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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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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晴好, 氣溫宜人,盛思夏把臥室裏暖氣溫度調低,獨自一人坐在臥室飄窗上, 筆記本擱在膝蓋上,敲敲打打, 繼續還未完成的畢業論文。

她不夠專心,眼睛時不時飄向窗外。

公寓位於三十九層, 其實看不太清樓下的情況。

這個時候, 樓下車來車往,她無法從那些穿梭而過的車輛中,分辨出傅亦琛的車。

盛思夏打開手機, 目光停留在她和傅亦琛的聊天對話框上, 最後一條消息是他二十分鐘前發來的:預計半小時到你家。

她忍不住笑了。

說話還真是一板一眼。

盛思夏在電腦上敲下幾行字,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她對傅亦琛說:到了說一聲, 我下去。

一分鐘後,他回消息:我上來。

盛思夏皺著眉,將筆記本放到一邊,堅持著說:我下去。

怎麽等, 傅亦琛都不回消息了。

她沒辦法一心二用,抱著手機,在房間裏走了兩圈,又走到客廳裏,望著沙發上那個睡得只露出一個金色腦袋的人。

松軟的鵝絨被蓋在他身上, 人卻睡得歪歪斜斜,被子是雙人的,本就寬大,幾乎一半都落在地上。

客廳正對陽臺,窗簾沒拉,陽光傾斜,照在Clint的頭發上,是整個客廳裏最閃耀的存在。

盛思夏被晃得眼睛疼。

太陽這麽亮,他仍然睡得昏天黑地,照他這麽睡下去,今天晚上都醒不了。

她走過去,蹲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快起來,回你自己家睡覺。”

Clint被吵醒,不耐煩地咕噥著,“我家太遠了,回不去。”

“那你去酒店睡覺。”總之別賴在她這裏。

“我失戀了……”

“你失戀了也不能賴在我家啊,傅亦琛要來了!”

“我失戀了,別煩我。”他一把將被子扯過頭頂,整個人像毛毛蟲一樣癱在沙發上。

盛思夏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個覆讀機嗎?

“我現在跟你好好說話你……”她話還沒說完,門鈴響了。

糟糕。

她沒點外賣,更沒快遞,這個時候過來的,只可能是傅亦琛。

說了讓他在樓下等,這人怎麽一點都不聽話呢。

“你就這樣,別動啊,也別出來,不然待會兒會有人狠狠罵你的。”盛思夏安撫地拍了拍那只毛毛蟲,“你乖一點哦!”

門鈴又響了兩聲,間隔很短,像是在催促她開門。

盛思夏快步走到臥室裏,拿出早已整理好的包,鞋子是一早就換好的,然後走到門前,開門,朝傅亦琛露出一個強行驚喜的笑容。

“你來啦,我等好久了,走吧走吧,快餓死了。”她幾乎是推著傅亦琛朝外走。

“等會兒。”傅亦琛冷靜地看她一眼,他個子高,目光輕易地越過盛思夏身後。

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什麽。

沙發在客廳的側邊,要走進玄關,才能看見,從門口的角度是安全的。

盛思夏強作鎮定,“怎麽了?”

傅亦琛動作自然地從她身邊越過,跨進屋子裏,目標明確,直奔客廳而去。

“誰讓你進來了?”她跟著進去,表情無奈,卻追不上他的步伐,眼睜睜看著他來到客廳。

沙發上的毛毛蟲,正在蠕動著。

離沙發不遠處的米色地毯上,橫七扭八地甩著兩只穿得發舊的馬丁靴,那款式和碼數,一看就是雙男人的鞋子。

傅亦琛回頭,靜靜地望著她。

眼神十分核善。

盛思夏裝不下去了,她立刻賣友求和,“這是Clint的鞋子!他昨晚喝多了酒,不請自來,我們就純聊天,聊了一晚上,不信你看我的黑眼圈!”

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勁。

這場景怎麽那麽像捉-奸現場呢?

