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奇將本月門客的考核指標逐一清點，理出三個要驅除出府的門客名單

桓林與何九奇一起聽取被驅除出府三人的辯解，又再次找外院雜役、女婢核實了三人的口碑，最後酌情的留下一人，一人轉入試用期，只趕走了一人。

等處理完這些門客的瑣事，已是下午哺食時分。

桓林正要去廚房用餐，卻見到桓鐵遠遠的過來了，親熱的說，“桓兄弟，你也在啊！我們兄弟還從未聚過，一起去府外聚聚？”

桓林與這墻頭草是無話可說，但他畢竟自己的頂頭上司，礙不過面子便被他拉著去了桓府附近的一個小食肆。

桓鐵點了滿滿的一案幾的酒肉，熱情的與桓林拉著家常。

桓林不動聲色的與他應酬，卻在暗暗揣測桓鐵的心思，這人絕不會平白無故的邀請自己，應該是有求於己。

他吃了幾口酒肉，食不甘味，便問，“桓執事，你我兄弟不必見外，有事說事，只要小弟能做到，肯定為執事分憂。”

桓鐵呵呵一笑說，“其實也不是我有事，而是受人之托給你帶個話。”

終於說到重點了，桓林點了點頭，令桓鐵但說無妨。

桓鐵壓低了聲兒說，“桓兄弟，縣衙的人來和我通過氣，希望桓兄弟能忘了孫延清花錢買小玩意的事兒，在任何人面前不能提及，還願意送上十貫酬金。”

“這是什麽鬼？”

桓林這下是真的大吃一驚，暗想，“所謂縣衙的人，除了陳久年還能有誰！孫延清這個敗家子胡亂花錢算是什麽了不起的秘密，陳久年、依雲突然要送錢封自己的嘴？他們到底在擔心我向誰告密？”

一連串的疑問浮現腦海，桓林的目光再次瞥過桓鐵，這個人與陳久年、依雲看似全無交集的兩類人，背後又有什麽交易？

他還是決定裝傻充楞，試探試探桓鐵的口風再說，“我這一忙起來，全都忘了，我有賣過小玩意給孫延清？哈哈！桓執事能否提點一二？”

桓鐵笑了笑說，“桓兄弟，明人不說暗話，你給我一個交代，我給受托之人一個交代。”

桓林默然片刻，眼前這潭水的深淺，他一時也無法判斷，只能以守為攻，點了點頭說，“我真的不記得孫延清買過了什麽，桓執事，五十貫錢，我不敢收啊！”

桓鐵眼珠轉了轉，又笑著說，“桓兄弟記不起那是最好，我只提醒桓兄弟一句話，出門在外，你好我好才能生財，是吧！”

桓林舉起了酒杯說，“桓執事這句話是真的對了我桓林的胃口，你好我好才能生財，來，幹了這一杯！”

他與桓鐵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兩人離開了食肆，桓林回桓府直接找到了消息百事通馮小寶，將與桓鐵的交談一五一十的與他說了。

馮小寶聽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桓林追問說，“小寶，桓家與孫家藥鋪有什麽關系？”

馮小寶想了想說，“桓府內院、外院，雜役、家丁、護衛、女婢加起來有近千人，誰沒個病痛的？桓府對下人素來慷慨，每年從孫家藥鋪進的藥材至少就有三千貫以上，還不算郎君、夫人若是病了用藥還要用最名貴的，我估摸著，每年與孫家藥鋪的交易能有四、五千貫。”

桓林經他這麽一說，突然醒悟過來，“桓府負責與孫家藥鋪聯絡的人，是不是桓鐵？”

馮小寶點了點頭說，“是，他是外院執事，但凡府裏諸人的飯食、用藥，都是由他全權處置。”

桓林猛地一拍案幾說，“這就對了，這個桓鐵每年不知與孫家藥鋪有多少暗箱交易，五千貫，孫秀兒是低價診病賣藥，甚至還時常免費送藥，當然不會獅子大開口，真正用於支付藥材的錢財能有多少？中間至少有幾千貫都被桓鐵、孫家藥鋪的內奸給貪汙了。”

一理通，百理通。

依雲、陳久年之所以會花錢來封自己的嘴，是因為孫秀兒一直追著自己打聽孫延清的消費情況，只有自己才有機會和孫秀兒說得上話，他們擔心的是自己向孫秀兒洩露了隱藏在孫家藥鋪背後，巨大的黑幕交易。

孫延清一個敗家子能有巨資來揮霍，不用說，肯定是從孫家藥鋪的黑幕交易裏撈了巨大的好處。

而孫秀兒與自己之前猜測的一樣，確實是個醫術如神，有點小姐脾氣的單純少女，對這些骯臟交易毫不知情，被孫延清、依雲、陳久年這群人給蒙在鼓裏了。

至於縣令孫博之是否知情，桓林沒有與他當面接觸過，眼下不能輕易下結論。

這麽重大的秘密，桓林本來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依雲、陳久年、桓鐵這幫人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以為是前來收買，恰恰將這個秘密暴露了。

