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這種分子消散式的情況緩解了她的疼痛，沈墨衣的表情慢慢緩和下來，像是沒事了。但是她已經消失了的腳卻讓葉英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一點都不敢放下心來。他想問問沈墨衣她到底怎麽了，但是現狀已經太過恐怖無法接受，他怕問出來的答案更加讓他難以承受。

倒是沈墨衣絲毫不覺得有什麽，或者說她已經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只是初時對自己的狀況驚訝了三分後便和平日一樣對著葉英笑：“哎呀，嚇到你沒？”

葉英喉結滾了幾滾，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夫子……”

沈墨衣嚇了一跳，擡手摸了摸葉英的臉：“都長得比我高了，動不動紅什麽眼睛。人固有一死知道嗎？早死晚死都得死，別哭哈。”

葉英：“……”這樣說話的夫子，真的是讓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墨衣摸了摸鼻子：“別這樣看著我嘛難道我說的不對？不過死在這裏我也是覺得心有不甘……好在我有先見之明，選的地方離山莊不遠，英兒，我沒腳啦走不了路，你願不願意把夫子背回山莊去？”

葉英有點驚訝：“夫子……不回萬花谷了麽？”

沈墨衣又笑了，指了指自己已經消失了的小腿：“你覺得呢？”

這種情況，即便是她想回去，也沒有時間了。這裏距離萬花谷日程何止一月，即便是神行千裏也要半個時辰，沈墨衣還沒回去大概就散成灰了。

葉英不知道怎麽做，最後只得點了點頭。

他已經完全慌了。雖然外表看上去還是平日的成熟冷靜，但是內心已經完全六神無主，沈墨衣說什麽，他便做什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也是看著有些好笑。

沈墨衣說：“過來，背我。”

葉英立刻背過身將沈墨衣背在背上。原本就輕的厲害的人現在仿佛只剩了一件衣服似的，輕的似乎沒重量。

沈墨衣摸摸葉英的頭：“走吧，你速度快，說不定回了山莊我還能剩下個頭呢？”

葉英抖了一下，差點把沈墨衣甩出去，但是很快又用更大的力道把她牢牢固在自己背上，似乎這樣的力氣就可以保證沈墨衣不會散開了似的。他說：“夫子，別亂說話。”

沈墨衣笑了笑，趴在葉英背上：“其實啊，我在這個世界的牽掛也就是師父和你了，哦，還有個師弟。不過我走了，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記得我。”畢竟只是個游戲玩家離開，說不定她一走作為npc們的顏真卿，裴元，甚至包括葉英就記不住她了呢？

葉英一邊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力道奔跑，一邊斬釘截鐵的說：“會記住的，一定會！”

沈墨衣失笑：“你說了不算啊。”

葉英道：“算的。”他重覆了很多遍，“算的，我會記住的。”

沈墨衣再次摸了摸葉英的頭發，笑了笑沒說話。

雖然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但是那麽先進的系統呢，都能把她大變活人的弄出來，葉英又怎麽可能能和系統抗衡？說說罷了，不能當真。

但是葉英不知道，他還以為沈墨衣只是沒聽到，依然一遍一遍的重覆著。

沈墨衣聽得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

多少還是會被記著的，也不錯。

想著，她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所以不要說了，說的她好難過。

葉英卻很想再多說些什麽。他平日訥於言語，和沈墨衣說話算是說得最多的，但是數起來也相當有限，回味都嫌少，怎麽可能安靜下來不說話？

但是沈墨衣卻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混沌了，對於葉英的話，她即便是想附和也有些難以為繼，到最後便只剩下了隨口的應付，因為她已經完全聽不到，葉英在說什麽了。

葉英腳程原本就快，此時更是拼了命的在狂奔，沒有用了多久便踏在了藏劍山莊的土地上。

然而此時的沈墨衣已經只剩下半個身子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最糟糕的是，原本就不算慢的消散速度更加快了。葉英原本還想把沈墨衣送回她的房間，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就到這裏吧。”沈墨衣說，“我只能陪你走這麽久了。其實在這裏也好，日後你若娶親，我便能在此地看著你的新娘風風光光的嫁進來。”

“不……”不會有的。葉英看著沈墨衣嘴唇蠕動著說不出話。你都沒有了，哪裏來的新娘呢？

沈墨衣哪裏聽得到，只自顧自的繼續說：“你到時候若是還記得我，便在此地焚上三柱清香，逢年過節要是不忙也給我燒點紙錢……咦不對不知道我用上用不上……不過用不上也沒什麽，總有些無人關照的孤魂野鬼，讓他們用了也不虧……”

葉英這個時候終於有了實質的悲傷感，喉頭梗著什麽，眼睛像是被煙熏了，酸澀不已。

夫子，真的要沒有了嗎？

沈墨衣最後用已經開始模糊散開的手摸了摸葉英的頭，擦掉了他不經意落下來的眼淚：“乖，不哭，夫子只是回去了原來的地方罷了，你很快就會忘了我的。不過……”沈墨衣頓了頓，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是夫子教過的，最聰明，最優秀，最體貼的學生，沒有之一。”

“好好照顧自己，葉英。”

沈墨衣話的尾音似乎還在耳邊，風已經吹散了她最後留下的一絲痕跡。方才有過人的地方，此時只剩了一支孤零零的蒼龍躺在地上。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葉英終於彎腰，撿起了那支蒼龍。

這是他第一次做成的萬花武器，也是第一次送給沈墨衣的橙武。先前那個用來切菜的短劍不算。其實本來他是想做“斷鬼”送給沈墨衣的，畢竟這才是筆，而沈墨衣又是書墨弟子，但葉英總覺得自己夫子更適合“離經易道”，所以才有了蒼龍的誕生。

沈墨衣也沒有辜負他的心意，拿到起蒼龍便從不離身，此時還有一些未散去的，屬於她的溫熱在笛子上。

葉英抱著蒼龍，突然咳嗽起來，最後竟到了直不起身的地步。

真的不在了。

夫子，真的不在了。

這天傍晚，藏劍山莊弟子來來往往，卻不敢多在碼頭駐足。因為那裏站著他們平日從來不茍言笑的少莊主，抱著什麽東西，像是在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