她這麽一解釋,更像是此地無銀,明明傅亦琛還沒說什麽。

傅亦琛看她一眼,語氣平淡地說,“嗯,黑眼圈是挺重的,整晚沒睡,挺忙的吧?”

這話是沒錯,可聽起來怎麽透著詭異呢?

最要緊的是,她的黑眼圈居然真的加重了,哪個女生不愛美,這樣一想,盛思夏更覺得沙發上那條毛毛蟲十分可恨。

她走過去,拉住被子想要強行掀開,裏頭的人早已被對話吵醒。

他伸手扯住被子,露出一雙疲憊又可憐的眼睛,懶洋洋地說,“hi,傅,早上好啊。”

傅亦琛不發一言。

盛思夏狠狠瞪他一眼,“我數一二三,你再不起來,我就掀被子了。”

Clint突然扯嘴笑了笑,一點不在意,“你掀啊,但我得警告你,掀完你可別後悔。”

他說遲了,盛思夏根本沒把他這句軟綿綿的威脅放在眼裏,她動手去掀,Clint也在同時間松手,鵝絨被輕飄飄,瞬間就被掀起。

一聲尖叫。

盛思夏慌慌張張地松手,被子又重新落下來,剛好蓋住重點部位。

“你!你這個人——睡覺怎麽不穿衣服的!”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快要趕上嘴上的顏色。

“舒服!”Clint隨意地抓了抓頭發,他生性自由散漫,崇尚自然,內心也沒有邪念,並不在意剛才被人看光了,扶著沙發就要坐起來。

那床被子,失去支撐點,眼看又要落下。

傅亦琛剛才不發一言,此時卻眼疾手快,他彎腰撈起被子扔到Clint身上。

“你給我把衣服穿好!”傅亦琛語氣冷厲,“否則我立刻派人把你遣送回國!”

說完,他一把捏住盛思夏的手腕,拽著她就往房間走。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沙發上,Clint散漫慵懶地靠著,他伸出手,拎起扔在沙發後面的外套,摸出煙,點上一根,表情無辜。

“我失戀了,幹嘛讓我吃狗糧啊,真是……”

房間裏。

一進門,傅亦琛便將盛思夏抵在房門上,一只手撐著門,投下陰影,給她造成巨大的壓迫感。

“不是說家裏沒別人?”

盛思夏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他不是人。”

傅亦琛不說話,一臉“我看你還要怎麽編”的表情。

“他失戀了,”盛思夏信口胡謅,“他是單身狗……”

這種投機取巧的說法,當然不能說服他,傅亦琛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緩緩開口,“你臉怎麽這麽紅?”

盛思夏一楞,摸了摸臉,果然很燙。

“這還問,剛才不是看到了……”說著,她感覺傅亦琛臉色更差,連忙改口,“算了算了,也沒什麽,就當看了部小電影,也不是沒看過……”

越說越不對勁,盛思夏自行打住,尷尬地咬住嘴唇。

“別咬嘴唇。”傅亦琛忽然說。

“怎麽?”

她茫然地看著他,嘴上的顏色或濃或淡,像是化不開的紅色蜜糖,稠密粘膩。

“口紅都吃進去了。”傅亦琛移開視線。

盛思夏說,“沒事,待會兒補妝就好了。”

傅亦琛沒說話,他松開她,開始環顧這間臥室。

房間仍然沿襲之前的裝修風格,簡約舒適,大面積的白色,配上一些暖色的點綴,十分溫馨。

他走到飄窗邊坐下,剛好是她剛才拍照的地方。

“他昨天什麽時候來的?”

盛思夏沒有走過去,依然站在門口,緊張地說,“昨天淩晨左右。”

傅亦琛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那麽晚了,你還讓他進屋?”

