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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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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行回自己的“稷山小院”後, 像個入定的老爺爺, 坐在門外發呆。

傅吹愁被貓追的滿院子跑, 貓的爪子勾著她的衣服, 好幾只懸在他身上, 還有無聊揣手臥在石桌上撓腦袋的,貓毛亂飛。

沈知行念叨著:“她不能來這種地方……”

傅吹愁捏著一把瓜子,扔到沈知行身旁。

他本意是想讓沈知行回神, 好與他說幾句話。然而沈知行習慣了,加上心不在焉, 看見瓜子散落在旁邊,下意識去撿。

傅吹愁表情糾結:“這倒是像我在虐待你……”

沈知行:“怎麽會呢……”

傅吹愁還未接話,就聽沈知行接著說道:“以後我該怎麽辦呢?”

傅吹愁這才知道, 沈知行壓根就沒聽到他說什麽。

傅吹愁蹲到他面前,問道:“什麽事?”

“沒什麽事。”沈知行立刻擺手。

傅吹愁湊到他眼前,也撿起了瓜子,壓低聲音說道:“我看得出來。”

沈知行驚愕:“當真?”

傅吹愁道:“陛下今日的妝容濃艷,看得出, 是想遮掩氣色……”

沈知行:“你們行醫之人這雙眼睛,是與我們不同嗎?”

“過獎。”傅吹愁道, “實際上, 陛下脾氣急,言語過快,陰晴不定,再加上目前的氣色……想來身體上應該是出了不小的問題。”

沈知行楞住:“……嗯?”

怎麽和他想的不一樣?

傅吹愁道:“以陛下的性子, 恐怕不會對外稱病,我看我舅舅的醫牌一直掛在上院就沒摘過,想來應是他料理著皇上的身子。”

沈知行眨眼。

原來,傅吹愁還未看出班曦有孕。

傅吹愁又道:“再看你,回來後就一直念叨著該怎麽辦,我想,應該是皇上病了,你心疼得多,自己又沒主意該不該打破僵局,與她和解。”

沈知行輕聲道:“也算是歪打正著吧……”

“我看,你多是準備原諒皇上,趁此機會,化解如今的局面。”傅吹愁說完,站起身道,“提前恭喜了。”

沈知行搖頭道:“其實……一直這麽下去,根本無法解決問題。之前我口不能言,因而造成了許多的誤會,現在想想,我大約只是對她失望,但並沒有恨她。先帝將陪伴指引的要務交於我,我卻沒能做好……”

傅吹愁磕著瓜子,哦了一聲:“這麽說,兜兜轉轉,又是你的錯了?”

“那倒不是。”沈知行笑笑,擺手道,“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她不夠了解我,從前種種,都是孩童之間稚嫩的約定和歡喜,現在只憑這些,大抵是走不下去的。”

傅吹愁:“我就說,你比她明白。”

“比她明白,就得比她更多思多慮一些。”沈知行,嘆息道,“實話說,我也有私心,我並不想就這麽輕易地同她和解,我還未盡到我的責任,皇上她……也還沒能真正的認識到她的錯處。”

“可你們這麽僵著,我看也解決不了問題。”

“自然。”沈知行道,“人在困頓時,總是看不開的。好在如今有了這個機會,倒不是和皇上重回從前那般親密的關系,而是我想到她身邊去,照顧著她……起碼在問題解決前,要讓她知道,也提醒我自己,不能用錯誤來折磨自己,做人,還是不能稀裏糊塗的。”

傅吹愁拍手:“好,說得好,只是你再通透,皇上領情嗎?”

沈知行一笑,搖頭道:“難說……可我總要到她身邊去,我總要做結束僵局的第一人。”

沈知行說罷,關切問道:“剛剛你是說,皇上看起來,像是生病了?”

這下換傅吹愁震驚:“難道皇上沒有病嗎?我以為你知道,所以你才是這個反應……等等,如果不是病,那……是目前不可說的那個?”

沈知行點了點頭:“你想的是對的。”

傅吹愁語氣絕對道:“不可能!”

沈知行眉頭一沈:“什麽不可能?”

傅吹愁:“你的意思,是皇上有了嗎?”

沈知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微微頷首。

“絕對不可能!”傅吹愁道,“我未給她診脈,不知實情……但我看她現在的面目和精氣神,就算是有,也留不住。”

沈知行瓜子扔給傅吹愁,惱道:“住口!”

