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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衫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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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觀察了三天,覺察出了不對之處。

每日,會有小宮女來給他送飯,低著頭進來,匆匆忙忙把飯往前院一擱,就像躲鬼似的,哆哆嗦嗦跑走。

這日,送飯的小宮女又來了,飯盒放下,一轉身,見沈知意站在她身後,滿面笑容,輕聲道:“慢著,終於抓到你了。”

小宮女嚇坐在地上,臉色鐵青,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起來,我問你些事。”沈知意蹲下來,聲音溫和道,“我又沒嚇唬你,為何每次來,都是這副驚恐模樣?”

小宮女咬著嘴唇,使勁搖了搖頭。

沈知意道:“你叫什麽?”

小宮女糯糯答道:“半荷。”

“你是專門給我送飯的宮女嗎?”沈知意問。

小宮女再次搖頭,發髻亂顫。

“好了,輕點搖。”沈知意皺眉道,“你不是,那為何這幾日總是你來給我送飯?”

“原本、原本不是我……可她們都不願……”

“哦……只有你好欺負,所以就讓你來了,是吧?”沈知意十分善解人意,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坐下慢慢說,這凳子我打理過的,坐下吧。”

半荷似是想跑,卻又不敢,一臉為難,抖抖索索坐了下來,垂頭不敢看他。

沈知意道:“我問你,這個地方,大概是在昭陽宮的哪裏?”

“是西邊,西九宮。”半荷回答。

沈知意略一思索,又問:“是這樣,我三日前從中宮回來,過了三清門,就見這一路……全是宮女老嬤,這是為何?”

“西九宮這邊……就是我們平日睡覺修整的地方。”半荷老實回答,“北九宮外,才是那些宮侍做活兒的男人待的地方……”

沈知意微微一驚,問道:“那你可知,我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惠帝的那個秦帝君……曾經住過的。”半荷說道,“這地方叫合度殿,以前是給品級低的宮女們住的,後來惠帝把這個地方扔給了秦帝君,還起了合度殿的名字。”

“啊……我知道了。”

惠帝是大延第九任皇帝,立了個江湖寒門出身的野醫做帝君,卻又故意冷落他,把他安排在合度殿,身邊伺候的也都是宮女,意在試他的衷心。

沈知意奇怪道:“莫非,是在考驗我?”

班曦是在效仿惠帝,試他的定力嗎?不然,為何會將他安置在宮女生活的西九宮?

“真是個怪人……”想起班曦,他又頭疼了起來。

半荷小心翼翼道:“我……可以走了嗎?”

“且慢。”沈知意客客氣氣道,“我還有一事,想請教姑娘。”

半荷見他雖然禮貌發問,卻站起身後退了幾步,她剛剛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些。

“今上,是個什麽樣的人?”

半荷嚇了一跳,臉都白了,又大力搖起了腦袋,沈知意都怕她把脖子給搖斷。

“我不知道,我是繡房打下手的……從沒、從沒出過三清門。”

三清門是昭陽宮西宮群通往中樞宮的第一道門,由昭字頭侍衛把守,而盔甲上刻著昭字字樣的侍衛,全部是女侍衛,恪守宮規,照章辦事。平日,西九宮的宮人們需身份牌和主事帶領,才可跨過那道門。

沈知意又道:“那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

半荷猶猶豫豫點了點頭,小聲說道:“你是沈帝君的替身……”

連這個從未離開過西九宮的小宮女都知道了,他是沈知行替身這事,看來已經傳遍了各宮各院。

“是誰告訴你們的?”

“你沒入宮前,各宮就都知道了。”半荷細聲細氣說道,“還知道你叫沈知意……是個大惡人,後來你住在這裏,嬤嬤提點過我們,如若沒有命令,不得和你私下裏接觸……會、會被責罰的。”

沈知意短促笑了一下,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從華清宮被朱砂趕出來,一路走回來,無人問也無人幫,看見就當沒看見。

說來也很丟臉,大婚那晚,他被朱砂叫醒,再次從華清宮趕了出去,雖然他三言兩語,騙朱砂把規鎖卸了,但回來的路上,他卻在三清門前昏了過去,磕破了頭。結果清醒後一瞧,來往巡邏的侍衛和把守三清門的侍衛,竟然視若無睹,他自己淒淒慘慘爬了起來,拂去衣服上的灰塵,一步一挨走了回來。

“了解了,那便不給你添麻煩了。還有……麻煩下次,飯熱一些。”他捂著頭上的傷,將飯盒挎在胳膊上,轉身回了內殿。

半荷驚訝他如此好說話,楞了楞,醒過神,飛快跑走了。

沈知意抖著手吃完飯,在模糊不清的銅鏡中查看了腦袋上的傷,郁郁道:“不能再拖了……試試看。”

他慢慢走到三清門,半垂著眼,試探著跨了出去。

一個侍衛走了過來,喝住他。

沈知意:“我去太醫院。”

“無令不得出!”年輕的侍衛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停住,說道。

沈知意眼眸微微一閃,試探問道:“你們這個令……是皇上的令,還是?”

“茶都尉有令。”侍衛拱手一握,恭敬道,“三清門內任何人,無令不得出。”

沈知意又問:“我若病死了,算誰的?茶青方的嗎?”

侍衛:“不得無禮!”

沈知意:“罷了。”

他也不為難她們。

又一個侍衛走來,說道:“西九宮有醫所,直行向西便是。”

沈知意驚楞之後,笑答:“多謝。”

待人走後,兩侍衛歸位,靜默一陣,一侍衛問道:“為何與他說這麽多話?”

