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孩兒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狠人，從來沒有慫過。

但是這一次，他不得不慫。

因為對方比他更狠。

直接丟進了一個危險至極的地方，不聞不問，任由自己慢慢腐爛。

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血肉一點點腐化，無力阻攔，慢慢等死的感覺，紅孩兒是真的怕了。

他承受不來！

“大師，我錯了！我錯了！”

紅孩兒的聲音淒絕無比，簡直達到了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程度。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白龍也被吵醒，狠狠瞪了玉凈瓶一眼，把腦袋擱在白夜肩膀上，又要睡去。

“錯了嗎？”白夜問出了經典名言，“你錯在哪了？”

“我……”

紅孩兒楞住了。

他只知道自己怕了，哪裏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

身為妖怪，吃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錯之有？

“看來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裏了，再好好想想。”白夜說道。

紅孩兒一楞，原本隨著白夜說話聲投射下來的一縷光線頓時消失。

玉凈瓶內再度陷入到黑暗冰冷孤寂之中。

這還不算，周圍那慢慢腐蝕他的黑水又一次湧了上來，把紅孩兒吞沒。

“死和尚！等我——”

紅孩兒憤怒的咆哮之語還沒有傳出去就已經中斷。

“熊孩子還挺會玩啊。”白夜說道，收起了玉凈瓶。

幾天後。

“紅孩兒，你知錯沒？”白夜問道。

“大師，我知錯了，我知道自己哪裏錯了！”紅孩兒忙不疊地喊道。

就算沒錯，這次他也錯了。

錯就是錯在不該招惹這個妖僧。

以後招子要放亮一些。

“善。”白夜非常欣慰地誇獎了一句。

“那大師……”紅孩兒的話沒有說話，那一縷光線又一次消失。

“大師！”

“大師！”

“大師！”

紅孩兒僵硬了幾秒鐘，連喊三聲，確定對方再一次“丟棄”了自己。

那剛才你開口問個屁啊！

紅孩兒內心是絕望的。

他的一只手，已經變成白色的手骨。

再過個幾天，整條手臂都要保不住了。

這還是紅孩兒強行把傷害轉移，聚集到手臂的結果。

不然的話，他現在估計已經不成樣子了。

又過去了幾天，紅孩兒看著已經變成了白骨，不知道能不能變回來的手臂，眼中全是瘋狂和滔天的恨意。

“紅孩兒。”

接著，那讓他恨不得生生撕裂之人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紅孩兒臉上的怨毒之色收斂，化作了悔恨：“大師，我知道了，我知道我錯在哪裏了！我錯在不應該吃人，不應該對大師有非分之想！”

“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但是小夥子挺上道的嘛。”白夜誇獎道。

紅孩兒笑了起來，只是眼中閃爍著的乃是怨毒之意。

然後……然後就又沒有然後了。

白夜誇獎完畢後，紅孩兒的世界再度黑暗。

就好像白夜只是為了確定一下紅孩兒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一樣。

不對，不是好像，的確就是這樣。

紅孩兒又一次楞住了，接著他開始瘋狂地咆哮，詛咒，唾罵。

之後他陷入到沈默之中，開始懺悔，對白夜求饒。

接下來，紅孩兒又一次咆哮，唾罵，詛咒。

之後又是悔恨、求饒。

連續數日，反覆多次之後，紅孩兒躺在黑水之中，眼中已經沒有了神采，只是在喃喃低語：“鵝錯了，額真的錯了。”

“我當初就不應該來火雲洞。”

“我不來火雲洞就不會占山為王。”

“我不占山為王我就不會知道唐僧的消息。”

“我不知道唐僧的消息我就不會想著去抓他。”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紅孩兒，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了。

“紅孩兒。”

就在這個時候，白夜的聲音響起。

“大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紅孩兒躺在黑水之中，把剛才的話重覆了一遍，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如果仔細觀察，還會發現，他的身子在顫抖，在害怕。

“知道錯了嗎？”白夜問道。

“我真的知道錯了。”紅孩兒說道。

“很好，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白夜繼續發問。

紅孩兒：“我錯在不該對大師出手。”

“不。”

白夜斷然否決，“你錯在太自信了。”

“自信？”紅孩兒楞了一下。

“仔細想想，你只是一只弱得不行的小妖，哪怕聽說了我的消息，你敢對我下手嗎？”白夜諄諄善誘。

“不敢。”

紅孩兒說道。

說起來，他得到吃了唐僧長生不死的相關消息，還是麾下的小妖帶來的。

而且隨著消息的傳來，不少小妖直接加入到了他的火雲洞。

想著分一杯羹，並且不斷地吹捧紅孩兒。

把他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乃是一等一的至強高手。

然後，紅孩兒就飄飄然了，覺得自己肯定能拳打當年弼馬溫，腳踢曾經大天蓬。

如果紅孩兒是一只小妖？

會有人來投奔他嗎？

不會！

他會陷入到現在的境地嗎？

不會！

“沒錯，你現在想清楚了，你錯就錯在你太強了啊。”白夜說道。

“……”

