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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臨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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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唯念與薛少河很快便重又來到善雲庵。顧唯念瞧著忘塵師太的情況雖然很不妙,但也還沒到十分危急的地步。這大概要感謝廖大夫的蹩腳醫術了,至少他還懂得給人灌肥皂水。若非知道忘塵喝過肥皂水,她估摸著薛少河大概也不會拖這麽久。不知為何,她根本不需要多問便知道,薛少河不會對靜慧和無憂的懇求置之不理。

忘塵的房間光線不大好,給人幽暗陰森之感,更顯得病榻上的忘塵面容灰敗的好似鬼魅一般。她唇色泛黑,臉色發青,顯然毒性仍舊在她體內蔓延。

忘塵很虛弱,但神志尚算清醒。靜慧忙上前道:“師父,薛居士願來救你。”

忘塵微微動容,似乎是沒想到薛少河會來救她,但她很快又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啞著嗓子,艱難開口:“不必了。縱然薛居士不計前嫌,我卻去意已決。”

顧唯念亦是微微動容,看來忘塵並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她是真的想死。顧唯念有些不忍心,便勸道:“師太這是何必。”

忘塵師太長嘆一聲,闔眼不再說話。

薛少河上前道:“師太,你若定要如此,我是沒法子救你性命的。”

忘塵師太仍是閉目不言,看來是鐵了心要死,順便絕了別人探究真相的念頭。她一死,別人對善雲庵的怨念也會少一些。她也算是沒連累弟子太多。

靜慧跪在病榻前垂淚道:“師父,是弟子害了你。若不是我……”話到此處,泣不成聲。

無憂也道:“師父,求求你了,就讓薛居士幫你吧。”

薛少河想了一想,問道:“兩位小師父來找我救人前,可有哪位僧人來過此處?”

薛少河這句話問出口,顧唯念明顯看到忘塵師太眼皮子迅速抖動幾下,旋即歸於平靜。

一個年長的尼姑怒道:“你這是何意?莫非薛居士覺得,我善雲庵住持與哪個和尚勾連,這才做下這些事?”她並未聽到無憂的言辭,所以動怒。

另有一個女尼卻道:“普陀寺來過一個小沙彌,說是普陀寺的住持見師父昏厥心有不忍,便送來一瓶據稱是靈芝丸的藥丸,讓師父日後每天服一顆,便不至因今日之事元氣大傷。”

薛少河問道:“忘塵師太吃過那藥丸沒有?”

那女尼搖頭:“住持醒來後,便將我們都攆出去了。直到她毒發後疼得□□起來,我們才發現她服毒了。是不是吃得那個藥,我等並不知道。”

薛少河道:“將那瓶靈芝丸拿給我看看。”

忘塵師太忽然大喘起來,連聲道:“不準去……不……”

說話的女尼卻違背了她的命令,將藥瓶取了來。薛少河接過來,拔開瓶塞,放在鼻尖輕輕一嗅,便即刻扣上了那木塞,蹙眉道:“這頭分明是牽機散。”

一眾女尼聽聞這瓶裏是穿腸□□,不由齊齊驚愕出聲。顧唯念也聽得心驚肉跳。普陀寺的和尚,一個個看著慈眉善目,不想竟有人送了這個來。這普陀寺的住持也真夠狠心,身為出家人,竟做這樣的事。

忘塵撐起身子,似是要下床,只是力氣不夠,只能勉強擡起上半身,她嘶啞著嗓子道:“兩位薛居士……未免太多事了。”

薛少河道:“忘塵師太,牽機散毒性極為厲害,肥皂水於你而言,不會有太多幫助,你若再不肯讓我救治,只怕再耽擱上一刻鐘,這世上便沒人能救你了。”

忘塵師太道:“薛居士,你不必多說……咳咳……”

無憂忽然從薛少河手裏搶過那瓶牽機散:“我要去普陀寺問個明白。大家同在蓮臺山出家,他們為何難為師父。”

顧唯念喚住她:“你去了普陀寺,只會讓你師父更加難堪。事到如今,你還一點不明白麽?這分明是殺人滅口。你去問了,他們敢認麽?他們認了,你師父臉上更無光。不過麽”顧唯念又轉眼去瞧忘塵,“一個出了事便讓你去死的人,你何必真的為他搭上性命呢,師太?”