桓林發現，這個桓府的基層管理者幾乎是爛到根了。門客管事何夫子明目張膽的收取賄賂；雜役管事徐堅公然收取賄賂賣職位；外院執事桓鐵做得更隱蔽，胃口卻更大，甚至將手都伸到了內院郎君、夫人的醫、食領域。

基層管理者的腐敗無人過問，與桓家的幾個郎君為了爭奪家主之位，常年在外沽名釣譽，荒怠府務是分不開的。偌大的桓府再這麽被這群蛀蟲這麽毫無顧忌的蠶食下去，早晚會離心離德，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馮小寶見他神色凝重，試探著問，“老林，你不會想去揭了這層黑幕吧！我可勸你，千萬不要，你這麽做，是費力不討好。桓府的破事，越往內院走水就越深，何必去自找不痛快？桓府榮辱與否，是桓家老夫人、郎君的事，是吧！”

桓林心知，馮小寶苦口婆心的勸說，確實是在為自己著想，自己也不是一根筋擰到底的性子。但，少夫人薛鶯對自己終究有知遇之恩，若是薛鶯知曉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是她的選擇；若是知情不報，則是自己身為管事的嚴重失職。

桓林畢業兩年就當上大公司的銷售總監，與他良好的職場品行是分不開的。

做人，做事，終歸還是要講點良心，講點職業道德。

他仰頭將茶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已做了決定，這事兒還是要上報給薛鶯，看看她的態度再說。

次日，桓林一大早就到內院去面見薛鶯。

剛進了西苑，就見到院子裏，芷茗正獨自坐在石凳上，凝神的看著書。

他瞧著小美人的背影，微微心動，偷偷走在芷茗身後，芷茗也未察覺，正看得入神，不時望望天，念上幾句，顯是在死記硬背著什麽。

桓林往她手中小冊子望去，上面寫著的是，“安西大都護、右衛大將軍裴行儉，字守約，性文儒，好酒，師從蘇定方，與薛仁貴相熟，三子一女。”

“禦史大夫高智周，字子廉，性淡泊，好書法，與中書令薛元超、大儒劉祎之相熟，四子三女。”

原來她埋頭苦讀的，是朝堂之上有頭有臉人物的官位、字號、喜好、人際關系，還有家庭子女。

良久，芷茗仍是沒動靜，桓林斷定她非是在人前作秀，而是真真正正的下功夫背這些非常有用的官場指南，忍不住低聲問，“芷茗，這些名冊記來做什麽呢？”

“啊！”芷茗被他驚醒，回過神來，忙將手冊收進了懷裏，“怎麽是你？老夫人令我記的。”

桓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坐在她邊上的石凳上，沒話找話的說，“老夫人怎不自個兒背？她倒樂得清閑。”

芷茗反駁說，“老夫人說了，若不讀書不識字，單想著嫁人生子，將來去了夫家，也只能是房中的寵物，不會有地位的。還是要目光遠大些，有一技之長，才能真正博得夫家的尊重與信任。”

“桓老夫人對芷茗想得這般周到，確實是將芷茗當做了親生閨女。”

“這個桓家，身在官場之外，卻如此熱心官場的人際關系，雄心不小啊！看來，還在想著恢覆桓溫、桓玄時期桓氏的風光呢！”

桓林暗暗想過，再看看花容月貌的芷茗，這個丫頭真是個能上得廳堂，入得臥房，珍寶一樣的女子，幸虧那日沒有一念之差辣手摧花，送她去衙門暴殄天物。

他沒話找話的說，“妹子，能不能將這手冊借我看看？”

芷茗搖頭說，“這本冊子價值是老夫人花了三千貫，四處動用關系，花了兩年時間才著成的，不能給你。”

這本手冊就是活生生的一部官場人脈關系冊，縱然放在穿越前的官僚社會，都堪比千金！

桓林被她拒絕，故意找茬說，“若官員官位有變動呢？你這冊子不就廢了？”

芷茗卻沒有嫌他啰嗦，耐心的說，“這本冊子是活頁，可換下來，若記載的諸人有官位變動，可以重新書寫一頁換上去；若有官員去世，便取下放最後面。”

桓林就是個典型的學渣，這麽厚一本冊子也懶得去背去記，笑著說，“那妹子好好記著，反正也是為我桓林記的。”

他露骨的表示芷茗將來就是被他收入房中的女人，芷茗粉臉兒一紅，看了他一眼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這麽頻繁的來西苑，想做什麽呢？”

桓林哈哈一笑，起身說，“當然是有緊急的事找少夫人商量了，下次再來找妹子說話，不要想著我！”

芷茗沒好氣的說，“誰想著你呢！厚臉皮！”

桓林與小美人調了調情，哈哈一笑，丟下芷茗，到了小亭裏，見到了薛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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