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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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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晚餐吃完, 除了盛思夏和傅亦琛,大概都有些消化不良。

剛才進屋時,吳繪君曾表示要帶她來園裏觀夜景, 現在自然沒了心情。

盛思夏吃了個六七分飽,借著飯後消食的借口, 挽著傅亦琛,到莊園中那處恒溫玫瑰園散步, 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 草地裏的小燈像螢火蟲那樣亮著,別有一番趣味。

“在想什麽?”傅亦琛問。

盛思夏歪著頭看他,“這麽大的事, 你怎麽不跟我商量?”

驟然在飯桌上放出一顆雷, 不說別人, 就連她都感到措手不及。

“這還需要商量?”傅亦琛說完, 發覺盛思夏眼神變得微妙, 他恍然發覺,這句話說得有些自我,於是他停頓一下,補充道, “是我疏忽了,以後會和你商量。”

盛思夏噗嗤一聲笑了,他這麽謹慎體貼的樣子,還真是新奇又有趣。

她越來越感覺到傅亦琛的變化,當然, 本性難移,長期形成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何況,她並不介意他強勢的一面。

沒有人是完美的,盛思夏也不是,她知道自己有太多缺點,偷懶耍滑,不求上進,還欺軟怕硬。

多虧了傅亦琛肯包容她,連同她的缺點一起寵愛。

既然是這樣,那些世俗的東西有什麽要緊?

盛思夏緊緊勾住他的手臂,“其實,就算簽署婚前協議,我也不會介意的。”

她眼神無比真摯,仿佛還是從前不谙世事的孩子,覺得愛情大過天,世俗皆可拋,仿佛生活在玻璃樽中,像極了這些培育在溫室裏的玫瑰,美麗卻脆弱,經不起風吹日曬,狂風驟浪。

這不是傅亦琛所欣賞的品質。

卻是他想要保護的。

如果他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麽不能讓盛思夏一直保持這樣的純真?

他只是俗人,只懂得用最俗的方式表達,就算壞了規矩,惹人不滿,他也不在乎。

傅亦琛笑了笑,說:“可是我介意。”

室外有些冷,盛思夏不由得靠近他,貼在一起,傅亦琛伸手將她攬在懷裏,想要為她擋住寒風。

“簽了協議,我就分不了你的錢,你怎麽還介意上了?”盛思夏玩心大起,忍不住拿指頭戳他腰。

傅亦琛不為所動,一手捏住盛思夏的後頸皮,跟捏貓兒一樣,“對,就是介意你分不了我錢。”

“完了完了,上回肯定是把腦子燒壞了。”盛思夏裝模作樣地搖搖頭。

“對,都是因為你讓我睡沙發,所以你……”

“要負責,對吧?知道了知道了,以後再也不讓你睡沙發了,”煩不勝煩,盛思夏都保證多少回了,還說,她嘀咕著,“真是記仇。”

熹微月光隱約照見傅亦琛嘴邊的一抹笑,隨即又隱入黑暗。

“那,如果有一天我們離婚,我能分走多少錢?”盛思夏好奇地問。

這個問題不純粹是搗亂,她第一次進他家門就疑惑過,傅亦琛的資產到底有多少,能讓他大剌剌地在客廳墻上掛一幅天價畫作。

傅亦琛瞥她一眼,“就算揮霍無度,至少也夠你活十次。”

“哇——”

他加重手上的力氣,“不過你想都別想。”

男人強勢的樣子,也讓她心悅。

“好啦,我不想,你輕點捏我,皮都捏掉了!”

她才沒那麽傻,五年前她放過了這只獵物,誰知道他自己又跑過來自投羅網,傻兮兮的,她才不會把他放跑呢。

時間越晚,室外就越冷,傅亦琛牽著盛思夏進到別墅裏,傭人帶著他們到各自的房間,這是吳繪君一早安排好的。

那次在電話裏,傅亦琛提出要帶一個女孩過來,那時候,他們還沒訂婚,吳繪君理所當然地,將他們分在兩個不同的房間。

現在即便已經訂婚了,吳繪君長期在國外生活,多少還存在些老派思想,也不能就這麽讓他們住在一起。

盛思夏的房間貼著玫瑰色墻紙,白色紗簾輔以金色溜邊,燈光是柔和的香檳色,與象牙白的床櫃相輔相成,優雅浪漫。

梳妝臺上,已準備好成套的護膚用品,還有一盞香氛燭臺,難怪一走進來,就聞到一陣香氣。

還沒到睡覺時間,傅亦琛讓傭人先出去,他抱著盛思夏坐在腿上,細細密密地吻著,手放在腰上,不堪一握,他忍不住有些動情。

“今晚我就睡這裏。”他在盛思夏耳邊低低說著。

“不行,”盛思夏輕輕推他一下,“這樣不好。”

