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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欲得而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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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燒得厲害,意識朦朧中,似冰雪在火上燒,汗一層又一層,透了重衣,風一吹,更是又燙又涼。

這個時候,頭也疼了起來。

宮人們放旁邊的藥,他咬牙喝了,過不了多久,就得全吐出來。

反覆了幾次,一直到天明,身體實在是折騰累了,昏沈沈睡了個把時辰。

天大亮後,班曦來了。

看樣子,像是下了早朝就過來了。

“這地方……”班曦一進來,就不滿道,“還是不暖和。”

她走過來,坐在沈知意身邊,手放在了他額頭上。

“倒也沒覺得燒。”她說。

沈知意睜來眼睛,又被她擋住了光。

她輕輕撩撥著他的睫毛,盡興了,收回手,說道:“挪到華清宮吧。”

沈知意轉頭看她,眼角濕潤,眸子裏也有了點神采。

“高興了?”

班曦微微一笑:“宮人都跟我說了。”

她斂袖,神情倨傲,垂眼看著床上的人,說道:“只是略感風寒,這些天你若是好好吃藥,這病早該好了。”

沈知意微微搖頭,鋪在枕上的發絲跟著晃動。

班曦情不自禁伸出手,拿起他的幾縷青絲,又故意讓它們從指縫中流走,雙眉一彎,對他說道:“這局,算朕自己願意往裏面跳。你贏了,今日,朕就讓人把你送到華清宮,只是有一點,你記住……”

“我不會做對不起陛下的事。”沈知意輕聲說道。

“倒是乖了不少。”班曦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來,微微皺眉道,“那就好好把藥吃了,別再做戲給朕看,以後想要什麽,你直接找朕要,不要再拐彎抹角演戲哄騙我。”

“……藥苦。”沈知意委委屈屈道,“陛下能否賞賜點蜜餞。”

“……”班曦笑了一聲,回手摸了摸他的臉。

“好。”班曦低聲說,“只要你擺清楚自己的位置,規規矩矩在朕身邊待著,你要什麽,朕都給。”

班曦說完,又嫌棄道:“藥味這麽重……”

她不喜藥味,沈知意自小衣服上就沾著藥味,揮不去。有時,不必用眼睛觀察,離近了,用鼻子也能區分出雙生子。

沈知意衣服上全是苦味,而知行的衣服上,則總有一縷幽香,似梅花清香,若有若無的。

如今,這含涼殿充斥著藥的苦澀氣味,時刻提醒著班曦,眼前的這個,是沈知意。

沈知意叫住了她。

“怎麽?”班曦微微轉過頭,餘光看到,他撐著床,慢吞吞坐了起來。

“想請陛下……給朱砂嬤嬤換個差事。我……得罪過朱砂嬤嬤,以後常住華清宮,怕朱砂嬤嬤瞧見我,心裏生恨。”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班曦笑道,“當年你常虐打她,如今,你是怕她也這麽對你嗎?”

沈知意搖頭道:“這倒不會,只是……”

“朕聽向玉說,你要給青方道歉?”

“確有此打算。”

“那便也給朱砂道個歉吧。”班曦說道,“並非朕讓她掌事華清宮,而是她自己,願意在華清宮做事,報答知行的救命之恩。”

沈知意想說,既如此,為何不去給沈知行守靈呢?

只是他不敢。

如今,他能否在宮裏平靜地生活,全要靠班曦,他不能逾矩,毀了他們之間的平衡。

“你若不觸犯宮規,她又不能打你。她在宮中掌事多年,規矩自是知道的,你若不去招惹她,她也不敢私下如何你。你怕什麽?”班曦又道,“不做虧心事,便不會對掌刑之人心生懼怕。”

晚膳過後,沈知意遷到了華清宮。

正如班曦所言,朱砂除了臉冷,並不會私下裏懲治他。

沈知意安安分分,喝了藥,歪在床上看《貍奴臥雪》。

沈石生跳到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了下來。

藥還是苦到胃口全失,但許是人到了華清宮,熬制的用具和煎藥的人都精細了,藥倒是沒之前那般不適,加上有點心果脯,他未再吐過。

兩日後,沈知意精神大好,而尚衣監也送來了成衣。

確如之前所言,是王君制式,從花紋到樣子,都比帝君制式要靈動隨意些。

估摸是班曦有交待,那衣服送到他手中時,已熏了香,若有若無的梅香。

沐浴更衣梳發。

霜色雲紋衣,穿上是要比那些暮氣沈沈的衣裳亮堂。

朱砂恨急了也沒法子,只得老老實實看他作沈知行的裝扮,不僅如此,班曦還令人送來了一環蓮紋華鬘瓔珞。

梳洗好,朱砂退了出去,含恨咬指甲,心裏亂的很。

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她就是再不服,再焦急,也沒丁點辦法改變。

眼睜睜看著這禍害,好端端活在世上,還搶了大公子的榮華和地位。

好恨。

真的好恨。

他最會偽裝,茶都尉一走,就使手段作純良惑主,這才幾天?就住到華清宮來了!

