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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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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曦胸口疼。

她憋了一團火,又迷茫,又很厭煩這樣不似帝王的自己。

很小的時候,她讀不好書,坐不住板凳,父皇請的帝師布置的功課她做不好,就會掉眼淚。

次數多了,父皇急了,便罵她,你將來是要成大統的!你唯唯諾諾,遇事就哭鼻子,還有沒有個帝王樣?!

這話雖只說過一次,卻深深傷到了她。

她母後去得早,被父皇責罵,卻沒有母後的安慰,班曦的性子便一路僵硬別扭了下去。

她不能讓父皇失望,她需要快快長大,摔打硬自己的翅膀,讓自己能像個帝王一樣,坐在乾元殿最高處的那把金麒麟椅,鎮住她的四海十三州。

朝政上,她越走越堅毅。

可唯獨她身側應該站著的人,她沒有主意,也無法看到以後。

年少時的某天,父皇讓她監國,她因多說了話,心思被她的大臣們知曉,未能做到完美,下朝後焦慮忐忑,心一只忽上忽下,連呼吸都不順暢。

就是這時,沈知行白鶴一樣,飄然出現在她眼前,笑容似溫柔又明媚的晨光。

“殿下,早。”

那一刻,班曦心跳恢覆了正常,安穩又平靜。

她所有的焦躁難安統統被他的笑容融化。

也是那個時候,班曦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沈知行了。

他是守護她那顆脆弱心臟的天神,是她安放自己所有任性、童真和真正快樂的凈土。

沈知行……無可替代。

沈知行病逝前,班曦其實根本不在乎沈知意,盡管他作惡多端,他放肆狂妄。但她無所謂這些,她不似茶青方,對沈知意有著刻骨的仇恨,再冷漠些講,她甚至根本無所謂茶青方與沈知意的生死。

可等沈知行病逝後,班曦就恨上了沈知意,她甚至認為自己體會到了茶青方的恨。

“因為他,全是因為他。”

“禍害,是禍害!”

可盡管如此,她仍然一意孤行,下旨令沈知意入宮做替。

她不怕自己被全天下的百姓議論,第一次在群臣反對時,仍然宣了旨,立了個鬼帝君,再接個品性低劣的替身回宮。

她做錯了嗎?

她到底有沒有做錯?

三年後,她能否狠下心,與他徹底告別?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如此糾結!

班曦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心情更加焦躁。

好不容易入夢,夢裏雲霧繚繞,她與少年站在水邊,撐著傘,在雨中欣賞著夜景。

年少時,她同沈知行有許許多多的約定。

“我在《四海圖鑒》中讀到一則,天清月明的秋季,乘船出海,會在海中央看到月下嬉戲的鯨,鯨的鰭像翅膀,會高高飛出海面,如同奔月……”白衣少年說道。

“等我以後也有了儲君,我就把國事交給儲君,與知行哥哥一起去東海,賞海藍月明時,會飛的鯨……”

“那就約好了。”白衣少年說道,“儲君監國,起碼要十三歲……嗯,這麽想來,只能和殿下約定二十年後了。”

他伸出了手。

班曦笑著把手遞過去,二人十指輕輕相扣。

沈知行拉近她,額頭抵著額頭。

“約好了,不要食言。”沈知行輕聲說道。

雨聲更大了。

班曦心猛一跳,再回神時,眼前的沈知行笑容不見了,他微蹙著眉頭,一臉哀愁,白衣沾血,他的手腕上多了個血洞,血淌了出來,染紅了她的手。

班曦掙開手,驚恐後退。

似有皮肉裂開的聲音,班曦低頭一看,身上的白衣漸漸血紅,又從紅變成了黑。

“沈……”

沈知意嗎?

你到底是誰?

“你連我和我哥哥都分不清嗎?”身旁的冰湖中,冒出一個黑衣人,陰森森笑著,他慢慢擡起手,指著岸邊立在血泊中的血衣人,“班曦,他是誰,你認不出嗎?我欠的債是我自己的因果,可我替他背的傷痛病苦,他要好好的還我。他背上了我的債,你便認不出了嗎?”

“你認不出他是誰嗎?”

班曦驚慌中,腳下一滑,從夢中驚醒。

她捂著痛到要炸裂的頭,大口大口的呼吸。

心敲擊著胸膛,她大睜著眼睛,茫然發抖著。

下雨了。

原來,是真的下雨了。

剛剛的夢漸漸淡去,她只記得夢中,她的身側,立著一個渾身染血的人。

“青方……長沁,長沁!!”班曦叫道。

“陛下!”小宮侍捂著燈,快步走進寢宮。

“幾時了?”

