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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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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楊蔓可能不知道, 其實她的性格有一點像洵郁。做的很多事情也有一點像洵郁。

洵郁也是這個樣子——無論遭受了什麽,都會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永遠像一個打不死的小強。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洵郁死纏爛打追的他。每天給他買早點, 見縫插針地和他一起出任務。

別人問起來了, 她就會說:“這有什麽可丟臉的,我就是喜歡他呀。”

如今, 這一幕回想起來,不知不覺, 已經過了許多年了。

·

次日一早, 陸霄早早出工, 留楊蔓一個人在家裏呆著。

由於考慮到楊蔓目前的人生安全的問題,陸霄決定,暫時先收留她一陣, 等事情解決了,再另行打算。

五點整,刑偵處的人陸陸續續到位。每個人的桌上都已經有了一份熱騰騰的早餐。大家不約而同地瞥一眼那邊的辦公室。

果見陸霄正站在白板前思慮案情。

“這裏,這裏, 這裏。”北郊、榆眠和杏莊附近,是少女失蹤案報案率最高的地帶。

把三枚紅色的吸鐵標志貼上去,陸霄用馬克筆畫下三條線。

小何他們拿著早飯推門而入, 陸霄一轉頭,底下頃刻之間響起了拉板凳的聲音,大家圍著一張長桌坐下來,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爭分奪秒地和陸霄一齊分析案情。

小何咬一口面包,擡眼看陸霄:“這三條線,不就是我們最近在尋訪的嗎?”

陸霄說:“是……從我們的尋訪來看,這三條線中,這一年來,受害家庭共105戶,但這個數據明顯與我們獲悉的不一致。”

小何旁邊的小關放下手裏的豆漿,眉頭緊鎖,看向陸霄:“陸sir的意思是,那艘被截獲的船只?”

陸霄點了點頭。“沒錯。”他啪得一聲,把自己手裏的一張照片粘在白板上,指著它道:“大家都知道,根據鑒證科薛sir給的港口線索,我們聯合出境處的人截獲了一批以運貨為名,實則販賣女性的船只。雖然,船只上,我們並沒有抓到本案的最終boss,但,昨夜薛sir給我傳來資料顯示,船只上有五分之一的女性的dna與我們在北郊群租房內收集到的一致。”

事件發生以後,尤其是截獲那艘輪渡以後,陸霄當機立斷將查找的範圍鎖定在了這三條線的區域之內,加之,楊蔓的黑戶身份給了他靈感,最終,陸霄認為此次受害的女性之中,應當有一部分來源於各個群租房中的黑戶群體。

此類群體,因無法上報失蹤,而成為了一個缺漏。

陸霄覺得,此次案件涉及到的是一個有組織的龐大系統,因而,必定是有著廣闊的需求群體。也就是說,只要有下家,上家的人員配送就不能斷了。那麽,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案件也一定會發生,且出於安全性的考慮,他們會將手伸向黑戶群體。

如今,一切得到證實。

“所以現在……”陸霄將手敲在白板上的照片上,說:“是時候將火力集中在這三條線內的黑戶群體上了。”

·

午休時,楊蔓從拘留所裏走出來。

她剛剛去看了信哥。信哥整個人的精神還尚不錯,跟她談論起這次的被誣陷事件時,也寬慰她說不要擔心。畢竟這種案件的審查總是十分仔細的,相信清者自清,再加上請的律師也比較靠譜,應該不久後就能出來。

楊蔓去見信哥的時候,特地穿了那身曬幹的新衣服,她把身上弄得盡量嚴實,以免信哥看出點什麽來,惹得他多費心。

閑談的時候,楊蔓說起陸霄,講到最近發生的這起人心惶惶的案件。

信哥當時也就是那麽一順嘴說:“其實出事的那天,我恰好看見點內容。”

楊蔓當時拿著話筒,手一抖,東西都掉了。“什麽?”她左右看了兩下,這才重新拿起話筒,壓低聲音問。

平頭健碩的信哥難得看楊蔓這副樣子,便和她說了開來。“那天我去榆眠巷找女人玩,你知道的,我在那邊有個老相好。出來的時候,似乎剛好是事發之後不久,我就遠遠地看見一輛車子裝了一群女人往港口跑。然後還有一男一女往相反的方向跑了。男的,我知道。”

他稍顯驕傲的語氣,讓楊蔓的心臟整個一緊。她問他:“那個人,長什麽樣子的?”

