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9章

關燈
“行了, 盛教授,快吵死我了,”小姨發出虛弱的聲音, “你到底是來探病,還是找茬?”

盛宛文目光一頓, 淡淡地看了傅亦琛一眼,接著走到病床邊。

“你休息吧, 我不吵你了。”

小姨輕哼一聲, “已經吵到我了,睡不著了。”

“那就閉著眼睛養養精神。”

“我精神很好,夏夏和傅先生來看我, 我可高興了, 就你不高興。”

盛思夏和傅亦琛對視一眼,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

這個小姨啊, 連生病的時候都這麽可愛。

盛宛文懶得跟她計較。

小姨這麽一攪和, 剛才的話題也無法繼續了,好在母親沒有繼續追問。

“你好好養病,後續還要積極治療,心態很重要, 別的我也不說了。”母親盯著張明禮,不知在想些什麽,平白弄得他坐立不安。

好在,她只是嘆口氣,幽幽地說, “我後天回美國,張先生,宛柔就拜托你了。”

張明禮肩膀一塌,明顯是松了口氣,他忙答應著,“當然,當然,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僵在一旁的盛思夏楞了一下,“媽,你不是還有假期嗎?”

怎麽後天就要走?

母親瞥她一眼,故意不去看傅亦琛,她冷冷地說:“我走了,你不是更開心,終於沒人管了。”

盛思夏哭笑不得,上前對母親撒嬌,“說什麽呀,我會難過的。”

母親小力地擰一擰她的耳朵,“這麽嬌氣,一點都不像我!”

“那像誰呀?”

盛思夏只是順著母親的話,和她開玩笑,誰知道,盛宛文的臉色卻微微一變,好像被說中什麽心事。

傅亦琛手機響了。

進病房前,他已經調成了震動,但這裏□□靜,手機嗡鳴聲十分有存在感,震個不停。

傅亦琛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一個客戶打來的,他沒打算接。

盛宛文卻在這時說,“傅先生,有事情就先去處理吧,正好我要和夏夏說點事。”

趕人的意思很明顯。

傅亦琛微微頷首,朝盛思夏投去一個眼神,他說,“你們先聊,我去外面接電話。”

他說完,轉身出去了。

盛宛文看傅亦琛終於不在了,也不再維持那副疏離冷漠的表情,她拉著盛思夏坐到一旁,握住女兒的手,輕輕捏了兩下,又摸了摸她的臉。

這個動作,讓盛思夏有些莫名其妙。

母親很少,對她這麽親昵。

“盛教授,你該不會要讓我以後離傅亦琛遠點吧?”母親刁難歸刁難,但要是橫加阻撓,那也不符合她的脾氣。

母親搖頭,“這件事先不提。”

“那是什麽?”盛思夏有些擔憂。

母親的樣子和平時一樣鎮定冷靜,可盛思夏卻沒來由地心慌。

心裏閃過萬千個念頭,沒有一個是好的。

“你也大了,有些事該和你說。”

“嗯?”盛思夏抓住自己的手,指尖發涼,感覺很奇怪。

母親望著她,眼中難得露出慈愛,“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並不是要求你,你自己考慮,我只是幫人轉達。”

她有些急,催促道,“到底是什麽?”

真不喜歡這種被人吊起好奇心的感覺。

從前,盛思夏喜歡到傅亦琛書房裏找書,她不愛看那些高深艱澀的文學名著,更愛看情節豐富,劇情跌宕起伏的小說,她看書速度奇快無比,拿到一本新書,能看得廢寢忘食,很快地,那面書櫃幾乎被她看了個遍。

傅亦琛跟她說,看書太快,是因為太想知道結局。

盛思夏想知道結局,盡管接下來母親要說的,多半是不好的消息。

根據她的人生體驗,但凡有人這麽鄭重其事的說話,多半沒什麽好事。

初一那年,盛思夏數學期末考了滿分,母親答應過暑假回來看她,最後卻“鄭重其事”的告訴她,臨時有事回不來了;

成年禮那天,她偷偷親吻傅亦琛,然後他“鄭重其事”地把她請了出去;

還有上回,小姨“鄭重其事”地宣布她已經和家裏的司機結婚。

……

不會是好事。

傅亦琛站在走廊上,結束通話,不知道裏頭有沒有說完。

他站的位置離消防通道很近,那邊窗戶敞開,飄來陣陣香煙的味道,裹在冷銹般的空氣裏,倒不覺得特別難聞。

他從來沒抽過煙,雪茄也沒嘗試過。

像這類對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只會讓人上癮的東西,傅亦琛不想沾染,他從來都是依從自己的原則,過著規律到堪稱無趣的生活。

盛思夏是一個意外。

意外闖入他的生活裏,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反正闖進來了,就不走了。

說不上來是從什麽時候,習慣了生活裏有這樣一個小無賴的存在。

在盛思夏十八歲生日前,他有過僭越的念頭嗎?

