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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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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央在這個宮墻裏面已經打轉了好些年,只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宮內宮外。既是入了宮,之前陰差陽錯擋刀的事兒也被元央丟到了腦後,她身心皆安,順便尋了人把情況問了清楚。

據說,她是皇帝親自帶回來的,對外只說是誤入獵場受了傷,封了個才人安置在蘭漪宮中。

元央心知皇帝顧正則為人素來都是一步謀十步,他既是給了她一個才人的封號,後面肯定還有事情等著她。不過元央既然已經入宮,旁的事反倒可以放到一邊了。

她幹脆把那些事丟到腦後,安安心心的呆在蘭漪殿中養傷,甚至還趁著養傷的機會把手下幾個不知來歷的宮人使喚得團團轉,一時要桂花油來抹發,一時要玫瑰膏子來擦身,一時又要用珍珠粉來敷面,反正怎麽折騰怎麽來。加上膳房送來的吃食十分不錯,元央躺在床上一個月不動倒是被養得白胖了許多。

日子如此美好,許多附帶的麻煩其實也是可以忽略的——雖然後宮裏頭空著的宮室很多但元央品級本就不高,皇帝自帶了她回來後再沒說過半個字,皇後就把她丟到了主殿無人的蘭漪宮,邊上還住著溫才人和鄭良人。

須知當今對於後宮並無多少興趣,大家一腔熱情無處消遣,閑著無事自然要說說閑話、鬥鬥氣。元央來之前,溫才人和鄭良人兩人說起話來常指桑罵槐、夾槍帶棍,怎麽也瞧不上對方。只是,元央一來,她們兩人立時就好得如同一人一般,把內部矛盾暫時擱下,全然一體的對付起外部的階級矛盾——她們一是知府之女,一是麗貴嬪的堂妹,自覺論起身份肯定是比元央這麽一個農戶女來的貴重,偏偏元央走了大運居然和她們平起平坐了。

故而,元央養傷起不了床的期間,溫才人和鄭良人常常手牽手的來給元央探病,一副姐妹好的模樣。

一個體貼的笑:“妹妹這手有些粗糙啊,我那有幾支抹手的香膏,下次送來給你。我底下的幾個丫頭都用過,雖然她們手的手都沒妹妹你這麽粗,但用過後確實是細嫩了不少......”說罷還要故作懊悔的掩住唇,“啊,我並沒有取笑妹妹的意思,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妹妹莫要介意。”

一個故作擔憂:“哎,那些太醫院的太醫真是狗眼看人低,雖然妹妹出身低了些,陛下那裏也沒交代什麽,可也不能這麽敷衍了事啊。妹妹這傷都養了好些日子了,怎地還躺在床上?可不要留下什麽後患......”插刀一個插一個準。

元央表示十分感動,左耳進右耳出,臨了還讓宮人送了她們走,順便去對方那頭拿了香膏回來抹手。

幾番下來,溫才人和鄭良人一口氣全都給堵回胸口,越發氣惱,她們自持身份,幹脆不再自己出面,只叫了底下的幾個宮人去盡情發揮。如此一來,元央的日子倒是真的難過了不少——夏日本就炎熱,她的份例的冰卻總是被人拿走;膳房端來的菜肴更是非要等到全冷了才能到她跟前;跟前幾個有限的宮人更是常常被拉起幹其他事......

如此種種,元央全都忍了下來,倒不是她真心胸寬大到要以德報怨,而是因為她還在等一個時機——荒野裏面的野獸,無論強壯兇猛與否,在對獵物沒有絕對把握之前都要學會忍耐,然後才能一擊斃命。

果然,等她傷好不久,可以下地了,皇帝身邊最得用的蘇公公親自來宣了旨:召元才人元央見駕。

除了早有準備的元央,宮裏大部分的人都被這道旨意給驚了一下——要知道,皇帝本人性情冷淡,一月裏至多只來幾趟後宮,一般都是在皇後和幾個寵妃裏頭輪著,似溫才人和鄭良人這般的都已經有好幾個月未曾見駕。

在她們看來:元央既無才又無貌更無家世,皇帝自帶她回宮封了個才人之後便再無過問,顯是未得寵便失寵的模樣。故而,溫才人和鄭良人折騰起人來毫不軟手,各宮的妃嬪也樂得看個樂子,有時還要再後頭推上一把。她們大部分的人從未想過,元央竟然還有“得寵”的一日。