“怕什麽啊,他又不是別人。”盛思夏不以為意。

事實上,她還應該感謝Clint,幸虧有他在這裏,整晚絮絮叨叨,讓盛思夏煩不勝煩,根本沒時間思考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父親。

“他是男人。”傅亦琛表情不悅。

“你也是男人,你也半夜進過我家啊。”

傅亦琛深吸一口氣,很是無奈,“我不一樣。”

“你怎麽就不一樣了?”盛思夏故意笑著,她點點頭,恍然道,“哦,對,你是虔誠的基督徒,是不會亂來的,婚前要守禁。”

飄窗處陽光明媚。

卻不如她此刻的笑意,張揚,明麗,又藏著一些不經意的小心機。

傅亦琛笑了笑,他逆著光,表情看不清楚,卻很能擾亂人心。

他對她招招手,“你過來一點,離我那麽遠幹什麽?”

“我就在這裏。”

“怕我?”

他這句挑釁很管用,盛思夏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就像是為了證明她才不怕。

傅亦琛坐著,盛思夏站在他面前,這樣看來,終於比他高了,但氣勢卻弱,仍像是低他一頭。

“聖誕節有事嗎?”傅亦琛問。

太陽晃眼,加上昨晚沒睡好,盛思夏反應有些慢,她搖了搖頭。

“那陪我去瑞士。”

“去幹嘛?”

傅亦琛說,“家裏聚餐,我媽,外公外婆都在,我準備帶你一起去。”

她聽說,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後退一步,“我不去!”

“為什麽?”他站起來,寬闊的肩遮住陽光,目光牢牢地盯住她。

盛思夏心裏有些亂,就在這時,她想起許茵茵昨天的胡攪蠻纏,沒想到現在卻能拿來救急。

她立刻說,“我昨天答應了朋友,聖誕節要去幫忙演出,不能食言!”

看他的樣子並不相信,為了證明她沒說謊,盛思夏便拿出手機,給他看許茵茵昨天發給他的劇本。

“好吧。”傅亦琛沒有堅持。

這讓她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說不出的別扭。

緊接著,傅亦琛也拿出手機,當著盛思夏對面,撥出電話。

盛思夏有些莫名地看著他,“你給誰打電話?”

“我媽,跟她說我聖誕不過去了。”

盛思夏氣得不行,一躍而起,抓住他的手臂,將手機搶過來,掛斷。

她惡狠狠地瞪著傅亦琛,“你要挾我?”

他神態輕松地聳聳肩,鎮定自若地說,“沒有,我只是打算跟你一起過聖誕。”

算你狠。

盛思夏拎著包包走出臥室,傅亦琛跟在她後面,看都沒看沙發上那團毛毛蟲一眼。

一路上,盛思夏都氣鼓鼓的,傅亦琛跟她說話,她都只作冷淡回應,直到車開到乾宇大廈樓下,她終於主動和傅亦琛說話。

“你帶我來這兒幹嘛?”

傅亦琛面不改色,“我來上班。”

“我又不上班。”

“你陪我上班。”

盛思夏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抿嘴一笑,恰好和他的眼神撞上,四目相對。

車穩穩當當地停到傅亦琛專用的停車位,他傾身過來,幫盛思夏解開安全帶,短短一瞬間,臉湊得很近。

盛思夏避開他的眼神。

誰都沒下車,彼此靜默無言,卻又在同一時間開口。

“你……”

“你……”

盛思夏噗哧一聲笑出來,“你先說。”

他堅持一貫的紳士風度,“你先。”

停車場裏不時有車進出,偶爾響起的喇叭聲,提醒著盛思夏,這裏不是長久說話的地方。

她簡明扼要地問,“聖誕節對你是不是很重要?”

她不懂宗教,對這份信仰的了解也知之甚少,但她想,對傅亦琛來說,聖誕節不僅僅是一個購物節,或者情人節,而是具有實實在在的意義。

既然是西方的新年,這個時候,傅亦琛也應該和家人團聚吧。

如果因為盛思夏留在這裏,這樣她真的會內疚。

傅亦琛笑了笑,“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跟我去?”

