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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孤月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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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長樂以為阿雲會長篇大論地化名說他的悲慘過往, 卻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竟是:“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花,叫作‘孤徘徊’?”

孤徘徊!?

虞長樂一楞, 為什麽這個阿雲會知道這種花?

孤徘徊花印在他一路走來, 指向的都是那幕後之人,此刻卻忽然被這阿雲提起了。虞長樂不由有些悚然, 再結合阿雲的面部輪廓、和那地蓮金雕玉牌,一個想法在他心中成型,只是現在還不能肯定。

“沒聽過。你問什麽花?”小旖也楞了。

“那也罷。這世上靈草靈華千種萬種, 何況這花並不有名。”阿雲自顧自說著, “這是中原的一種花。”

“此花黑荊白瓣,花形如木芙蓉。花心有血沁,花期四十九天, 每進一天, 則血色更濃, 直至雕零, 全花皆成血色。”

阿雲念的似乎是書本上的話, 小旖理解起來有些吃力, 道:“這和你說故事有什麽原因?”

“你急什麽?閉嘴聽好。”阿雲掃過去一眼,頗為冷淡。“傳聞孤徘徊最初始只是雪白, 不會變色。後來才有了血沁。”

虞長樂一聽,就知道他是真在講故事了。世上的靈草靈藥,總有人喜歡給它們編造一些來歷和傳聞, 什麽玉姬被貶凡間化為荷花、蚩尤之血灑落成為楓樹, 多半都是假的。

這只是一種隱喻和代指, 詩人喜歡用這些東西來抒發心意。當年碧落山的水潭邊,那個詩人給虞夏講過不少這些故事。

只是,他看阿雲的樣子,看不出竟然還有這種……風雅得有點冒酸氣的愛好。這個孤徘徊的象征意,大約就是“背叛”了。

“這孤徘徊是一個人因為他的至交好友栽培的。這知己二人性情相投,都喜好園藝,一個叫做孤君,一個稱為徊君。

“傳聞他們相識之初,是徊君栽下新育的百裏香。這種香極為清淡特別,只有一個人聞到了。而且是在百裏之外,不辭辛苦、穿越城邦到了花叢之下。這個人就是孤君。二人從此結為好友,無話不說。”

阿雲道,“他們約定,不管發生了什麽,都要信任彼此。”

虞長樂聽他講述,感覺是糅雜了無數傳說的高山流水遇知音,透著一股子不靠譜的味道。

“那徊君是個刺客,專以毒草為公孫王侯服務,殺人於無形。這門手藝,他也教給了孤君,二人亦師亦友。”

這個故事不像高山流水、一個只聽一個只彈了,“聽”的那人也學了“琴藝”。阿雲繼續道,“而有一天,徊君中毒了。”

虞長樂挑了下眉,心道難道這就是“背叛”?

“孤君天賦不比徊君,終究差一頭。所以,所有人都說是孤君學到了毒草,反過來要殺比他高一頭的‘師父’了。”

小旖已經入了神,不由問道:“那是不是孤君做的?”

阿雲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是。”

“孤君由是被千人唾罵,他數次敲響徊君的門,但徊君終日閉門不見。孤君無法,便培育出了一盆雪白的花,跪在了徊君門前,道,‘我心譬如此花,你信不信我?’。

“他想要救徊君。一連跪了七七四十九天,門終於開了。但等來的是一把劍,直直穿透了孤君心口。血濺到花上,雪色花瓣轉眼化為鮮紅,碧梗轉黑,生出黑刺。”

小旖一震,阿雲瞇了瞇眼,非常惡意地道:“後來徊君查清,根本不是孤君給他下的毒。是他自己誤食了自己的毒草。”

阿雲說完這句,靜默了很久。小旖難以置信,問道:“然後呢?”

“沒有然後。”阿雲漠然道,“故事結束了。”

原來,這個“背叛”指的是徊君背叛了孤君。虞長樂摸了摸下巴,走近了去看阿雲的神色。

眼神很清明,他心裏對這個故事很坦蕩。但就算如此,虞長樂也未必信任這個故事,畢竟指代已經改變了,而且是從阿雲自己嘴裏講出來的。

那麽,他自己認為,他是故事裏的孤君嗎?

“你就是孤君嗎?”小旖明顯被打動了,“你的傷……就是這樣來的嗎?”

虞長樂不動聲色,站在阿雲旁邊。忽而,他發現阿雲的視線投註在了遠處夜色之中,不禁也看了下去。

——月色之下,那是一道赤紅色的山巒,像是在水墨畫裏忽然多了一筆朱砂。

赤鬼城?在這個方位,能清晰地看到遠處的赤鬼城。

上頭也有樹木,但樹木的顏色明顯要比周圍正常的叢林顏色深,幾乎成了濃黑色。

虞長樂眨了眨眼,那赤鬼城並未消失。但他在現實中並沒有看到赤鬼城,它去哪了?

總不可能憑空消失,再大的芥子戒也不可能把一整座山巒裝進去的。要麽,它就是已經沈入地下了!

他還想再看清楚,卻忽地感覺眼前場景都模糊起來,阿雲和小旖的聲音也都模糊了起來。一陣天旋地轉,虞長樂整個人墜入了黑暗之中。

“……虞公子……”

“……虞公子!……”

虞長樂睫毛抖動了一下,知覺在漸漸回籠。最先回來的是大腦暈乎乎的感覺,而後是舌尖的疼痛。

……舌尖?