這回換信哥心臟一緊了。他坐在玻璃窗的那一頭,打量著這個跟他稱兄道弟的女孩兒,難得像一個知心大哥哥一樣,規勸人。“楊蔓,是什麽樣的,你都不能碰。”

“如果我非要呢?”她難得語氣強硬。

信哥知她就是這樣一根筋,不撞南墻不回頭。他笑了一下,問:“幹嘛這麽犟?”

她真的十分認真的想了一下,才說:“是有這麽一個好人,讓我想為他做點好事。”

“你不是一個壞姑娘嗎?”

楊蔓瞪信哥,輕聲道:“在他面前,我也想做個好姑娘。”

好姑娘楊蔓說完這句話,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信哥。信哥拿她從來就沒有辦法,只好最後再提點一句,“我先說好了,惹這種人,有去無回,你自己掂量掂量。”

楊蔓卻笑了,她催促道:“你幹脆說,你是怎麽認識他的吧。”

信哥覷她一眼,見她神色莊重,一副認真摸樣,感到難得。開口回憶到,“就有一回,手下一小弟跟那斯做買賣吧。咱們是賣方,他是買方,他竟然反過來坑我小弟。就這麽見過一面。長臉、短發,身高一米七幾,看著挺老實的一張斯文臉。”

“有特征嗎?”

“他沒有,旁邊那女的,我好像看見腳不大利索,算嗎?”

“算。”

“女的什麽樣的?”

信哥瞥她一眼,比劃了一下,“比你高小半個頭,長瓜子臉好像,丹鳳眼,長得挺俊的。哦,還有胸很大。右手戴一個金鐲子。”

探監的時間到了。

楊蔓站起來,沖信哥說:“謝了。”

信哥擺擺手,頓了一下,又拿起話筒吼了一句,“回來的時候,給我齊全的!”

雄獅般的嗓音,鬧得整個探監處都回音陣陣,警察過來,將他兩手架住,他沖她笑。

楊蔓勾唇,重重點了個頭。

她唇一牽,在探監窗這頭也沖信哥笑,“我會出去想辦法盡快讓你沈冤得雪的,我自己辦事也會看著點的。出來我請你喝酒,你別擔心。”

·

走出拘留所,檐下落了一場雨。

楊蔓從雨中跑過,滿身淋漓地到達了兩站路後的公交臺上,她跺跺腳,擡頭——

天已經晴了。

一絲彩虹在天際若隱若現。

她伸出手去戳它。

有小孩子笑她:“媽媽,你看那個人好蠢哦,彩虹是摸不到的。”

“誰跟你講的!”楊蔓一把奪走小孩手裏未來得及拆開的棒棒糖,糖紙一撕,往嘴裏一塞。惡劣的行徑結束,腦海裏騰一下浮現陸霄穿警服的神武模樣。咬了一下唇,將兜裏所有的錢轉頭塞小孩兒手裏,留一塊錢蹦上了公交。

她沒有機會跟小孩講,她就遇到了一個彩虹一樣的人。

公交車上人擠人,等了三站路後,終於有了一個空位。她正準備坐上去,瞥見邊上有一位老奶奶。她平日裏雖然對小貓小狗上心,但生活磨礪出來的利己主義從不允許她做個模範標兵。以前是從來不肯讓的,但陸霄就像個紀委大隊長,想到他那張臉,她就忍不住做好姑娘。於是抓著站位把手,一邊護著位子,一邊拉老奶奶過來。

