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城城門被打開的同時，汴州城首富朱財的府宅內，胡奴統兵首領巴哈正一臉酒氣地望著眼前的中年打個哈欠。

“看來我的意見首領是全然聽不進去了。”中年嘆了口氣，沈聲說道。

“不是我聽不下去，而是聽下去又能如何？軍師莫要忘了，那西山梁一役可是全聽你的，結果呢？數萬軍隊一夜全失，你叫我如何能再相信於你？”巴哈搖著他那肥嘟嘟的大腦袋說道：“我已把此事稟報給了燕京的大汗，恐怕就這麽三兩天大汗的命令就會下來，軍師還是先等等吧。”

中年又嘆了口氣，心裏難掩的一陣失望，自己從漠北追隨兀那兒東征西討，效犬馬之勞打下了萬裏江山，又使計離間齊王君臣，一夜奪得燕京，現在更替他督師南爭，欲圖讓自己的功勞薄上再添一筆替大汗奪下中原的輝煌篇章，卻沒有想到西山梁一役，讓自己不敗的功名功虧一簣，他的威信也隨著數萬精銳的損失而大落，就連這位原本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巴哈，也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剌，非要除去不可。若不是自己軍中餘威尚在，恐怕一逃回汴州城就被他給誅殺了！誅殺不成，現在又想著調離自己，就連自己好心提醒他註意不要上了楚軍的聲東擊西的建議，現在也被他給擋住了，說了一夜，等於是白說了！

“軍師也不要氣餒，你不是常說勝不驕敗不餒麽？不就是輸了一仗，死了我幾萬草原健兒嗎？憑著軍師在大汗跟前的威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大汗就又會啟用軍師的。現在就在這汴州城內好好的休息，等特使一來，我派人護送軍師回燕京就是。”巴哈不無嘲諷地說道。

中年搖頭一笑，正要起身告退，忽然外面跌跌撞撞的跑來一名親隨，老遠就喊道：“首領，不好啦，楚，楚軍打進城來啦！”

“胡扯，明明楚軍還在城外，我數十萬大軍守城，難道他們就能插了翅膀飛進來不成？”巴哈才一說完，忽然聽到西城處傳來陣陣喊殺聲，臉色一變，才要出門，就又見一名武將匆匆跑來，老遠喚道：“首領，不好啦，楚軍已沖進城來，放火燒了我們的糧倉！”

巴哈身子一顫，這才多大的功夫，楚軍竟已沖進城來了？正要問個明白，那中年卻已撫著胡須說道：“巴哈將軍，恐怕是敵人使的疑兵之計，現在我們還是應當先把西城守住，燒倉之敵只需派出少部分人前去就行。”

巴哈一聽也是，這麽多的軍隊守城，楚軍絕難神不知鬼不覺的沖進來。但那報信的武將卻是守衛糧倉的將官，聽到中年的話，深怕巴哈惱他玩忽職守而降罪於自己，於是連忙往地上一跪，大叫道：“攻入糧倉的敵人少說也有一兩千，後面還源源不斷的有敵人攻來，首領可千萬不能坐視啊！”

巴哈有些為難了，軍師所言有道理，但這位武將也是他的親信部下，與自己同屬一個部落，其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正猶豫著不知應當信任誰的時候，西城的沖殺之聲愈近，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將巴哈給包圍了起來，使他只覺得自己如同一艘身處汪洋大海中的小船，暴風疾雨下，不知當何去何從。

“巴哈將軍，要盡快下決定啊！”中年一拍桌子說道。

“首領啊，糧倉地處城中腹地，屬下可不敢隱瞞啊！”那武將也堅持道。

“夠了！”巴哈忽然喝道，腰中佩刀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砍，叫道：“立即就近命令軍隊救援糧倉，西城守軍要給我死死的堵住湧進城來的敵人，絕對不能讓敵人沖過來，攘外必先安內，先把進城來的敵人消失了再說！”說完，全然不理會臉色慘變的中年，率著一幹部將就往府外湧去。

“義父，我們回去吧。”中年旁邊的青年低聲說道。

“回去？回哪裏去？”中年愴然淚下，聽著外面如同潮水般的沖殺聲，兩眼緊閉，仰天泣道：“可惜了我數十年的辛苦堅持，最終還是不能重歸大唐！”

青年見他痛哭不已，知道自己嘴拙不能勸阻，只能上前背起義父，急急的往府外跑去。

而在此時，從西城湧進來的楚軍迅速在汴州城內擴散開來，如同一把展開的扇子一般，沿著大街小巷，快速擴大控制區域，與守城敵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而那些守衛西城的胡奴軍隊雖然極力阻攔，但奈何攻進城來的楚軍實在太多，如同一把把利刃一般，依勢堅守的胡奴軍隊多善在野外騎馬沖刺，對這巷戰卻無甚研究，使得楚軍一攻擊，防線一確即潰，指揮將官見不能堅持，只能節節敗退，依著巷子和街道，一座座的退到了城中心。

相比之下，從西城湧進來的楚軍愈來愈多，因為事先就已約定了從西城進攻，所以陽天在汴城西城外派了足有十五萬軍隊，隨著攻進城內的楚軍所占據的區域愈來愈大，湧進來的軍隊也就愈來愈多，等到日近當午的時候，小半個汴州城已在楚軍控制當中。