所以,這一日的元央梳洗之後便頂著滿宮上下詫異的目光去了皇帝的乾元殿。

這不是元央第一回來乾元殿卻是第一回以妃嬪的身份來。她先是在殿外等了一會兒,此時正值夏日,她雖是穿了輕薄的紗衣,但是在烈日下頭規規矩矩的站著,脊背和額上也已有汗水。好在她來時不曾塗抹粉黛,雖有薄汗卻也無大礙。很快,便有小太監出門來引她入內。

一入殿門,好似寒氣撲面而來,幾不似夏日,餘光看去:幾案木架上邊都擺著不少冰雕,山水走獸互不相同,甚至還有一尊雕著九龍的,精美絕倫。元央卻不敢多看,低眉順眼的跟著小太監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到了偏殿的書房。

皇帝顧正則正獨自站在書桌前,微微垂著眼,似是在端詳著桌案上的書畫。他和上次在西山所見並無不同,沈靜冷淡,猶如神兵利劍一般的內含殺氣。只要看上一眼,便覺得壓力撲面而來,那種人類生存的本能幾乎令人不敢直視他。

那小太監先行了禮,然後便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因著皇帝沒叫起,元央依舊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直視低著頭看著地上鋪著的地毯,默默的在心裏數數字。雖然鋪了地毯,可她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渾身骨頭都跟著疼了起來。

好一會兒,皇帝才開了尊口:“起來。”稍稍頓了頓,又道,“你過來看看。”

元央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往皇帝的方向走去。她知道皇帝因為遇見了太多莫名其妙的刺客的緣故,戒心極重,故而刻意在離他三步遠的距離上就停了下來,然後才擡眼去看桌案上的畫。

那是一幅人像,畫的正是木子李。

皇帝似是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問道:“朕畫得可像?”

元央本想要會意的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開口道:“陛下畫得很像。”

皇帝神色不變,語氣依舊冷如凝冰:“那麽,元才人可能解釋一下你和這位刺客的關系?”

元央對於這個問題早有準備——顯然,她這麽一個弱女子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是絕無可能沖破重圍上西山的。最重要的是,當時那場景,端看木子李的神態舉止,就可以知道他們兩人是互相認識的。

元央咬了咬唇,輕聲開口道:“若妾說自己是被刺客挾持上的西山,不知陛下可信?”

“朕,自然不信。”皇帝的目光在她面上掠過,幾如刀劍劃破皮膚,他順手從案上拿了一張紙,丟給元央“這是暗衛查到的資料,你也可以看一看。”

元央雙手接了紙,看了一眼後不由得佩服起皇帝的暗衛:依著原主元央的乏善可陳的生平,暗衛居然還能湊足這一張紙。這上面,不僅有元央的家庭人員,成長經歷,她訂婚的對象和離家經過,甚至還有她和木子李相識、相處的部分情況。

很顯然,這是一張寫滿了疑點的紙。

一個農戶女,出身平平,經歷尋常,一朝醒來便仿佛變了模樣,先是和家人大鬧後離家再刻意交好陌生男子。甚至,如今看來:她的宮廷禮節、言行舉止居然還很得體。

元央雖是早有準備,但是真的看到這張紙的時候,心口還是忍不住跳了一下。她誠惶誠恐的跪了下來,雙手舉著那張紙,低著頭恭敬的問道:“不知陛下可信鬼神?”

皇帝宛如刀劍的目光仿佛在她頭頂一掠而過,如泰山壓頂。他唇角揚起,冰冷的笑意裏面似是帶著一點微妙而不易察覺的惡意:“鬼神......”他並未言明自己信或不信,只是意味深長的引用了孔子的話,“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是儒家的話,元央知道皇帝本人其實更喜歡法家,說一句外聖內王也未嘗不可。

她更加恭謹的垂了頭,輕之又輕的說道:“妾曾臨死地,於夢中得仙人指點,故通曉諸事。”

皇帝似乎因她這大膽的話而起了興趣,開口道:“說下去......”

元央斟酌著字句,慢慢的接著道:“仙人曾有言‘陛下乃是天命之君,將啟盛世偉業,青史留名。然天欲降大任於陛下,必先使陛下歷經萬難,增益不能’。”

“你的意思是,朕遇見的那些刺客全都上天所降的劫難?”皇帝忽然笑了起來,可是眼中卻殊無笑意,聲音冷淡,“可朕倒是聽過一句話‘聖天子萬邪不侵,鬼神易辟’。”

這一刻,元央只覺得脖頸之上頂著利劍,少有差池就要人頭落地。她不敢耽擱,鄭重其事的俯首對著皇帝行了個大禮,一字一句的道:“妾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肩後的如雲的長發滑落下來,炎炎夏日,元央扣在地上的額頭即使是抵在暖毯上也依舊是冰冷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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