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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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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察覺到裴子揚的視線,在短暫的四目相接之後,靖武帝率先移開了眼睛。

因為朝臣們大多給裴子揚面子的緣故,一時之間並沒有人敢跳出來直截了當地反對立宣妃。支持皇貴妃和淑妃的人,只能用更加委婉的方式,提醒大家這兩位娘娘與宣妃相比的優勢所在。

立後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做決定的。大臣們各執一詞,各方僵持不下。靖武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亂成一鍋粥的朝堂,淡淡笑道:“諸位愛卿,朕以為立後一事,事關重大,不可輕易做出決定。今天就商議到這裏,明日再議,諸卿以為如何?”

各家大臣在這裏打嘴仗也是毫無意義的,見皇帝給了他們一個臺階下,眾人紛紛稱是,口中高呼“吾皇萬歲”。

退朝之後,裴子揚本想去給宣妃請安,誰知人還沒走進後宮,就被一個小太監攔住。

小太監氣喘籲籲的,氣都喘不勻就說:“王,王爺,王妃!”

裴子揚似有所感,忙追問道:“王妃怎麽了?”

“王妃要生了!”小太監終於咽下去那口氣,大聲說道。

裴子揚聽了轉身就走,甚至不顧宮廷裏不得奔跑的規矩,大步流星地朝宮門口跑去。

走得慢的大臣們還沒出宮,就見裴子揚像一陣風一般從他們身邊掠過。

在他們看來,賢親王雖然少年成名,為人灑脫不羈,但他從一出生就是皇太子長子,後來更是水漲船高成為皇長子,受到的都是正統的宮廷教育。他們還是頭一遭見到裴子揚這樣匆忙的樣子。

有好事者四處詢問,“賢親王這是怎麽了?”

有人猜測道:“是為了立後的事情,急於為他母妃奔走?”

立馬有人反對道:“不可能,立後的事情再急,都不會讓賢王殿下如此沈不住氣。”

眾人想來也是,如果賢親王連這點城府都沒有的話,也就不會成為太子的大熱人選了。

還是有人聰明,猜得*不離十,“聽說賢親王妃懷胎九月,就要生了,該不會是為了這事兒吧?”

幾人一聽,立即附議道:“嗯,有這個可能!”

有人頷首道:“沒錯,都說賢王最是愛重王妃,八成,他就是為了王妃才往回趕了!”

“王妃雖然貴重,但她腹中的這個孩子也不容小覷啊。”人群之中,有人壓低聲音道:“這一胎若是個兒子,那可就是賢親王的嫡長子,皇上的皇長孫……”

眾人紛紛點了點頭,臉上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如果裴子揚能夠順利當上太子的話,那麽賢王妃所生下的嫡長子,理所當然的就是大齊朝未來的繼承人。

不怪他們一個個都想得這麽遠。能夠在京裏做官、混到上早朝這個位子的,哪怕只有在光華殿門口站一站的資格,這裏頭都沒有一個傻子。

人的*永無止境。自己過得好了,還希望能蔭蔽兒孫,保證擁有自己血脈的家族長久的富貴下去。在皇位的更替上押寶,過程縱然驚心動魄,但若站對了隊,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便唾手可得了。就算自己活不了那麽長,也可以幫兒孫指路,比如把小孫子送去給賢王的兒子做伴讀什麽的,總歸要站隊,就一定要趁早,趁別人還沒想到的時候,提前搶占先機。

裴子揚現在可顧不上別人怎麽想。出了皇宮,他快速地翻身上馬,如一道閃電般沖了出去。

好在皇城與皇子們所居的東城之間沒有鬧市區,只有達官貴人們的馬車偶爾經過。裴子揚一路暢通無阻,回到賢王府時沒收住馬兒,差點被狂躁的馬甩了出去,把一眾隨從的膽子都給嚇破了。

好在裴子揚身手極好,馴馬有術,再不老實的馬兒在他手底下都只有乖乖臣服。

裴子揚極其利落地從馬上躍下,一路直奔緋心所處的產房。下人們本以為他只是要在外頭等,誰知裴子揚沒有絲毫停頓,就要往產房裏沖,嚇壞了一幹人等。

下人們生怕裴子揚沖動之下壞了規矩,大著膽子上前想要抱住裴子揚的腿。可他們都忘了,裴子揚剛剛從馬上下來,手上還握著鞭子。他幾鞭子下去,雖然刻意避開了人,卻是早已把奴才們嚇得魂飛魄散。

他畢竟是上過戰場、手上沾過血的人,一旦嚴肅認真起來,瞧著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沒有人再敢接近半分。

這時候門扉自內開啟,緋心的貼身侍女如蘭站了出來,向裴子揚行禮。

裴子揚忙道:“王妃如何了?”