巴哈趕到糧倉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判斷錯誤，惱得他想一刀砍下那報信武將的腦袋，但找來找去，那武將卻早已不知去向何處。但悔已晚矣，楚軍在汴州城內已經站穩了腳，雖然他堵上去了大半的軍隊，但巷戰難為楚軍之敵，各處報告失守的消息讓他的嘴上起了一圈水泡，站在被燒了一半的糧倉頂上，望著西城的方向那一處處激戰的地方，他知道擺在自己在面前只有兩條一路：一條是與楚軍拼個魚死網破，拼著自己手下這些兵力，雖然最終難免失敗，但楚軍也難討多少好去，待過幾日北方的女真援軍到來，定然可以反敗為勝！另一個是立即棄城逃跑，雖然這是他極其不願意面對的，但能保存軍隊實力，日後還可以死灰覆燃！

這兩條路擺在自己的面前，巴哈所向的還是第一條路，因為做為一個從漠北打到東海，從北打到南，歷經了三十多年戰陣的職業軍人來講，他寧願自己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死在逃亡的路上。但前些日子收到的兀那兒大汗的一封密信，讓他有些猶豫了。兀那兒大汗在密信裏說，請女真來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一來是怕汴州的軍隊全軍覆沒，胡奴再無可戰之兵。二來是擔心東北的女真乘著胡奴軍隊被困在黃河邊上之機，出兵攻打燕京，所以才出此下策，要主動請援，並承諾中原半壁分之。但在信中，兀那兒大汗還要求巴哈保存胡奴實力，註意收攏投降之敵，擴大胡奴軍力，並在戰爭中，消耗女真軍力，以後還有再翻盤的機會。

若是按照兀那兒大漢的意思，巴哈是應當立即率兵撤退的，但看著遠處正在激烈拼死的草原健兒們，他又有些不忍心，損失了那麽多士兵，好不容易得來的地盤，就這麽丟棄了嗎？不知覺的，巴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報告首領，楚軍攻破南城！”一名傳訊騎兵將巴哈從憂慮中拉了出來，巴哈一楞神，厲聲問道：“你，你說什麽？”

“報告首領，南城被敵攻破！”傳訊兵又說了一遍，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巴哈。

“東城呢？”巴哈長嘆了口氣，仿佛忽然間老了許多歲一般，那肥大的腦袋也無力地垂拉著。

“東城未破，但城外尚有兩萬多楚軍守兵！”一名將官低聲說道。

“罷了，既然無別退路，兄弟們，還是拼了吧！”巴哈一聽，立即大喝道。

“首領，還有一處退路！”一名將官早已思量著逃跑，一聽巴哈說，連忙上前道。

“西、南兩城已被攻破，東城還有敵人守兵，我們哪裏還有退路？”巴哈瞪眼道。

“首領莫要忘了，我們還有北面，北面有千餘只船，足可渡我大軍撤到北岸！”那將官說道。

“你當那楚軍是善於之輩？他們會給我們留有退路？”巴哈冷笑道。

“是否留有退路一試便知！”那將官說到這裏一頓，看著巴哈道：“屬下願意先帶支軍隊渡河拭探！”

巴哈略一沈吟，下面那些求生心切的將官們就紛紛上前勸說，巴哈見手下全無戰意，也知道自己獨立力難以回天，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看到巴哈同意，手下將官們立即就各自散去，招集部屬準備渡河逃亡。不消一個時辰，巴哈首領要率部北逃過河的消息就傳遍了汴州城內所有的胡奴士卒耳朵，這些原本還心存死戰的士卒一聽，立即沒了戰意，就如一座被洪水最後一擊給擊挎的堤壩一樣，迅速崩潰，紛紛往北城逃去。

戰場上的形勢急局變化，巴哈也全然沒有想到自己原本心存試探的命令竟演變成這等模樣，十多萬胡奴大軍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不出半個時辰，東門和城中心就相繼失守，十多萬大軍擠在北門口，爭相要離開汴州城，你推我擠的，幸虧城墻堅厚，若不然恐怕非被擠塌不可！就是這樣，還有數百名士卒生生被擠死，丟在後面的傷員無人理會，倒在地上的士卒無人攙扶，生生被同伴們踩死，踢死！這從另一方面，使得胡奴軍隊又受到極大的減員。

幸虧陽天在得知北城門處的胡奴慌亂時，立即下令楚軍停止了進軍，就連東城外的軍隊也被命令不進汴州城，立即從側面繞到城北，堵著河畔，防止胡奴出了城後沿河從東面逃亡。

汴州內北門士卒擁擠，逃出北門的胡奴們也是雜亂不堪，一千多支船每次只能渡過不足兩萬人，而且河道裏釘滿了鐵錐，使得士卒們為奪船爭道，互相之間砍殺拼死無數！

胡奴是為北方草原民族的統稱，其中有許多是被兀那兒在一統草原時強奪來的，相互之間也並不團結。這種不團結在戰爭順利時還看不出來，在有一位強權者的壓抑下也看不出來，但現在兵敗如山倒，統兵首領巴哈又不知去向的時候，矛盾就爆發出來，並迅速彭漲，爆發，種族部落之時的仇恨在這生死存亡的爭奪中被成倍的發洩出來，黃河岸邊、河面上，染滿了鮮血……

入夜，楚軍終於推進到了北門，望著河畔與河面裏依舊密密麻麻的胡奴敗軍，陽天嘆了口氣，時值仲夏，他已聞到了腐屍所散發出來的惡臭味。

“關上城門吧！”陽天擺了擺手，阻止住了手下士卒們要追出北門的打算，掩了了掩鼻子道：“靜待敵人撤到剩下不足五萬時，大軍齊出，我倒要看看這些敵人有多少會浮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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