“不是我去不去,只不過……這是你的家庭聚餐,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適?”

傅亦琛想了想,然後說,“既然你覺得不合適,那就不去了,我會和家人說明理由。”

什麽??

她覺得自己聽錯了。

盛思夏滿心以為,她都這樣說了,就是主動退了一步,給他臺階下,傅亦琛一定會趁熱打鐵,只要再稍微勸她兩句,以她這麽容易動搖的性格,肯定妥協。

可他居然這麽輕易地放棄了。

“那你準備怎麽跟家人解釋?”

傅亦琛當即回答:“我會說,我要留在這裏陪你。”

盛思夏:“……”

“你就不能講得好聽一點?”還有,能不能不要把她牽扯進去,這樣很容易成為黑歷史的好不好?

他很誠懇地問,“怎樣叫好聽?”

盛思夏努力地跟他解釋,“就是把話說得委婉一點,這樣雙方都愉快。”

“比如?”傅亦琛放下座椅,躺上去,像是準備促膝長談。

“比如,我如果要跟一個男的分手,我絕不會說我不喜歡他了,我會扯一些其他的理由;再比如,小學生沒做家庭作業,第二天會跟老師說他沒帶,絕不會說沒做,懂嗎?”

她一口氣說完,好想喝水。

怎麽小學生都懂的他不懂?

“我懂,就是騙人,”傅亦琛眼神忽然銳利,“就比如剛才你家明明有人,你騙我說沒人,是這個意思嗎?”

盛思夏:“……”

怎麽有種給自己挖坑的感覺。

她又生氣又心虛,音量反而拔高幾分,為自己壯聲勢,“那又怎麽樣,難道你沒騙過人?”

傅亦琛沒有立刻回答,秉著一貫嚴謹的態度,他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回答說,“沒有。”

“我不信,你是商人。”

“商人就一定要騙人?我開的不是皮包公司,”傅亦琛笑了,伸手揉亂她的頭發,“當然,做生意免不了玩些戰術,那不算騙人,至於其他時候,我根本沒必要騙人。”

盛思夏恍然。

是啊,以他的身份,有什麽必要去騙人,誰又值得他騙呢?

傅亦琛不是她,也不是其他男人,既沒有經歷過與人分手的難堪場面,也不是那種懶散怠惰的小學生,他從來不做錯事,又怎麽會需要騙人?

盛思夏略微沈吟,然後問他,“剛才Clint告訴我,你是因為父母,才會信教?”

“是的。”

“很奇怪,你看上去像是無神論者。”

從她對他的了解,他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都不像是一個會把信仰寄托在宗教之上的人。

傅亦琛回答得模棱兩可,“最開始是沒有選擇,後來我試著去理解和接受,總之,我並不排斥。”

縱然他們這麽熟悉,盛思夏知道,傅亦琛對她具有極大的包容心,可她也不會隨意評價他的信仰,這太不禮貌。

於是,她想到另一個,她好奇很久的問題,“傅亦琛,你是不是從來都是乖孩子,上學時不遲到不曠課,科科拿A,不抽煙不打架不撩妹,永遠都循規蹈矩?”

傅亦琛對“乖孩子”三個字有些排斥。

他微微皺眉,“那又怎麽樣?”

盛思夏微笑著看著他。

這個人,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一身西裝革履,不容冒犯的樣子,有多吸引人。

盛思夏感到慚愧,又躍躍欲試,就像是最調皮搗蛋的壞孩子,卻向往著班裏最優秀純情的優等生,心向往之。

怎麽辦,他這麽虔誠,真想將他拖下神壇。

真的好壞。

可是她忍不住。

傅亦琛正看著她,目光像是遼闊溫和的深海,從未有人潛入其中。

“不如……”盛思夏慢慢靠近他,一點點,不疾不徐,優秀的捕獵者,絕不會毛毛躁躁地驚動獵物。

她伸出手,微溫的指尖輕輕揉著他的頭發,“我教你,做一個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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