“子時二刻。”小宮侍回道。

“沈知意去哪了?!”

長沁一呆,為難道:“這,奴才也不知……臨走時,皇上吩咐不讓回華清宮那邊,想來今晚不是歇在南德廢殿,就是歇在含涼殿……”

“去,把朱砂叫來。”

長沁應了聲,剛要告退,又見皇帝穿上鞋,說道:“不必了,朕自己去。”

長沁懵了神,好久才哎呦一聲反應過來,喝來外殿守夜的宮人給班曦穿衣。

班曦抓起短披風隨意一裹,匆匆往殿外趕。

長沁跟到殿外,又拍了腦袋,叫了一聲糟了,連忙接過傘,追著班曦替她撐著。

“你走開!”班曦抓過傘,說道,“讓他們不必跟著,都給朕回去!”

長沁連忙甩了甩袖子,喝住匆匆隨行而來的宮侍們。

“問到了沒?在哪?!”班曦有些急躁。

長沁打聽了,匆匆跑來回道:“陛下,是含涼殿。那地方遠,奴才請陛下乘鑾前去,天晚又下著雨,保重玉體啊陛下……”

班曦臉色鐵青,自己舉著傘,大步流星走向含涼殿。

長沁給了自己一嘴巴,雨水汗水糊了滿臉。

等茶都尉回來,他就完了,他根本勸不住皇帝,也摸不清皇帝心裏到底想的什麽。

長沁都快哭出聲了,一袖子擦去雨水,小跑追上班曦。

“含涼殿……”班曦說,“那地方是蕭成獻帝廢後住過的……他不是一向和朕對著幹嗎?怎麽今日倒聽話,乖乖到含涼殿住?!”

長沁一句話不敢說。

他苦啊,皇上之前沒這麽難伺候啊!當年還是儲君時,和和氣氣的,從不做出格事。

秋已深,又添夜雨,走到北宮時,班曦打了個噴嚏。

長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嗷嗷哭道:“陛下,求您了……”

“起來!”班曦道,“前邊帶路!”

含涼殿就在這條路深處,班曦望著沒有一盞燈,黑漆漆的廢宮,眉頭緊鎖。

“混賬,真的住到這裏來了?”

“是……都說是往含涼殿來了。”長沁說道。

“這連燈都沒點……人當真在?朱砂呢?”

“似是不在……”長沁說道,“剛奴才問過了,合坤門的值夜侍衛說,朱砂嬤嬤離開了。”

班曦微微一怔,走進了宮巷。

長沁著急得很,又沒燈給班曦照著,只好張開手臂在班曦身邊護著,不停地說著:“陛下當心腳下。”

班曦一腳踏進了積水,冰冷的水打濕了她的鞋襪。

班曦:“嘖!”

長沁:“哎唷,我的陛下啊!”

班曦走到含涼殿,身上已濕了一半。

她推開半掩的宮門,潮濕發黴的味道撲鼻而來。

長沁手上提著一盞燈跑來:“陛下,奴才給您叫值夜的太醫了,禦膳房的參湯也給您端來了。”

車輦也在外等著。

班曦走了進去,院中坑坑窪窪,全是積水,來了人,被驚動的老鼠飛快逃走。

“你說,他會不會又欺騙朕?”班曦問道。

這裏不像人住的地方。

班曦從沒親眼見過冷宮的模樣,翻看前朝史書,提及某某被打入冷宮,她以為不過是裁了之前的吃穿用度,少了幾個人侍候罷了。

長沁鼻子聳了聳,快步跑進院子,從雨水窪中撿起一根濕透了的鞭子,一指粗細,不像是馬鞭,做工粗糙。

長沁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咽了口唾沫,手抖了起來。

“陛下……”長沁說,“人應該在。”

“你手裏拿的什麽?”

長沁道:“回陛下……像是豹房用的鞭子。”

長沁說罷,一路小跑,推開了內殿的門,掌燈照向床榻,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屋內陰冷潮濕,而沈知意就昏在床上,眉頭蹙著,臉白如紙,一側臉頰上浮著幾根紅指印,身上布著二十多道鞭痕。

班曦走來,沈聲道:“叫太醫來,此外……去把朱砂叫來,朕要問問,出了何事。”

長沁低低應了一聲,飛奔出去。

班曦慢慢走過去,彎下腰,規整好他散在床榻邊的黑發,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嘆了口氣。

“是你吧。”班曦輕聲說道,“跑到夢裏,告訴朕,你受了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噠來了~明天因為隔壁文入V三更,所以這邊請一天假~

那麽,還是老規矩。

罵茶茶!

是茶茶立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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