“王妃的羊水已經破了,陣痛約有兩個時辰。產婆說,應該就快生了……”

裴子揚皺眉,“應該是多久?”說完他自己也意識到他問了一句廢話,如蘭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娘,不可能知道。

“本王進去看看。”他說著就要進去,卻被如蘭攔在身前。

裴子揚微微挑眉,“你也要攔本王?”

如蘭道:“奴婢不敢。如蘭鬥膽,請殿下先行更衣。產婆說了,產婦與新生兒都十分嬌嫩,受不得半點灰塵。”

裴子揚這才“嗯”了一聲,到附近的房間裏換了身衣服,凈過了手,不久後便去而覆返。

這一回他沒有遇到阻攔,暢通無阻地隨著如蘭走進產房。

緋心分娩之前,裴子揚曾親自來此巡視。那個時候只覺得這個地方空空的,沒有什麽人氣兒,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此時此刻,他的心卻被狠狠的揪了起來,好像在這個大棺材一樣的房間裏有著無數只看不見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臟,讓他難以呼吸。

緋心的陣痛還在持續,可她的嗓子已經喊啞了,連哀嚎的力氣都沒有。產婆先前好說歹說,才勸住她不要再喊叫,省些力氣才好生。緋心一邊聽一邊點頭,可當疼痛來臨之時,她又顧不上那些了,還是想喊疼。直到最後實在痛得叫不出來,她才咬住一團白布,默默地流淚。

她雙眸緊閉,臉上淚痕交錯,瞧著十分可憐。裴子揚站在不遠不近地地方看著她,好像走近她握一握她的手,可他卻不敢上前。只因他的心太疼了,好怕自己再靠近她一步,就會痛徹心扉,爆體而亡。

這時,緋心突然睜開了眼睛。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忽然之間,逆著朦朧的光影,她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高大男子。那人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枕邊人,是她願意心甘情願地付出,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

身上的疼痛仿佛驟然減輕了不少,緋心用盡全力,松開布巾,輕輕地對他笑了一下。裴子揚看到她幹澀的唇輕輕蠕動著,無聲地說了句什麽。

產婆和婢女沒有看懂,裴子揚卻是明白了。他知道她在撒嬌,讓他過去。

裴子揚依言上前,一只手握住她汗濕的柔荑,另一只手拿著方溫暖的布巾,溫柔而笨拙地替她擦去臉上的薄汗。

疼痛還在繼續,她的汗自然要流個不停。裴子揚一個從沒服侍過人的粗人,卻是耐心十足,不厭其煩地為她擦臉、潤唇。

終於到了生的時候,產婆大喊一聲“看見頭了!”頓時給了所有人希望。

裴子揚緊緊地抓著緋心的手,恨不得將全部的力量都傳送給她。

緋心痛得糊塗了,突然罵起他來,邊哭邊說:“混蛋!為什麽……你不來生!”

他跪在床前,輕輕吻著她的指尖,“如果我可以,我願意替你。”看她哭得那樣慘,裴子揚都想哭了。額頭的汗珠大滴大滴的滾落,他也顧不上擦,只期盼著她能趕緊挺過去這一關。

“啊……!”緋心突然尖叫一聲,裴子揚正是緊張之時,忽聽“哇”的一聲,房內響起了新生兒的啼哭。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緋心無力地癱倒在床上,像是條脫離湖水的魚兒,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

裴子揚心疼地摟住她,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這份苦,差點把一口銀牙咬碎。

就在這時,忽聽那產婆歡喜道:“恭喜王爺王妃,是位小少爺呢!”

緋心聽她說完,似是長長地松了口氣,突然間暈死過去,害得裴子揚緊張不已。

產婆忙安慰道:“殿下放心,王妃娘娘這是累了,要歇歇呢。頭一胎總是這樣,艱難一些,等下一胎就好了。”

裴子揚聽了總算放下心來,可他卻還是板著一張臉不說話。

產婆尷尬地笑了笑,將洗幹凈的孩子遞了上來,諂媚地問:“殿下要不要抱一抱小少爺?”