紅孩兒腦子一片混亂。

“大師，為什麽我太強還會那麽淒慘啊。”他忍不住問道。

不是反駁，他現在真的不敢反駁。

“因為我們比你更強啊。”白夜理所當然地說道，“事情是這樣子的，當一個人超過你十步，你會不甘心，覺得自己有機會，想要超越他。但是一個人超越你一萬步，甚至你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只知道他在自己遙不可及的地方，你就只會羨慕和崇拜他。”

“大師你說的對。”

紅孩兒暈暈乎乎地說道。

反正現在他只要遵從兩條規則就行。

一，唐僧的話都是對的。

二，如果唐僧錯了，請參照第一條。

“那麽，既然知道自己錯了，要怎麽彌補呢？”白夜說道。

“大師您說。”紅孩兒說道。

“很簡單，讓你的差距跟別人的差距，從原本的十步，變成一百步，一萬步之後，你就會清心寡欲，不再產生什麽非分之想，不會再犯錯誤，以至於落到現在的田地。”

“大師您說的對。”紅孩兒從諫如流。

“那麽，怎麽樣才能讓差距變大呢？”白夜說道，“變強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是變弱就很簡單了。”

“……”紅孩兒意識到了什麽。

“來吧，跟貧僧交易一番，交易出你的三昧真火來。”白夜說道，“如此一來，你就可以達到清心寡欲之境，從此不再犯錯。”

“我交易了大師就放過我？”紅孩兒的語氣頓時焦急了起來。

“呵呵——抱歉，貧僧出家人，不應該說呵呵，阿彌陀佛。”

白夜說道，“自然是不能的，不過作為報酬，貧僧可以把你交還給你父母。”

“大師此話當真？”紅孩兒說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白夜說道。

“那就來交易吧，大師。”紅孩兒說道。

話音剛落，眼前突然一片亮堂，卻是被白夜重新放了出來。

沒等回歸自由的喜悅之情湧起，紅孩兒就覺得寒意從心底升起。

卻是被孫悟空這幾尊大妖不懷好意地盯著。

“紅孩兒，還不速速放下屠刀！與貧僧交易，你的三昧真火就是你的刀，沒有了這把刀你才可以立地成佛。”白夜看著紅孩兒，當頭棒喝。

紅孩兒不敢耽擱，低頭跪下：“還請大師渡我。”

不管是被打服的，還是被“說”服的。

現在紅孩兒肯定是服了。

不服不行，別說他答應了交易，就算沒有答應，身後的三個大妖一擁而上。

小命也保不住。

“貧僧這就助你脫離苦海。”白夜對著紅孩兒伸出手。

片刻之後，一團小小的火苗就從紅孩兒身上出現，落到了白夜手中。

紅孩兒氣息一弱，差點直接暈過去。

畢竟是重傷之軀，又被抽離了一門重要神通，自然也會受到影響。

白夜手掌一握，三昧真火消失不見。

“好了，紅孩兒，你就跟著我們一起上路，到時候我會把你送還給你的父母。”白夜說道。

“讓你父母來賠償損失費用”——剩下的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多謝大師。”紅孩兒強撐著說道。

白夜重新坐上獅鷲上路，紅孩兒就跟在後面不遠處，不敢遠離。

他現在的狀態，最好還是呆在這群危險的和尚身邊。

直到回到火焰山才好。

獅鷲上，白夜一翻手，三昧真火的火苗重新出現在手中。

看了一會兒，白夜張開嘴巴，直接把火苗吞了進去。

這一幕，看得紅孩兒心裏一驚。

這和尚找死不成？！

紅孩兒幾乎預見了三昧真火燃燒起來，把這和尚連同坐下的奇特妖怪一同燒成灰燼的模樣。

他的三昧真火，可不是什麽普通火焰。

果不其然，紅孩兒已經感受到了一股灼熱之意傳來。

那怪模怪樣的妖怪發出一聲哀嚎，張開翅膀飛了起來。

背上的白夜卻沒有跟著飛起。

而是落在了地上。

“大師！這火不能亂吃啊！”紅孩兒喊道。

不是他擔心白夜出事，而是擔心白夜出事後，他的徒兒把自己亂棍打死。

白夜轉頭，看了紅孩兒一眼，讚賞道：“嗯，你的火焰的確不錯，小小年紀就修煉出來這等神通，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來，這是療傷法寶，爭取一下，再凝練出三昧真火，對你來說，不難吧？”

紅孩兒呆呆地接過一枚丹藥，看著這和尚說完這話後又打了一個飽嗝。

一縷煙火氣息從口中散發出來，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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