沈知意坐在床邊繼續看《貍奴臥雪》,這本子越往後就越悲涼。

貍奴好心無好報,寒冬臘月天,被它曾經救過的人趕出家門,本要狠心走了,卻聽說主人病了,需發芽的桃花枝入藥。

綿綿大雪,哪還有桃樹枝冒嫩芽。不得已,貍奴臥在雪中,用自己的身體融化埋有桃花枝的雪地……

沈知意看得入迷,班曦來了他也沒聽見,一頁接著一頁翻看。

書被班曦拽走,放在了旁邊的案子上。

沈知意剛要說話,她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噓了聲:“不許說話。”

沈知意明白她的意思,垂眼坐端。

班曦左右打量著,漸漸地,眼中就起了霧。

她欠沈知行一個王君之位。

少年王君,待她繼承大統後,再為帝君。

如若,他活著,沒遭意外,就能與她做少年夫妻。

王君制式的衣裳,筆挺朝氣,多為騎裝改制,最適合瀟灑少年郎。

今日見他穿這麽一身,班曦目光溫柔,仿佛了卻了少女時期的夢。

班曦擡手,抓住了他垂在身前的束發流蘇,朱紅色的流蘇穗映青絲與霜雪衣,紅艷艷的,燙眼的緊。

“朕最喜這玩意兒……”班曦說,“聽聞這發飾叫紅櫻垂,是明帝的那個妖禍帝君想出來的。的確好看,你纏在發上,也確實夠妖。”

沈知意深吸口氣,忍住要說的話,閉上眼睛。

他病了之後,班曦因討厭藥味,又怕病氣染身,就沒再叫他陪寢。結果他這病再也不見好,班曦面上雖不顯,卻早已心浮氣躁起來。見他在那冷宮反反覆覆生病著涼,只得將他入住華清宮,又囑咐宮人好生照料著。

沈知意也順心順意,好的利索。

得知他病好,班曦就等不及了。

班曦挑起他的衣帶,說道:“自己解。”

沈知意也不扭捏,微微蹙著眉,解了錦帶。

“不許皺眉。”班曦捏著朱紅流蘇,撩過他的眉心。

沈知意點了點頭,躺下。

“你真是……”見他如此配合,班曦笑道,“不過,很合朕的心意。”

沈知意臉上沒有半點波動,他習慣了班曦所謂的侍寢。她不喜他侍候,只需要躺在床上,做個不會說話的替身木偶,讓她抱著,撫摸著,對著他叫一叫沈知行的名字即可。

除了撩撥起來後,他需自己爬起來離開床榻,沖涼冷卻身子外,別的,也不難。

麻煩半夜,他能平靜生活好多天。

因而,他不覺得這活兒有什麽苦澀之處,只是偶爾聽到她一聲聲叫他知行,總覺得心疼。

她原是個不願長大的孩子,和他們一樣,娘親去得早,壓在身上的規矩又多,終於找到了可以陪伴一生的溫暖,卻拋下她消逝了。

這麽一想,沈知意便由著她弄,等她睡了,自己默默離開平靜。

今日,按理說,還應如此。

卻不想,班曦又進了一步。

不似往常那孩童尋找溫暖般的撫摸,她這次,雙目清明得很,如同臨朝,讓他前來謁見。

班曦心裏清楚,沈知行不會這副大病初愈的樣子任她玩捏。

只是,因他穿得像,身上的味道也像,這給了她一種錯覺。

沈知行被救了回來,而後,父皇下旨,讓她與沈知行完婚,他做了王君,如今就和她在東宮,他大病初愈的模樣,躺在床上,笑著說自己此生無憾了。

好,好極了。

班曦渾身的血熱了。

太像了,就是這樣,就是我想的這樣。

班曦抽了他發上的紅櫻垂,纏住了他的雙腕,剝開了褻衣。

“不許動。”下手時,她低聲說道,“不許發出聲音。”

她不打算真的與他做什麽,她只是想做場夢,用手就足夠了。

用手,他鋪滿枕的青絲和身體也會聳動,足夠讓她憑此想象。

沈知意滿身薄汗,皮膚發紅,他別過頭去,咬住了唇,耳廓紅了一圈,連眼角都泛了紅。

“班曦……皇上,皇上……”

“不必躲。”班曦說,“沈知意,崖州有味藥,叫忘前塵,喝了,前塵皆忘,形同傀儡。”

沈知意吐出兩個字:“不……能……”

“你記住,進了這昭陽宮,你就是知行的替身。可你若偏要再做回那個滿口謊言苛待下人藐視人命的沈知意,朕就賞你一碗忘前塵,從此以後,讓你無知無覺躺在這裏,做一輩子的替身。聽清楚了?”

沈知意悶哼一聲,雙眸失神了片刻,深深吐出一口氣。

長沁進來,遞上帕子。

班曦凈了手,揮手叫長沁退下,俯身咬住了他的唇,說道:“抱歉……讓你受苦了。”

沈知意楞了楞,見她神情不似剛剛那般清明,知她入了戲,不敢出聲,連忙閉上眼睛。

班曦抱住他,輕聲說道:“再沒有誰比你更重要,好想你活著……不必再借誰的身子來見我。”

沈知意緊皺著眉,聽到這話,心中猛地一顫,竟覺酸楚,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作者有話要說:  我沒駕車,真的沒。

茶茶飛奔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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