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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朝天闕(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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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抿著嘴,卻沒有回答。

“母親的心思,非你我能夠揣測。

四千萬貫黃金確實誘人,但絕非你我可以染指。我知八郎心中不甘,但有些事情卻急不得。母親現在屬意三哥,想必會把此事交與三哥來解決,以增強三哥的威望。”

“姑姑,四千萬貫黃金不是小事,太子方歸中樞,恐怕難以完成此事。”

一直坐在李旦身後最下首的少年,突然開口道:“我認為這個時候,大家當精誠合作,把那黃金找到之後,再做打算。否則黃金不現,則一切都是空談而已。”

“三哥休要多嘴。”

李旦聞聽,忙回身呵斥。

李旦所說的‘三哥’,可不是兄長的意思。

唐代人‘哥’的用法有很多,可以做兄長,也能是對兒子的稱呼。

比如李旦此時所稱呼的‘三哥’,其實就是他的三兒子李隆基。

“三郎,父親和姑姑說話,你休要多嘴。”

坐在李旦身後最上首處的少年,忙開口呵斥。

李隆基聞聽,嘴巴一撇,那張俊美的臉上更隨之露出委屈之色,悻悻然不再開口。

“成器不必如此,如今我們一家人坐在這裏閑聊,哪有那許多規矩?

不過三郎的話說的也有道理,黃金不取出來,都是空談……三哥那邊人手確實不足,一場兄妹,怎地都要相互幫襯才是。不管怎樣,咱們都是李家人,更需團結。”

李旦眉頭顰蹙,扭頭看了李隆基一眼。

“可是……”

“八哥,三郎說的沒錯,咱們李家如今已經容不得再有半點波折。

你別忘了,以梁王的心性,又豈能不垂涎這些黃金?若是被他得了手,說不得還會發生變故。這樣吧,咱們都想想辦法,幫三哥一次,總好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李旦聞聽,臉色頓時一變,又恢覆平常。

他想了想,輕聲問道:“可問題是,三郎那邊會答應嗎?你要知道,他那位太子妃也不是等閑之輩。弄個不好,她也會插手其中,到時候咱們兄妹可就裏外不是人。”

太平公主陷入了沈思。

李旦所言確有道理,太子妃韋氏是個精明的人,同時也是個私心很重的人。

從她回到洛陽,便積極與娘家,也就是京兆韋氏聯系來看,她在培養自己的手下。四千萬貫的黃金,足以讓無數人為之瘋狂。韋氏會不會撒手,也是一個問題。

這筆黃金還未出世,如今已經被太多人盯著。

太平公主沈吟片刻道:“這樣吧,我會與三哥談談,這事關我李氏的將來,相信三哥也不會不曉輕重。”

“如此,甚好!”

李旦和太平公主又談了一陣,這才告辭離去。

出太平禪寺,父子四人上馬,在衛士的簇擁下準備返回王府。

“父親,那就是銅馬陌吧。”

李隆基突然喚住了李旦,手指銅馬陌方向問道。

李旦何等聰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笑道:“怎麽,想要見那楊青之?”

李隆基微微一笑,卻不回答。

“成器,你以為那楊青之,究竟如何?”

李旦扭頭,看著李成器,也就是他的長子。

李成器道:“孩兒未曾見過楊青之,但從他的詩詞可以看出,此人文風多變,才華橫溢,倒是個人物。此次元文都的筆記也是由他發現,說明他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若用得好,是個好幫手;但用不好……”

李成器壓低聲音道:“此人骨子裏透著一種桀驁之氣,以太子德行,恐無法駕馭。”

“成義,你覺得呢?”

李成義是李旦的次子,母親柳氏,本為宮女。

李旦五個兒子,除了長子李成器是李旦原配劉氏所生之外,其餘諸子也都是同父異母。三子李隆基的母親是竇氏,如今被豆盧氏撫養。其餘兩個孩子,也是側室所出。但有一件事,李旦非常驕傲。那就是他這五個兒子雖然年紀相差很大,又是同父異母,可彼此間相親相愛,相互扶持,絕對可稱得上兄友弟恭的典範。

李成義笑道:“我不了解此人,但讀過他寫的《西游》。

觀其詩文,也是個孫猴子一樣的人物。如果沒有如來法力,恐怕也馴服不得此人。”

李旦輕輕點頭,催馬行進。

李成器則喚了旁邊的李隆基一聲,三兄弟並轡而行,跟在李旦身後,緩緩行出歸義坊。

……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天氣也開始越來越熱。

已近芒種,五月將至。

黃河地區的雨水變得頻繁起來,不過與綿綿春雨不同,此時的雨水略顯狂暴,更可能伴隨著風暴。此時,巴蜀之地的麥收已經完成,京洛之地的中稻也進入返青。

秧苗嫩綠,生機勃勃。

楊守文聽從了上官婉兒的吩咐,最近一段時間變得越發低調。

他去了兩次香山,拜訪了幾次玄碩。除此之外,大多數時間他會留在銅馬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平日裏,讀讀書,練練武,遛遛狗,逗逗鷹,日子看上去格外逍遙。