老奶奶坐上去疊聲謝,楊蔓平生一股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發,瞅著時機鉆到了對面去站著。

她個壞姑娘不適應這種場面,這會讓她膨脹。

百無聊賴,她抓著扶手,對著流水的鏡子,整理散掉的頭發。

她一慣喜歡紮馬尾,把自己弄得幹幹凈凈。

其實最初的時候她也跟那些小混混一樣,化著漂亮的妝容嬉嬉鬧鬧。那是她在另一個城市的時候,也是她十六歲時的故事。

但到了a城,十九歲的她,一出場就是高中女學生的幹凈模樣。

人家做偷雞摸狗的事,她雖然投機取巧卻從不違法。

好友呂靜問過她為什麽要那麽不一樣。

她說:“想逃離原生的環境。”原生就是靠自己活著,在這個社會像條癩皮狗一樣活著。十六七歲不懂事,以為跟著團體可以活得精致又美好。但十六到十九歲,生活依舊是一團亂象。所以十九歲那年她再次輾轉,改頭換面。

就算沒有戶口,但成年人更好找工作,於是她投機取巧之餘得到了電子廠的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

就在她一站一站聽公交站臺聲的時候,陸霄電話來了。

她把陸霄借她的舊手機放至耳畔,一手抓著車吊環穩住自己,一手握著電話。“對了,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想到信哥提及的那個大線索,楊蔓連忙開口。

此時公交裏傳來到站的聲音,電話那頭陸霄似乎也在忙碌。楊蔓就一邊說話,一邊到後門下車。“陸霄你聽我說,我知道了……”

電話那頭傳來陌生的喊聲:“陸sir,港口那邊又有了點新情況。”

“你等一下。”陸霄把手機換到另一只耳朵上去,截斷了楊蔓的話,快速講明剛剛致電的意圖:“那個……楊蔓。待會兒到家後,記得幫我給毛毛餵一下貓糧,貓糧在廚房最左邊的櫃子裏,我晚上會很晚回家,晚飯不用等我了。麻煩你了啊。”

“不麻煩。”毛毛是陸霄家裏的一只白貓,大概有三歲的年紀了,陸霄看起來非常疼愛它。楊蔓對小貓小狗有一種天生的喜歡,之前被馬志宏圍攻的時候,也是在去餵流浪小動物的路上。於是聽到這麽個任務,脆生生應了下來。

“對了,陸霄,你要找的案犯……”

“陸sir,你過來看一下這份文件的這裏。”一道警員的聲音再次截斷了楊蔓的聲音,楊蔓在電話那頭嘆口氣,大聲喊過去:“是斯文臉和跛腳的女人。”

陸霄聽到了,和旁邊的警員對視一眼,暫緩了看文件的動作,“什麽斯文臉和跛腳女人?你說清楚一點。”

“就是…”

叮,電梯到達陸霄房子所在的樓層。楊蔓拿著鑰匙邊走邊跟電話那頭講話。因為考慮到不能把信哥是消息來源的事情告知陸霄,以免事後發生什麽變故給人家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反正重要的線索是那一男一女的體貌特征,楊蔓就四兩撥千斤地撿著重點說。

“大致就是這樣了。”鑰匙擰動,用肩膀推開門,楊蔓剛把最後一句話說完,方擡起眼來,整個人倏然楞在了原地。

一只雪白的貓咪,此刻正趴在大廳裏佛龕之上。佛龕下,有一個木牌立在那裏。就像古裝劇中珍而重之的那種木牌,只不過,被貓尾巴遮住了姓名。

也就那麽一瞬間的事。

嘩一聲,

貓縱身一躍。

楊蔓雙目睜圓。

只聞。

嘩啦啦的聲響。

祭祀的瓷碗與香火飛濺摔落,連帶著牌位一並轟然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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