,她對你念念不忘也屬尋常。你死後,她的這個心思也就了了,一日兩日她也許還會念著你,三年五年,三五十年,三五百年,長溝流月去無聲,有我一直陪著她,時時讓著她,處處逗她歡心,對她百依百順,到時我們兒女成行,承歡膝下,她又怎麽會記得你?所以我看是上仙多慮了,而且花兒乃天生的魔力繼承人,老天選中了她必是要她有一番作為,豈能叫她整日待在闌珊谷這個活死人墓裏,豈不是埋沒了她的才華?”

秦子凈雖沒有作答,臉上的神色卻已經轉換了好幾回,洛世奇不依不撓,趁勝追擊:“花兒畢竟年輕,這谷裏也沒有旁人,上仙你性子冷淡,言談甚少,整日與你相伴,時日久了必然膩味,有朝一日她自覺無趣,必會離你而去,與其不歡而散,何不趁早成全一對佳話?花兒和我都會對你心存感激!”

秦子凈端坐一旁,默不作聲,臉上的表情已經沈寂了下來,猶如封了冰的湖面,看不到湖底的暗湧。洛世奇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心裏頗為忐忑,面上卻依然步步緊逼,咄咄逼人:“當日我設計吞了魔力,不計前嫌娶花兒為妻,又為她躍下誅仙臺,我所做種種沒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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