剛才在飯桌上,傅亦琛喝了點紅酒,醉不了,卻足以讓人煎熬。

他勉強維持著理智,不太高興地說,“明天我們去住酒店。”

盛思夏覺得驚奇,這委屈的語氣,她情不自禁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就這麽想嗎?”

他郁悶地“嗯”了一聲,反問道:“你不想嗎?”

盛思夏垂著眼,小聲囁嚅:“我才沒有……”

“昨天你明明很舒服,”傅亦琛捏住她下巴,迫使盛思夏直視著他,“撒謊是不對的,我有沒有教過你?”

“欺負女人也是不對的。”盛思夏扁著嘴。

幹嘛非得戳穿呢。

“我欺負你了?”傅亦琛忽然笑了,帶著幾分惡意,手劃了下去,“你倒是說說,我怎麽欺負你了?是這樣嗎——”

盛思夏不敢發出聲音,手指甲都要嵌進肉裏,感受到極致。

傅亦琛不肯放過她,還故意問她:“這樣就不行了嗎,那我要是……”

他語氣低而冷,在她耳邊說出最不堪入耳的話。

“你不許講!走開……”盛思夏連推都沒有力氣,潰敗成軍。

就在這時,偏偏有人敲門。

盛思夏一個激靈,慌張站起來,還要拽傅亦琛一同站起來。

他卻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緊張什麽?”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個人,臉皮太厚了,老男人真是惹不起。

敲門的是吳繪君。

上流社會那一套,她信手拈來,不管先前發生多少齟齬,明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她好像忘記了剛才飯桌上發生的不快,和氣地邀請盛思夏到她的衣帽間,挑選明晚宴席上要穿的禮服。

離開前,盛思夏看了傅亦琛一眼,他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剛才,他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母親懂得權衡,也知分寸,絕對不會故意刁難他的未婚妻。

說選衣服,就真的只是選衣服而已。

像吳繪君這樣的貴婦人,衣帽間自然無比奢華,禮服都是品牌送來的當季新品,顏色多以穩重端莊的黑白灰或莫蘭迪色為主,少見鮮亮跳躍。

倒也符合她的身份。

傭人送上一只香檳色禮盒,打開來,是一條正紅色的魚尾裙,收腰設計,明艷大方。

這是吳繪君為盛思夏準備的禮服。

吳繪君讓盛思夏到更衣室換上,等到盛思夏出來,她眼前一亮,止不住地讚嘆:“真是個漂亮孩子,這衣服你穿著再合適不過了。”

盛思夏微笑著,從衣櫥裏挑出一條藏藍色的長裙,“阿姨,您皮膚白,個子也高,這件很適合您。”

“好,就這件,阿姨聽你的。”吳繪君吩咐傭人將衣服拿下去熨燙。

傭人走了,衣服也挑完了,一時間有些靜默,盛思夏心中在想,吳繪君接下來,一定有話要說。

她帶著盛思夏到旁邊的房間坐下。

“盛小姐漂亮又聰明,難怪亦琛那麽緊張你。”吳繪君說。

她眼型狹長,和傅亦琛非常相似,眉眼間有著如出一轍的疏淡,氣質尊貴,養尊處優久了,還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傲氣。

這令盛思夏想起,她和傅亦琛初見時,他給她的第一印象。

就像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不覺得暖,他即便笑著,也隔著距離,仍然令人趨之若鶩。

盛思夏不禁莞爾,“他老拿我當小孩。”

剛剛還在欺負她。

當然,這話盛思夏只敢在心裏說說。

“那是他疼愛你,”吳繪君微笑著,“你是個幸運的孩子,能走進他心裏,懂他,理解他,以後你們要彼此照顧,互相體諒。”

“我知道,阿姨放心。”

吳繪君嘆了口氣,拍了拍盛思夏的手,“亦琛這孩子固執,從小就特別有主意,感情比較淡,這也怪我和他爸,他一直和我們不太親近,今天要不是你,他可能不會過來。”

盛思夏靜靜聽著,沒有多話。

她那幾年陪伴小姨,懂得了一個道理。

有時候長輩說話,並不是要晚輩幫忙解惑,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他決定了的事不容置喙,我也不說什麽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我就不瞎摻和了,”吳繪君話鋒一轉,溫柔地笑笑,“只是這婚禮不辦也罷,還是要挑件漂亮的婚紗,一輩子可就一次。”

“那當然,到時候如果阿姨有時間,可以幫我挑選嗎?”

