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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聖約所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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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 在場眾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背脊發涼。

心智停留在十二歲的莉迪亞,正是容易被嚇到卻又對未知世界充滿好奇的年紀, 此刻更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 那——那你們——那個地下室——還有你哥哥——到底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西裏爾垂著頭,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顫抖, 聲音雖還竭力維持著平靜,但任由誰來都能聽出他此刻的苦澀心情:“發生了什麽?對於這件事,我也想知道……但我不敢去那個‘地下室’……抱歉, 我是個膽小鬼,我知道……但我真的……真的……非常害怕……”

頓了頓,他的聲音越發苦澀:“我真的很害怕。”

有那麽瞬間,莉迪亞像是看到了這個比她年長許多的年輕人眼裏有疑似淚光的東西閃過,這令她心中對這個男人充滿了憐憫和同情。

不過, 沒等莉迪亞開口安慰,西裏爾又迅速收整了心情, 道:“總之……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 我都在繞在地下室走……特別是在我發現屋子裏的怪事越來越多,而父親和哥哥也變得越來越奇怪、在地下室裏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後, 我就對這個地下室越發害怕了……”

南希警官聽得眉頭微皺,看了西裏爾一眼後, 欲言又止。

而作為小孩子的莉迪亞就沒這麽多顧慮了, 她心直口快, 說道:“屋子裏的怪事越來越多?你說的這個應該是珍妮·吉拉德搞的鬼,對了, 你還不知道珍妮·吉拉德吧?這個家夥可是個超級變態狂, 她偷偷溜進了你們家的房子, 甚至還跟你們住在一塊兒,就在你們家的墻壁裏!她親口承認的,在你們居住在福克斯街122號的時候,她經常從墻壁裏偷溜出來嚇唬你們,試圖將你們從房子裏趕走!”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出乎意料的是,西裏爾神情激動地否認了。

“我知道你們說的珍妮·吉拉德是誰,而且我們全家人都知道她就住在墻壁裏!但我害怕的從來不是她!”

這一刻,不但是莉迪亞和南希警官都震驚了,就連冷眼旁觀的易文君都有瞬間被鎮住。

“不——等等?什麽?!”莉迪亞目瞪口呆,“你說什麽?你說你們全家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有著鬼宅傳說的“家”裏的墻壁裏藏著一雙眼睛。

這絕對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

但卻還在大眾勉強能夠理解的範圍內。

然而當那些被墻壁裏的眼睛註視的“無辜者”們,不但早就知道了“墻中之鼠”的存在,並且還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以獵物的身份騙過了原本的獵人,甚至還在對方的註視下“安安穩穩”地生活了好幾個月……

不對,不是——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是在比誰更變態嗎?!

西裏爾放在膝蓋上的手驀然緊握。

在莉迪亞和南希警官的古怪註視下,他的情緒開始有些失控了,臉上的表情像是恐懼不安,像是焦急難耐,還像是別的什麽暫時看不懂的東西。

“你們怎麽還不明白?!”西裏爾聲音越發急促,“所有去往福克斯街122號的人,都知道自己是為什麽去的;所有停留在福克斯街122號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才不肯離開……包括我的母親,包括我的父親和哥哥,甚至包括珍妮·吉拉德!”

易文君目光一閃,一道靈感如同閃電一般擊中了她,令她的目光在西裏爾身上瞬間凝固。

南希警官雖然應該察覺到了什麽,但受限於她小鎮警員所能了解的信息,她只是在心中有隱約的疑惑罷了。

倒是莉迪亞——這個一睡三年的孩子是真的完全沒有聽懂。

“啊?什麽?”稀裏糊塗的莉迪亞連忙伸手,做出暫停手勢,“等等等等,先停一下……西裏爾,你都在說什麽啊?為什麽我什麽都沒聽懂?”

“沒聽懂?你怎麽能沒有聽懂?”西裏爾膝蓋上的拳頭攥得越發緊了,本就高度緊繃的神經終於斷裂,失態地低吼出聲,“福克斯街122號,這裏根本不是什麽鬼宅,而是一座持續了十多年的魔鬼的試煉場!

“它會吸引所有被選中的貪婪之人來到這裏,爭奪魔鬼的垂憐。無論是我的母親也好,還是珍妮·吉拉德也好,還是過去那些年裏所有死在這座宅子裏的人都好,她們統統都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為了這件事而死的!”

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響起。

南希警官瞳孔一縮,在這一刻僵立當場,喉嚨發啞,一時間竟失去了言語。

唯有莉迪亞在片刻茫然後,輕輕撓臉,問道:“所以說,那個……‘魔鬼的試煉場’到底是什麽?”

魔鬼的試煉場是什麽?