忘塵面上終於露出不甘的神色,但終究失去了所有力氣,吐出一口黑血,闔眼躺倒在床上。

靜慧一聲驚呼,忙去瞧忘塵,看她一臉死氣,便伸手去探她鼻息。發現忘塵還有微弱呼吸,這才松了口氣,又去看薛少河:“薛居士,求你救我師父。”

情勢危急,薛少河沒有再廢話了:“昏了倒也好辦。你們先出去,不要打擾我。”

一幹女尼也只能按照他的話出去,顧唯念自然也跟著出去了。

……

薛少河在忘塵的房中待了大約半個時辰,這才出來。一眾女尼忙圍了上去。薛少河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忘塵師太很好,大約再過一兩個時辰,她便能醒來了。”

顧唯念還沒見他如此勞累過,忙迎了上去:“薛大哥,你還好麽?”

薛少河對她笑笑,面上精神不少:“我能有什麽事?”

眾尼姑謝過了薛少河,又忙著去房中看忘塵。忘塵師太還在昏迷中,臉色和唇色都正常了許多,不再發黑,轉而成了虛弱的蒼白。床前有吐出的一大灘黑血,想來是薛少河將她體內的毒都逼出來了。為不打擾她歇息,眾女尼很快便退了出來。

不過,善雲庵的麻煩並沒有解除。不過半個時辰而已,蓮懷鎮的山民又都朝著善雲庵圍攏過來。眾位山民依舊要探究個真相——忘塵到底是為了哪個老和尚折騰了大家這麽久?!

看著來勢洶洶的山民,一個膽小怯懦的年輕尼姑終於開了口:“是普陀寺的住持!”

她這一開口,眾人頓時炸了鍋。普陀寺住持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了因大師麽?雖說不如梵香寺的心明大師聲望高,那也是蓮臺山上出了名的得道高僧。

眾人便又殺往黛眉峰去了。從黛眉峰腳下到峰頂的普陀寺,只有一條修好的山路,饒是如此,鄉民們仍舊分成了兩撥人,一撥走山路,另一撥從後山攀上去,以免普陀寺的人聞訊後通知了因大師,了因溜了可就不妙了。

蓮臺山眾多佛寺,因此一事,悉數驚動。這於他們而言,實在是一樁天大的醜事。傳了出去,整個蓮臺山的出家人只怕都要被連累清譽受損。因此,眾僧尼也隨同山民,一並前往普陀寺去了。這番場景委實也可稱得上壯觀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僧尼居士一同朝山。

薛少河問顧唯念:“你想不想跟上去瞧個明白?”

顧唯念立刻搖頭:“我的腳才好,也不知能不能爬上那麽高的山。薛大哥也累了,還是不要跟去吧。咱們不如去瞧瞧柳夫人?我看她病得很重,比她的父親更危險。”

薛少河道:“也好,你既發了話,咱們便瞧瞧去。何況那柳夫人還欠我一匹良駒呢。而且我還有件事沒弄明白,正想問她一問。”