“不可能不可能……她之前一直用著藥,給你的也有,你的飲食中,她的飲食中,都有避子藥在。”

沈知行徹底楞住。

傅吹愁叨叨道:“整個太醫院都知曉,你是個替身,而皇上根本沒打算讓替身做未來儲君的君父……這也是為什麽,茶青方一直心未死……”

沈知行如遭雷劈,懵道:“什麽時候?她……當真在用這些藥?可她是……她是一國之主,肩上扛有江山大任,怎可行如此糊塗事,損了自己的身體……”

傅吹愁道:“她進的少,你才是……後來你一直病著,受點傷受些風就要昏睡幾天,也是因為身體傷到了,那時她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才代你服用了一些藥……”

沈知行忽然明白,為什麽河陽公主那些人,都將他視為禍害。

班曦是真的瘋魔了,因為他瘋魔。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荒唐事,可她控制不住。

“自然,這些都是皇上離宮之前的事,涼州之行回來後,就停了那些。可依我看,即便是有,也兇多吉少,就算沒有那些藥,你這身子骨,也給不了健壯的孩子……我原以為她是生了病,卻不想是有了……沈知行,你要做好準備。”

沈知行臉色煞白,眼眸中失去了光,幾乎在崩塌邊緣。

“不可能……”這次換沈知行說。

傅吹愁臉皺成棗,發愁道:“想來皇上現在應該極力地在留住第一胎,唉……舅舅,怕是要擔責了。”

傅吹愁道:“沒人會和我一樣,敢說這些掉腦袋的話了。我並非不要命,我只是想拼了命的告訴你,一個醫者的判斷。我舅舅,還有太醫院的禦醫們,怕是都能看出端倪。皇上近半年來的月事斷斷續續,政事耗費心血,雖無小病,可內裏卻不甚康健……”

沈知行忽然說道:“她和我一樣……她和我一樣,我卻忘了……”

班曦和他一樣,當年墜入冰湖,昏迷不醒,他都是這副樣子,她又能好到哪去?

沈知行恍恍惚惚站了起來,朝門外走。

傅吹愁:“沈知行!”

沈知行站住,轉頭,看見傅吹愁一臉擔憂。

沈知行楞了一下,擺手道:“你放心……我自然,自然不會把你說出來的……我只是去看看她。我忽然想起她對我說的話,她應該是知道的……她有做最壞的打算。”

沈知行未乘車,去乾元殿的路上,他想了好多。

他想起先帝說過,希望天能遂人願,要他和班曦順順利利的。

這順順利利,指的是等到班曦十六歲臨朝,之後,儲君班曦會與他沈知行成婚,登基前,他們會就有孩子,如此,班曦繼承大統後,亦能順利少憂患。

只是天意從不會聽從人的渺茫心願,他和班曦,沒能順利。

人生路只有兩條,順利的無法通行,走在腳下的,就只剩滿是坎坷的那條了。

路上,飄起了雨,傅吹愁跑來送傘。

“我沒讓銅錢來,有些話,沒辦法說給別人聽。你拿著傘……別再病了。”傅吹愁道,“不管如何,我與我舅舅,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沈知行接過傘,看了眼傅吹愁的表情,了然,他輕聲說道:“你放心……皇上不是不明之君,如是天意,無論如何,都不會遷怒傅家。”

他點明了說,傅吹愁愧疚不已。

————

班曦手指敲著桌沿,看也未看,端過藥碗一飲而盡,又拿起一張折子,批閱同時,說道:“傅大人,不必如此神情,實話實說吧,朕這胎能不能成,太醫院可有商量出結論?”

傅邈肉眼可見比前些日子瘦了一圈,跪在地上,低聲說道:“尚有些兇險……臣懇請陛下,準臣回府請家父……”

“哦,朕記得……你們傅家,專攻生產一事。”班曦笑了笑,雲淡風輕道,“如此也好,朕也踏實些。”

她潤了朱筆,垂眼道:“你也不必太過緊張,朕知道,生產向來都是死中求生,自古以來,沒幾個女帝順暢過……想來她們也與朕一樣,既要準備迎接天下最大的喜事,又要備著自己的喪事,唉……”

班曦放下筆,笑道:“所以,朕心裏清楚朕要面對什麽,朕都不曾怕過,傅邈,你還怕什麽?做你該做的,做好就是。自古以來,你可看見哪個女帝因此事懲處過太醫?”

傅邈叩首。

“生產看天,非人力所阻。無論有無邁過這道生坎,任何人都不得降罪太醫,這是祖制,也是王朝將來的希望……”班曦道,“起來吧,告訴朕,留住它,有幾成需看天?”

“……六成。”傅邈說道,“留給臣的,只有四成生機。”

“也不少了。”班曦笑容蒼白。

她今日見了紅,雖最後有驚無險,可精神卻大不如之前。

長沁輕輕推開門,走上前來,放輕聲音說道:“陛下,帝君到了。”

“他來做什麽?”班曦心提在嗓子眼,手放在了小腹上,不知為何,她竟然有些怕沈知行知道她如今的身體狀況。

長沁小聲道:“帝君他來送東西……”

“啊……不知會是什麽?”班曦勉強提起精神,坐直了些,“讓他進來吧”。

沈知行合上傘,緩步邁進殿內,立在一丈開外,說道:“累了吧?偶爾,陛下為該歇一歇,任性幾天……”

班曦:“你來給朕送什麽?”

沈知行說:“送吉祥……與陛下說說話。”

“哈!”班曦喜上眉梢,調皮道,“朕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兩手空空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大家似乎覺得不夠火葬場?那以我燒煤的數量標準為準,大家只準備好孜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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