“他做過什麽我又不知。”另一個板著臉回,“只知道他昨天摔在我腳邊,看起來很慘,所以我告訴他醫所在哪個方向而已。”

所謂醫所,就是只設立在西九宮北九宮這種地方的醫棚,讓一些不夠資格在太醫院上院掛牌的醫士們輪流當值,給這裏的宮女宮侍們治療頭疼腦熱疑難雜癥,練手攢經驗。

醫所的醫士們三年一考,通過太醫院考試後,才可進入太醫院上院掛牌,跟隨師父學習,再熬一熬,或許就有資格給皇帝謄錄藥方。

沈知意走了好久,終於摸索到了西九宮的醫所。

醫所很安靜,只一個綠衫醫士蹲在地上翻曬藥草,沈知意靜靜在門外觀察了會兒,輕輕咳了一聲,走了進去。

“叨擾。”他說。

那綠衫醫士擡起頭,一臉嫌棄樣。

沈知意怔了證,心中嘆息,看來自己著實是討人厭。

綠衫醫士拍了拍手上的藥草,瞇起眼睛,問道:“看什麽病?”

“……頭痛,和手上,上個月的舊傷。”

綠衫醫士鋪好脈枕,見他呆楞著沒動,嘖了一聲,說道:“站著幹什麽,過來坐下。”

沈知意微微驚奇,猶豫片刻,坐了下去。

綠衫醫士眼睛細長,滿臉不耐煩,等沈知意坐下,他直楞楞盯著沈知意看,良久,問道:“你是沈知意?”

沈知意:“……是。”

認得我?

可這綠衫人,他倒是沒什麽印象了。

“忘了我?”綠衫人指著自己,“我是傅吹愁。”

沈知意搖了搖頭。

傅吹愁又嘖了一聲,道:“手拿來。”

沈知意將手腕伸過去。

傅吹愁低下頭,湊近了,倒抽一口冷氣:“你不疼嗎?筋脈怎麽糟蹋成了這樣?”

傅吹愁這個動作,沈知意似乎影影綽綽想起了什麽,眼神不太好……他記得,小時候傅家有個很奇怪的小孩兒,小小年紀就因日夜泡在書房裏翻藥書,看壞了眼睛。

過了會兒,傅吹愁收回手,說道:“看來你失憶的傳聞是真的,我以為是沈府耍花招,讓你避禍想的餿主意。”

沈知意笑著搖頭:“那可是欺君,我們家沒那麽大的膽子,我確實是記不得了。”

“還有你的手。”傅吹愁翻白眼道,“怎麽?為了入宮當你哥哥的替身,情願自廢武功?”

“怎會。”沈知意道,“應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不會。”傅吹愁撇嘴道,“這兩天手麻嗎?”

“經常。”

“抖嗎?”

“偶爾。”

傅吹愁:“嗯,不急,再過幾天,就不麻也不抖了。”

“我也覺得……手腕上的傷快愈合了。我今日是想讓你看看我頭上的……”

“過幾天手廢了,你便什麽都感覺不到了。”傅吹愁打斷了他。

沈知意不再說話,默默收回了手。

“得虧是遇見我了。”傅吹愁挽起衣袖,說道,“長痛不如短痛,晚治不如早治,不如今天,我們就開始吧。”

“慢著。”沈知意道,“敢問大人,您醫術如何?”

“反正不治也要廢,還不如讓我試試。”傅吹愁一本正經道,“你現在,就算想找醫術高超的老家夥們,他們也不敢治。”

沈知意一頓:“是何原因?”

“自然是你之前欠的。”傅吹愁淡淡道,“你可知,太醫院每天派最好的太醫到華清宮請脈嗎?沈帝君的藥方藥膳每日都記錄在案,既然已經有沈帝君的醫案了,誰又會給你醫治?給你醫治了,這醫案算誰的?算沈帝君的?你又沒這身份。算你自己的?可宮裏並沒有一個叫沈知意的人。”

“原來如此。”沈知意明白了。

“所以,你只能找我來。”傅吹愁道,“我一向治病不寫方,用藥沒有量,肯定能勻出來一個名額給你,而且我是真心認為,皇上苦心積慮把你從稷山撈回來,不會讓你這麽快就死,死前起碼要把債清了才是。”

傅吹愁從懷中掏出一塊牛皮袋,攤開,取出了三把拇指大的銅刀。

沈知意閉上眼睛,轉過頭去。

傅吹愁燒著刀,說道:“你不像沈知意……”

沈知意微微一抖,又聽他道:“可也不像沈知行。”

傅吹愁似在讓他保持清醒,嘴不停的說著:“見過皇上了?大婚如何?”

沈知意想起大婚那日,回身見到班曦的那一瞬,頭忽然劇烈疼痛起來,劇痛席卷全身,沈知意渾身冰冷,臉色一白,昏了過去。

傅吹愁舉著刀,驚楞道:“棘手……原來最嚴重的是腦袋。”

班曦寫了幾個字,茶青方進來傳報:“陛下,太醫院的常太醫到了。”

“煩。”班曦擱下筆。

“入秋了,陛下昨夜咳了幾聲。”茶青方說,“陛下之前墜湖留下了病根,天氣轉寒,應萬分小心……”

班曦無奈一聲嘆,抓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

常太醫進來問安,例行請了脈,臨走時,班曦叫住他:“華清宮去了嗎?他人如何?是真忘事還是假裝忘事?”

“臣常去華清宮給帝君請脈。”常太醫擡起頭,看了茶青方一眼,回道,“帝君無大礙。”

“哦,無礙。”班曦哼聲一笑,揮揮手,常太醫告退。

茶青方遞來茶,說道:“作孽太多,他知道自己還不起,才想出這一招。”

“唉……這人啊。”班曦卷了本書,又無心情看,半晌,扔了書,說道,“叫他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也沒咋虐,沒啥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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