傅亦琛不敢說。

但至少,沒想過與盛思夏有任何出格的關系,他們是鄰居,是唯一破例的“異性朋友”,如果不出意外,這個關系會是永遠。

但是盛思夏這個人,本身就是個意外。

在她成年禮那個晚上,傅亦琛在書房看書,覺得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

從盛思夏躡手躡腳進來,一步步靠近,像貓一樣的腳步和呼吸,發絲粘在臉上,一個莽撞青澀的吻落在他唇邊。

那一刻,猶如當頭棒喝,震得他措手不及,如夢初醒。

那時候,心理唯一的念頭就是讓她離開,否則,他無法面對紛至沓來的荒唐念頭。

也不想面對,盛思夏像林間小鹿一般,純真青澀的眼神。

後來他們不聯系了,嘗試過幾次之後,他明白盛思夏在刻意回避,這樣也好,那麽他的生活可以回歸正軌,按照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娶一個家世相當,事業有助的同齡女人,有沒有愛情,這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

那天飛機晚點,傅亦琛心血來潮,來到盛思夏就讀的大學,無意間看見藝術館在舉辦攝影展,鬼使神差地進去了。

他看見盛思夏的照片。

她對著鏡頭笑著,眼神明亮,多一些似有似無的暗示。

墨綠色的裙子,紅色高跟鞋,濃烈、炙燙、晦澀不明,既明媚,又有些說不出的邪惡,開始接近一個女人的樣子。

他註意到她眼底下那顆小痣,這是新長出來的,從前沒有見過。

他很肯定。

他為這份肯定感到懊惱。

原來他曾那麽專註地凝視過她,在許許多多的時刻。

同時,傅亦琛訝異地發現,短短幾年時間,盛思夏長出了一顆痣,那麽再過幾年呢?她會有更多變化,身邊有新的人,喜怒哀樂將與他從此無關。

這種失控感讓他惶然。

迎接內心真實感受,這並不令人愉快,傅亦琛向來自詡強大,原來只是在回避弱點。

剛才盛宛文的問題尖銳冷酷,傅亦琛發現自己猶豫了。

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坦然,即便盛宛文是盛思夏的母親,他並不畏懼。

只是不想讓盛思夏發覺,原來他也有卑劣的一面。

病房隱私性很好,在走廊上,聽不見裏面的談話聲,傅亦琛在外面待了足夠長的時間,於是推門進去。

“我不同意!我不承認他是我父親!”盛思夏背對著他,聲音壓抑不住怒氣。

盛宛文耐心解釋著,“我懂,只是現在情況特殊……”

“我不管這些!”

盛思夏不是擅長發脾氣的人,她的聲音總是溫柔甜軟,陡然拔高,在止不住的顫抖。

盛宛文的樣子有些無奈,她張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補救。

母女間很少溝通,沒有默契,不懂得處理對方的情緒。

傅亦琛走過去,將手放在盛思夏的肩膀上,輕輕按了按,她回頭,看見是他,逐漸平靜下來。

“沒事了,別著急。”傅亦琛這樣說。

她茫然地點點頭,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聽清楚,或者只是在習慣性地依賴他的意見。

盛宛文眼神覆雜地看著這一切,然後微不可聞地嘆口氣。

管不了了。

是福是禍,都不在她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小姨還要養病,我明天再來看望,先走了。”盛思夏緊緊拽住傅亦琛的袖子,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逃離病房。

去往停車場的路上,她走得又快又急,胸口灌進一大口冷風,呼吸不暢。

她猝不及防地蹲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傅亦琛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仔細地看。

還好,沒有哭。

盛思夏瞪他一眼,別過臉,“我才沒有哭,想得美,我才不會為了那個人哭。”

他感到好笑,順著她說,“對,你是最堅強的。”

“憑什麽啊,從來不管不問的,現在要死了,跑來告訴我,這不是存心給我添堵嗎?”盛思夏鬧起脾氣,擡腳往地上一踢,揚起灰塵。

盛思夏喃喃自語著,“憑什麽給我添堵啊……”

風吹起來,亂了她的頭發,傅亦琛伸手幫她順了順,然後摟進懷裏。

小小一只,得用力摟緊,才有鮮明的存在感。

盛思夏此刻,有著極強的傾訴欲,傅亦琛不問,她自己就像倒豆子一樣全倒出來。

剛才盛宛文跟她說,她那個出生二十多年沒露過面的父親,得了什麽絕癥,病情不容樂觀,他到這時候突然聯系盛宛文,說是想要見見女兒,不想留下遺憾。

“他以為自己是誰啊,韓劇男主角嗎?說病就病說死就死的,還來這一套,以為自己很浪漫嗎?還是非得給我留下點心理陰影,才能含笑九泉?”