裴子揚猶豫了一下,說:“本王不會。”

產婆笑了,大著膽子教起了裴子揚抱孩子的姿勢。他照葫蘆畫瓢,學是學會了,可是姿勢僵硬,抱得他兒子十分不舒服。

小嬰兒可不知道現在抱著他的是他的親爹,只要覺得哪裏不舒服,就不留情面地哇哇大哭起來。裴子揚沒有辦法,只好把孩子交給了奶娘。

奶娘是早先便預備好的,一個宮裏送來的,一個鐘家送的,一個左家送的,都是身家清白,養大了好幾個健康孩子的婦人。三人輪番伺候這麽一個小嬰兒,指定夠用了。

一般人家的哥兒和姐兒都只有一個奶娘,皇家卻是不同,為了避免小主子將來和奶娘過分親近,疏遠了生母,所以大多是用兩到三個奶娘,同時餵養一個孩子。不過幾人之中,還是難免要分出個主次的。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裴子揚戀戀不舍地把孩子交出去後,產婆還是沒有走。她滿口的吉祥話,不要錢似的往外頭說,一個勁兒地誇獎著這個眼睛還沒睜開的小毛孩兒生得多麽好看,一看就是人中之龍。

裴子揚知道她說得都是假話,可他的嘴角還是禁不住輕輕上揚。

“行了,賢王府不會短了你的賞賜。”

產婆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連忙跪下謝恩。

“還有,別叫什麽少爺,哥兒的了。”裴子揚看向奶娘懷中像個小毛猴一樣的兒子,斬釘截鐵地說:“這是本王的世子。”

雖說嫡長子襲爵乃是理所應當,但賢王府的小世子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得了這樣貴重的身份,本朝以來還是頭一回。

眾人紛紛下跪,恭喜這位什麽都不懂,只知道吃奶、睡覺,還有哭的小世子。

打發走了產婆之後,裴子揚屏退下人,守在緋心床邊。

她這一覺睡得很長,很安穩,甚至打起了輕微的小呼嚕,俏皮可愛,聽得他不禁癡癡地笑了起來。

直到天色擦黑,緋心才戀戀不舍地睜開眼睛,茫然地看了身邊人一眼。

裴子揚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像已經入定。

緋心伸出手,慢慢地在他眼前搖了搖。

他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緋心被抓個正著,不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幹嘛呀你,嚇了我一跳。”

裴子揚難得沒有和她頂嘴,關切地問:“還疼嗎?”

緋心擰起眉來,“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突然覺得好疼……要死了……”

裴子揚板起臉道:“不許你說那個字!”

“哪個字?”

“我也不說。”

緋心故意氣他,“你不說我哪知道是哪個字?”

裴子揚被她氣笑了,無奈地說:“你裝糊塗不要緊,別再亂說嚇我就好。”

緋心直勾勾地看著他,心裏頭甜絲絲的。

兩人深深地望著彼此,正是濃情蜜意之時,緋心突然想起什麽,忙問:“對了,我生完了?”

“嗯。”

“我生了個什麽?”

裴子揚聽人說過“一孕傻三年”這個道理,所以他決定不和緋心計較她荒誕的用詞,“兒子。”

她笑了一下,“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看不出來。”裴子揚實話實話。“我覺得都不像。”

“啊?抱錯了嗎??”

“怎麽可能。這產房裏就那麽一個孩子。”他將黏在她臉上的碎發別到耳後,漫不經心地說:“可能長大了就像了吧。”

緋心點點頭,沈默了一會兒,突然說:“子揚,我怎麽覺得你……不大開心呢?”

裴子揚輕嘆一聲,黯然道:“你是忘了自己分娩時的模樣有多嚇人了嗎?反正我決定了,咱們再不生了,就這一個挺好。”

“那怎麽行,一個怎麽夠啊!”緋心不依。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淡淡地說:“你再生一個,我就要死了。你找找看,我的心跳在哪兒?”

“你可別嚇我。”緋心瞪著眼睛看他,摸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薄弱的心跳。

“行了,別摸了。”他尷尬地拉出她的手,生怕她再挑出什麽不該有的東西來。

緋心也沒力氣再擡著手了,她乖乖地縮回被子裏,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任他拿捏。

“子揚,雖然很痛,但有你陪著我,我真的沒有那麽害怕。”緋心認真地告訴他,“所以等過兩年,還是可以再來一個的。”

“再說吧。”裴子揚明顯是打算將這個話題敷衍過去,“反正世子已經有了,咱們也算可以交差了。”

緋心意外地道:“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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