西裏爾看了莉迪亞一眼,情緒越發激動,甚至眼眶都再度隱隱發紅。

這樣的西裏爾顯然不適合為莉迪亞做出解釋,於是易文君便開口接過話題,將這件事繼續推動了下去。

近些年來,在西奧雷王國內,有一個傳說流傳甚廣的都市傳說——

傳說中,有一個可怕的魔鬼悄悄來到了西奧雷王國,以戲弄西奧雷王國的人們為樂。每當它降臨一個地方,它都會指定一個區域作為“試煉場”,並從中選出數量不一的“玩家”,讓玩家們去解開並完成它指定的“謎題”。

只要能夠完成它的“謎題”,玩家就能獲得魔鬼的垂憐、向魔鬼許下願望。

而這樣的一個過程,就被稱為“魔鬼的試煉場”,又叫做“魔鬼的游戲”!

對普通人來說,這樣的傳說只是傳說而已,除了用來跟同學同事朋友討論、增添談資之外,毫無用處。

可對於另一些人來說,這可不是什麽“都市傳說”,並且還有著極大的操作空間和操作餘地,令人心醉神迷,奮起追逐。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聽完了易文君的解釋,莉迪亞撓了撓頭,“所以——然後呢?這又怎麽樣?”

“‘這又怎麽樣’?什麽叫‘這又怎麽樣’?你難道還沒有聽明白嗎?!”西裏爾眼眶一紅,原本就不太穩定的情緒再度爆發,“只要通過了魔鬼的試煉,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無論是富可敵國的金錢,還是翻雲覆雨的權勢,甚至是改換日月的力量,對於天選者來說,它們全是唾手可得的東西——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哦,這樣啊。”

比起情緒激動的西裏爾,莉迪亞此刻顯得格外冷靜,甚至冷靜得有些過分了:

“所以這個游戲能夠令死人覆生嗎?”

西裏爾激動的情緒戛然而止,張口結舌,啞然無言。

莉迪亞看著西裏爾,平靜地說了下去:“看你的樣子,好像是不行的。既然不能令死者覆生,那這個游戲又有什麽價值?生死面前無大事,無論是錢也好,權勢也好,力量也好,如果在你得到這一切後,你身邊卻沒有人能夠跟你分享它的話,那它們又有什麽用呢?我看是沒有的吧。”

明明莉迪亞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只能算孩子而已,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孩子說出了這段格外通透的話,就好像那雙澄澈的眼瞳裏裝的不再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是一個歷經了無數年的靈魂。

頓了頓,莉迪亞又繼續說道:“而且光是從這個宅子這些年來死了這麽多人的事就能看出,這裏其實是個很危險的地方吧?所以,你們克蘭普頓家如果早就知道這個宅子有問題了,你們為什麽還要主動搬進來?你們都在想什麽呀?”

莉迪亞說著,再度露出困惑表情,可見她是真的不明白,而不是在陰陽怪氣什麽。

西裏爾莫名失魂落魄:“不……你不懂,你不懂……你太小了……你還什麽都不懂……”

這話就說得青少年莉迪亞很不服氣了。

她腮幫子一鼓,就要與西裏爾爭論起來。

但靠譜的成年人南希警官立即出聲打斷,將這場無謂爭執掐死在繈褓中。

“西裏爾,你說福克斯街122號是魔鬼的試煉場……這件事的真假還有內情我們暫時不去追究。現在情況緊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這個試煉場跟這群怪物有什麽關系嗎?”

西裏爾勉強回神,向南希警官虛弱一笑:“關系?是,當然,它們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因為這群怪物最開始出現的地方,就是那棟宅子的地下室。”

“什麽意思?”終於聽到了重點,南希警官精神一震,“西裏爾,請你詳細說一下!”

西裏爾苦澀一笑:“這一切……還要從我們搬到福克斯街122號的半個月後開始說起……”

……

克蘭普頓一家人搬家了。

從一個現在雖然已經冷卻但的確曾經溫馨過的家裏,搬到了一個遙遠的、充滿了詭異與死亡傳聞的鬼宅裏。

並且就在搬到鬼宅的當晚,自己的兄弟就露出了那樣的詭異表現,甚至宣稱自己在地下室裏見到了失蹤的母親!

這樣的事無疑令當時還是青少年的西裏爾毛骨悚然。

他竭力令自己不去思考地下室的事,也不去思考行蹤越發怪異的父親和兄長的事,但一種可怕的變化,依然在他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地降臨在他的身上。

比如說當夜裏入睡,他看到黑暗中浮出了越來越多張牙舞爪的怪影向自己撲來時,他已經不會再為了它們而顫栗;

比如說當獨自在家中,他聽到地下室、閣樓、或者無人的房間傳出人聲動靜,但開門後卻又發現什麽異樣都沒有時,他已經不會再為此驚慌;

又比如說某天早晨醒來去洗手間洗漱時,他擡眼看到鏡子裏的天花板上有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正註視著自己時,他甚至能夠心無波瀾地繼續自己的動作直到那雙眼睛主動消失……

他變了。

就如同父親和哥哥那樣變了。

但不同的是,父親和哥哥變得越來越讓人恐懼,而他則越來越沒有了恐懼。

是的,這棟古怪的宅子早已經不知不覺中影響了住在其中的所有人。

無論是父親也好,哥哥也好,自己也好,還是住在墻裏的“東西”也好……大家都變得古怪,變得非人。

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吧。

不然充滿恐懼、像是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的自己,要如何才能在這樣的家裏活下來呢?