傅亦琛開車,他說,“那你是不打算見?”

盛思夏睜大眼睛,“當然不見!”

“既然都決定了,還嘟著嘴幹什麽,不去就是了,沒人會逼你。”

“我沒嘟著嘴。”

遇到紅綠燈,傅亦琛緩緩停車,他湊過來看她,“望著鏡子再說一遍?”

沈默片刻,盛思夏甕聲甕氣地憋出一句,“我嘴巴疼,不是嘟著。”

傅亦琛忍不住笑。

盛思夏不肯去看醫生,傅亦琛開車帶她到最近的藥店,買點口腔潰瘍的藥。

穿著白大褂的售貨員熱情地推薦著,“買點下火的藥,再配合金銀花露,這個口腔潰瘍噴霧也可以帶一瓶……”

一副恨不得把全藥房的藥都推銷出去的樣子。

盛思夏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很有目的性,在收銀臺周圍的貨架上抽出一盒維C泡騰片,其他什麽都不要,結賬,回到車上。

“你買這個幹什麽?”傅亦琛拿起那盒橙黃色的泡騰片,沒看出什麽玄機。

“偏方,很管用。”盛思夏拆開包裝,打開瓶蓋,倒出一顆在手心裏,用手指捏著,沒有即刻吞進去。

傅亦琛皺眉,“這要泡進水裏吧?”

“不用,就這樣放嘴裏,抵在創口上,很快見效。”

“誰教你的?”

盛思夏說,“沒人教,自己琢磨出來的。”

這個法子很管用,就是有些疼,貼在創口上,火燒火燎地疼,但等藥片全部融化,疼過之後,又有一種痛快的釋然。

在傅亦琛懷疑地目光中,她將藥片送進口裏,一瞬間,傷口處火星四濺,就像嘴裏住了個電焊工人。

好疼。

傅亦琛單手握方向盤,右手由她捏著。

一開始,盛思夏還只是老老實實地握他的手,慢慢地,她像是發現什麽樂趣,一會兒用指甲撓他掌心的紋路,一會兒撥弄他的手指關節,樂此不疲。

喉嚨有些發癢。

傅亦琛有些不自在的看她一眼。

頭發烏黑,皮膚白皙,眼睛因為疼痛而閉上,睫毛輕輕顫動著,鮮活生動,是茫茫夜色裏最濃重的一抹。

他想到一些荒誕的情節。

前頭是繁華又乏味的都市夜景,旁邊是她,像是肆意蔓延的幽藤暗枝,慵懶地散發著香氣。

如果眼前有一只風月寶鑒,他要看哪一面?

“看什麽?”盛思夏嘴裏有藥,說話有些含糊。

傅亦琛面不改色,“看你總是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盛思夏冷哼一聲,“你管我,又沒吃你。”

傅亦琛:“……”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盛思夏奇怪地瞥他一眼,莫名其妙,她隨口一說,他怎麽這副表情?

然後她不由自主地,想到白天時和姚佳婷的對話。

不行了,“吃”這個字已經被玩壞了,不能直視。

一提起,就要想歪。

傅亦琛目不斜視地開車,一派凜然不容侵犯的樣子。

越這樣,她越是好奇。

盛思夏也說不清,可能她是心情不好,想轉移註意力,或者她根本就是很想知道。

她抿著嘴,有些局促地並腿坐著,手乖乖地放在膝蓋上,不期然開口,“傅亦琛,我有一個大膽的問題,你要是覺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你說。”

盛思夏忽然傾身向前,輕輕揪著他的衣袖,十分期待地盯著他,“傅亦琛,我很好奇,你是幾歲破處的呀?感覺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傅亦琛是何時對夏夏動心的。

這個問題,沒辦法強行給出一個答案,他自己也沒弄明白,一直在道德感和負罪感,理智和感性之間來回拉扯。

情不知所起,但不妨礙陷進去,身在其中,當局者迷。

但攝影展那一次,是一個從壓抑到正視內心的重要節點,這個是可以確定的。

希望你們都能找到讓自己滿意的答案,捂臉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