“挑什麽?找設計師重新設計一套,我的兒媳婦,當然要獨一份的漂亮,”吳繪君目光落到盛思夏的手指,她站起身來,說,“夏夏,回房間去吧,亦琛在等你。”

盛思夏猶豫著,想問又沒問,滿腹疑問回到房間。

先聞到香氣,是那支燭臺燃燒時彌漫的味道。

房間沒開燈,只燃著蠟燭,燭火搖曳,床上鋪滿了玫瑰花瓣,傅亦琛穿著黑色西裝,打著領結,闊肩峰腰,姿態隆重,像是騎士在迎接他的公主。

盛思夏亦步亦趨地走過去。

她盯著傅亦琛手中端著戒指禮盒,那枚鑲嵌著珍珠與粉色鉆石的戒指嵌在其中,隨著他的動作閃爍著光芒。

“哪裏來的?”

“你出去後,母親讓人交給我的,”傅亦琛說,“這是我外祖母結婚時的戒指。”

盛思夏喃喃感嘆著,“好美。”

傅亦琛摸了摸她在燭光中明媚的臉,緩緩單膝跪下,握住她的手,神色緊張而虔誠。

”你別跪了,不是都求過了?”高傲的男人為她屈膝,盛思夏眼中酸澀,想拉他起來。

“不一樣,這次是正式的。”傅亦琛堅持著,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盛思夏目光隨著燭光搖曳。

“首先我要跟你道歉,再一次的,為我曾經的自我傲慢道歉。”

“我確實很自我,自我到從未設想過愛情的發生,一廂情願地把你當小孩,固步自封,不夠坦誠,這一點我不如你,或許你才是我的老師。”

盛思夏小聲嘀咕:“的確不如我。”

“嚴肅一點。”傅亦琛深深的看著她。

她翹起嘴,不樂意了,“你兇我!”

哪有人求婚還這麽兇的。

“好好好,不兇不兇,”傅亦琛語氣放柔,他取出戒指,執著她小巧的手,“盛思夏,你願意嫁給我嗎?”

盛思夏喜歡傅亦琛念她的名字,尤其在這個時刻,像是啟動某個古老的咒語,古老虔誠的誓言即將生效。

她側過臉,掩去淚水,傅亦琛已為她戴上戒指,冰涼的,馬上又被他指腹溫熱。

“別哭。”

“誰哭了?”盛思夏故意虎著臉,一板一眼地說,“既然你剛才都叫我老師了,那我只有不辭辛苦,你的下半輩子就由我來指教啦!”

“好的,老師,”傅亦琛笑了,在她耳邊低語,“今天晚上,準備怎麽指教我?”

盛思夏臉一紅,伸手去推他。

手被握得很緊,他不會松開,這輩子都不會再給她推開他的機會。

剛才的求婚告白,被盛思夏打岔,有段話,傅亦琛還沒來得及說。

除了道歉,他還欠一句感謝。

盛思夏曾經說過,她的生日並不在夏天,名字卻叫思夏,不知道是因為父母相識在夏天,還是相愛在夏天,可能充滿回憶,也可能毫無意義。

現在想想,不是沒有意義的。

像是某種神奇的宿命論,那個夏天讓他們相遇,或許命運通過某種方式,把它嵌進她的名字裏。

他或許不是虔誠的教徒,卻心存感恩。

那場炎熱的盛夏,他門口偶然生長的野生紅色花朵,她闖進他家……

命運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母親莊園裏的玫瑰雖美,卻比不過那無名小花清甜,等到明年天暖,他家門口一定又開出許多,盛思夏一定吃得心滿意足。

當她擡頭,一定會像當年那樣,對他露出天真純美的笑。

那個夏天過去了,他們還有許許多多個夏天。

溫柔執手,脈脈相擁,以待白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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