如果無法改變這個世界,那就改變自己吧。

如果大家都被世界改變,那不被改變的自己也一定會遭殃的吧。

所以……

所以,就這樣吧。

就這麽糊裏糊塗、故作無知、視而不見地活下去吧!

西裏爾很難分辨,到底是這座可怕的鬼宅讓他變得怪異,還是他自己催眠了自己、令自己主動變得麻木,好順利接受這樣的一切。

很可快的,西裏爾就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接受一切”。

他只是單純無法反抗、在恐懼到極點後的麻木而已。

然而,當真正的怪異降臨時、當被他勒令自己忘掉的恐懼真正在他面前攤開時,他終於回想起了那源自心底最深處的、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

那一天,是普通的夜晚,普通的晚餐。

死寂的餐桌上,向來秉持著食不言的父親冷不丁說道:“西裏爾,你想去地下室看看嗎?”

西裏爾的手一抖,餐刀在盤子上拉出了難聽的聲音,在這座安靜過分的屋宅裏顯得分外刺耳。

西裏爾驚恐擡頭,麻木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驚慌神色。

“什、什麽?地下室?”西裏爾聲音發顫,“為、為什麽?不,我一點都不想去地下室!”

西裏爾近乎激烈的抗拒沒有引起餐桌主座上父親的半點反應。

他慢吞吞地切割著血淋淋的牛排,聲音是古怪的平靜:“說起來,我們家只有西裏爾還沒有去地下室了,對嗎?”

近乎下意識的,西裏爾向自己的同胞兄弟看去,目光中滿是懇求。

但他的同胞兄弟並沒有擡頭看他,而是如同父親一樣,慢吞吞地切著牛排,慢吞吞地說:“是的,父親。”

“這不應該。西裏爾,為什麽你不去地下室?”慢吞吞切割牛排的父親,動作慢吞吞停下。他慢吞吞擡頭,如同僵硬的石頭人,又像是冷冰冰的機械,“為什麽你不去地下室?”

“這……這是因為……因為我……”西裏爾磕磕巴巴,絞盡腦汁想要給自己找到借口。

但他絕望地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借口。

“為什麽你不去地下室?”他的兄弟開口了,是與父親一模一樣的目光,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表情。

“為什麽你不去地下室?”

父親站了起來。

“為什麽你不去地下室?”

於是他的兄弟也站了起來。

“為什麽——”

“啊啊啊啊!夠了!夠了!夠了!我受夠了!!”

壓抑了半個月的恐懼終於在此刻徹底爆發。

西裏爾如同發了瘋似的從餐桌逃離,向著門外沖去,試圖逃離這個早已經不再是家的鬼屋,逃離這個不再是他父親和兄長的怪物們。

是的,怪物!

他們根本就不再是他熟悉的親人了……不,他們甚至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他們是怪物!

他們一定是被這座鬼屋操控的可怕怪物、是想要將他也拖入地獄的怪物啊!!

西裏爾瘋狂地向屋外沖去,用出了他生平最大的力氣和最快的速度。而眼看他就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兇宅時——

砰!

驀地。

在他絕望的目光下,大門無風自動,轟然合上,關閉了他唯一的逃生之路。

他發了瘋一般的沖到門前,用力拍打這厚重的大門,甚至還從旁邊沖出,試圖沖破那薄薄的玻璃窗翻窗逃跑。

但沒用。

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

無論是門也好窗也好,它們都是如此牢固而無法撼動。

於是這一刻,西裏爾終於明白了:當這座兇宅醒過來後,沒有人能夠逃脫它的貪婪吞噬。

他恐懼絕望到了極點,而當身後兩雙冰冷微濕、如同長著蛇的鱗片的手一左一右搭在他的肩上時,他甚至無助得幾乎要啜泣起來。

“西裏爾。”

冷意一陣陣從肩上冰冷的手湧來。

他全身抖如篩糠,牙關顫栗,不敢回頭哪怕一瞬。

但那兩個熟悉的腦袋卻一左一右地伸了過來,在他的臉頰兩側慢慢轉頭,直勾勾看他,緩緩揚起嘴角,一點點扯開森白弧度。

“你該去地下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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