不過,他雖然不出門,可是家中卻越來越熱鬧。

隨著他文名傳遍了洛陽城,不時會有人登門做客。楊守文的朋友不多,但卻與賀知章、張旭、張說、張若虛等人交好。同時,薛楚玉來銅馬陌的次數也變得頻繁起來,更有李過、李林甫時常過來玩耍,也使得銅馬陌不覆當初的冷清之氣。

可楊守文卻有一種預感,這樣悠閑的日子,恐怕不會太長久了。

從張說那邊傳來的消息可以看出,整個洛陽的勳貴,都似乎被那前朝寶藏所吸引。

據說,要求起出這批黃金的聲音越來越多,以至於平章事狄仁傑不得不暫時離開洛陽,搬去了偃師休養身體。但即便如此,朝中對黃金的熱情,卻是越發高漲。

奇怪的是,武則天那邊始終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想法。

“這賀季真也真是清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地整日裏四處游蕩,也不見他做事呢?”

這一日,楊守文送走了賀知章等人之後,回到後宅裏抱怨。

後宅庭院裏的樓閣,已經開始動工拆除,楊守文一家也隨之搬進八角樓。八楊氏住進了一樓的廂房,楊青奴和鄭虔也都搬到了八角樓旁邊的平房裏。雖然這裏不似庭院中那樣清靜,但風景卻更好。從這裏,距離後宅的池塘很近。時值初夏,池塘裏的蓮葉荷花都爭相盛開,正應了楊守文那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等庭院拆除之後,可以栽種一些毛竹。

這是司馬承禎的建議,說是毛竹能夠增強銅馬陌的運勢。

本來,楊守文是不打算大興土木。不過後來想了想,毛竹的費用又不高,倒是可以嘗試。若不然,空下那一大片的廢墟,始終有礙眼觀,說不得會影響心情。

一月已經學會了爬行,此時正在門廊上,咿呀咿呀的爬著。

楊青奴和鄭虔則好奇的在一旁看著,不時過去逗弄。而楊茉莉則擔負起了看護一月的責任。他很認真,每當一月爬的遠了,他就會把她拎回來,然後放在身邊。

一月繼續爬,他繼續拎回來。

如此反覆,反正兩個人都不會覺得煩躁,反而平添了不少樂趣。

“兕子,青奴有點想家了。”

“嗯?”

楊守文擡起頭,看著一旁做針線活的楊氏。

“她雖然沒怎麽說,可是我能感覺得出來,她想回滎陽了。”

楊守文若有所思,向坐在門廊上的楊青奴看去。青奴最近一段時間,特別是寶珠死後,她變得安靜了許多,經常一個人坐在門廊上發呆。楊守文一開始,以為她是受了驚嚇。但聽了楊氏的話,他才反應過來,青奴這是有點想她的父母了。

不管怎樣,青奴才十一二歲。

離開父母這麽久,雖然身邊有他這個兄長,可畢竟還是會想家。

算算日子,來到洛陽也有一個多月了,她想家也在情理之中,楊守文倒是不覺得奇怪。

“嗯,嬸娘不說,我倒是忽略了這件事。

青奴從小沒有和阿爹和小娘他們分離過,這次一下子分離許久,想念倒也是正常。

這樣,我問問她,若她願意,就安排從義把她送回去。想必小娘也在想念她吧。”

“嗯,還有一件事,你要註意些。”

“什麽事?”

楊氏把針腳收好,咬斷了線頭,然後起身把手裏的嬰兒衣服展開,笑著問道:“兕子,你看如何?”

“給一月的嗎?”

“是啊。”

楊氏說著話,把那嬰兒裝放在桌上疊起來,然後壓低聲音道:“我發現,吉達最近一段時間情緒有點不太對頭,經常一個人抱著槍,坐在水池旁邊,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這種事?”

“嗯,我覺得,他有心事。”

楊氏把嬰兒裝疊好,撣了撣衣裙,“兕子,你這個兄長雖然不通文字,也說不出話,可是心思卻細膩的很。有空的時候,你最好和他說說話,問問他是怎麽回事。”

最近一段時間,吉達的確有些古怪。

好像從寶珠被殺那天之後,他就變得越發沈默了。

楊守文本來還不是很在意,可是聽楊氏這麽一說,頓時引起了重視。

他想了想,把手中的書卷放下來,起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就見楊從義風一樣從前院跑進來,快步走到楊守文面前,氣喘籲籲說道:“阿郎,外面有一個人,自稱是大阿郎,要你去迎接他。”

大阿郎?

楊守文一怔,脫口而出道:“我阿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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