“唔……”虞長樂猛地睜開了眼睛,隨即一雙紫藍色的眼眸近在咫尺,映入眼簾。

他感覺到自己的舌尖被輕輕咬著,疼痛就是來自於此,頓時渾身一震,條件反射就是一個反咬。

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敖宴沒等虞長樂反應過來,上半身就遠離了他,抿了抿自己的血“嘖”了一聲。

虞長樂頭暈目眩,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眼前是敖宴的臉,敖宴身後是素心樓破敗的房梁頂部。他呆了半晌,才想起來一回事。

——陷入幻境中,最快脫離的方法是疼痛,而最容易使人回神的是舌尖血。

“醒了沒?”敖宴問。

虞長樂看著他唇上的一點血,結巴道:“你你你……”

他感覺自己臉整個都燒起來了,耳朵也是滾燙的。

敖宴看著好笑:“看來是沒醒。”

作勢又要俯身。

“醒了,已經醒了!”虞長樂立即道,捂住了臉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卻從指縫裏看見敖宴並沒有湊過來,只是挑了下眉。

……這人究竟為什麽能夠耍流氓耍得這麽坦然,還讓他無法反駁!

“咳,兩位公子。”

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虞長樂連忙看向聲源,看到綠松旖背對著他們面壁坐著,兩個耳朵尖尖都紅了,十分局促道:“你們……好了沒?”

敖宴道:“你可以轉過來了。”

綠松旖面紅耳赤地轉過來,看到兩個人的嘴巴,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虞公子你忽然就倒下去了,被敖公子接住,看你還是不醒,才說要咬舌尖血的。”

“……”虞長樂強自鎮定,轉移話題,“我剛剛看見了虛境。”

他看了眼窗外的月亮,並沒有偏移多少,房間裏也沒有湧入霧氣,沒有那個小旖的蠱人。虛境裏半個月,在現實只是一瞬間。

虞長樂把腰間的銀葫蘆拿出來,把剛剛在虛境中看到的場景講述了一遍。

“這裏真的是素先生的樓……”綠松旖接過那只銀葫蘆,擡眼,眼中情緒覆雜。他問,“最後結果是怎樣了?”

“我沒看到結果。”虞長樂咳了一聲,埋怨似的看了下敖宴,後者面不改色。

他轉過頭,繼續道,“但我大致能夠猜出來。這個村寨的陷落,應該就是因為阿雲,他不知通過何種方法掌握了蠱術,並且將它改進了,才產生了我們之前看到的蠱人。”

瘴氣澤林裏的蠱人行動靈活,幾乎可媲美活人,不是僵硬的趕屍可比的。

只是阿雲是怎麽改進蠱術的?苗家蠱術傳承千年,他畢竟是個外人。會不會和那詭異的骷髏藤蔓有關?

“而素先生……她救了阿雲,所以被放過了。但因為她見過阿雲的樣貌,為防萬一,阿雲將他的眼睛弄瞎了,記憶也因此缺失。”虞長樂沈聲道。他拿了個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敖宴接過了他手中的樹枝,繼續道:“現在要搞清楚的是,他這樣做目的何在?”

瘴氣澤林的蠱人和迷霧陣都是在驅逐外來者,避免別人誤入此地。還有空無一人的鬼寨,沈入地下的赤鬼城……

虞長樂皺了下眉,沈吟著,餘光瞟到了什麽東西。

他立刻擡頭,只見一個猙獰的紫黑色鬼臉出現在了敖宴身後!

“吼!——”

突然出現的蠱人長嘯一聲,顧不得多想,虞長樂單手撐著敖宴的肩整個人跳躍而起,一腳踢飛了那蠱人的腦袋。黑血飛濺。

在危急關頭的第一反應是靠自己的武術,這是虞長樂在桃花窟裏形成的習慣。而他低頭一看,敖宴也幾乎在瞬間就覺察到了,無恙劍砍掉了蠱人的腳。

電光火石之間,二人目光相接,虞長樂不由得笑了笑,隨即移開。那蠱人沒來得及伸爪,就掉了腦袋斷了腿,無比淒慘地倒在了地上,猶自在發出慘叫。

“怎麽回事?!”綠松旖嚇了一跳,閃避過了腐黑的屍液。他站起來奔到門前,只聽無數吼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原本空無一人的鬼寨裏不知何時已經充溢了蠱人,向素心樓湧來,一眼望不到盡頭。有幾個已經開始攀爬素心樓的樓梯。

“轟隆!”

虞長樂打斷了樓梯,蠱人慘叫著掉下去。還有更多的蠱人,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如同地獄裏的萬千惡鬼。

虞長樂腦子愈發清明,道:“外面的瘴氣澤是第一重防護,九萬山寨的蠱人是第二重。他在隱藏什麽東西——重點是赤鬼城……我猜,那樣東西就在赤鬼城裏!”

阿雲布下所有的障礙,都是為了隱藏赤鬼城!

但,赤鬼城又不會像縣志一樣註明,“此處向東行五百裏,赤鬼城”,要怎麽找?

“怎麽這麽多!”綠松旖叫道,雀尾飛刃呈半圓形甩出去三波,卻依舊一退再退。

虞長樂捏了捏眉心,道:“我在幻境裏看到,這個九萬山寨不算很大,約有五千人。”

綠松旖嘴角一垮,萬分崩潰道:“五千人也很多了!”

敖宴卻是不動聲色,穩穩站在那裏看向虞長樂。後者也是一副悠閑的模樣,拍拍綠松旖的肩膀道:“你騎過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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