……

薛少河與顧唯念趕到柳家客棧時,裏面一片悲戚。一樓和後頭並不見客人,顯得空空蕩蕩很是蕭條。二樓有幾間屋子是柳家人自己住,薛少河與顧唯念便上了二樓。

柳夫人似乎已到了彌留之際,喜兒正將柳英傑抱給她看。一旁的掌櫃和小夥計在抹眼淚。楊孝廉身體不濟,有些站不住,卻沒人去扶他一把,他只能自己扶著案幾,勉強立在當下。

柳夫人看著兒子,目中雖有柔情和不舍,更多的卻是無奈和漠然。柳英傑似乎也知道母親如今的情況非常不妙,在柳夫人床頭哇哇大哭。

柳夫人對喜兒道:“待我去了,找個好心的山民收養英傑。至於這客棧……就……還給他吧……本來這裏就……”話到此處,心口一陣突兀的疼,胸腔裏也是一陣憋悶,劇烈的咳嗽幾聲後,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顧唯念心下頓生困惑。哪個他?柳夫人要將客棧還給誰?

喜兒連聲急叫:“夫人,夫人!”

柳英傑見狀,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喜兒也哭出聲來:“夫人,你前些日子雖……雖病著,可也好好的,怎麽忽然……便這樣了……”

顧唯念站在房門外,瞧著這淒淒慘慘的情形,頓覺這家孤兒寡母實在可憐。

柳夫人慘笑一聲,蒼白的面容上,彌漫著無盡的悲戚和哀傷:“為什麽突然這樣……因為……因為我……我早不想活啦……”

顧唯念進入房中,問道:“夫人為何不想活了?阿蘿大仇已報,你不必過多自責。若是夫人擔心有人報官,早早離開這裏安心養病便是……”說到這裏,她也疑惑了。柳夫人為何不及早離開這裏?難道只是為了查鬧鬼的事麽?若她早早走了,忘塵便是指使弟子裝神弄鬼,也折騰不到她頭上。

柳夫人卻道:“我不走,我死也要……在這裏……”

一旁的楊孝廉道:“染荷,你這是何苦?咱們原本在山外,不是過得好好的?”

喜兒似乎聽不下去這話,轉頭怒視楊孝廉:“什麽叫好好的?恐怕只有你好好的。夫人有哪一日痛快了?我是個丫頭,原本不配質問主子。可事到如今,老爺居然還不知悔過,我也少不得要問一問你了。”

柳夫人道:“算了喜兒,有我這種女兒,他已經很慘了……”

楊孝廉忙道:“染荷,別這麽說,是爹對不住你……若不是你,爹這輩子,還不知會落個什麽慘況。”

柳夫人慘笑一聲,眸中閃出一絲恨意來:“爹,你若是知道,我總將廖大夫給你的藥換掉,還在裏面加牛黃,這才將你的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不治……你……”話到此處,又咳出一口血來。

顧唯念一陣驚愕。這個女人殺死了丈夫,又要害死父親,真是世所罕見!

楊孝廉又驚又怒:“你說什麽?你這混賬……唔……”楊孝廉也氣得當場嘔出一大口鮮血,萎頓在地大口喘氣,再無力氣起來。

顧唯念看著輕輕巧巧說出這種話的柳夫人,只覺得足底生涼,便不動聲色後退幾步,一直退到薛少河身前。還是在他身邊比較安全。

喜兒見柳夫人情勢不妙,忙對那小夥計道:“阿童哥,你快些去請廖大夫來。”

柳夫人虛弱開口:“不必了。他治不了我……”

薛少河上前搭了一把柳夫人的脈搏,蹙眉道:“夫人,你昨日吃過什麽?”

柳夫人見是他來,輕輕一笑,蒼白的面上眉眼彎彎,到臨死都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薛公子,多謝你。若不是你來了,逼了他現身,我還不知道,他終於……回來了。可是他不肯來見我……他不肯來……”

喜兒忙問:“夫人,你說的他是誰?”

柳英傑只管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娘……娘……”

柳夫人又看了兒子一眼,閉目落下淚來:“阿童,你先將小少爺抱出去,有英傑在,只怕……他更不會來。”

阿童似乎已聽出些什麽,只得含淚將柳英傑抱了出去。

柳夫人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嗓子:“阿深,我就要死了,你還是不肯來見我麽?我知道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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