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山洞，高芷歌先是帶著蒙珞去暗河邊上幫她清洗幹凈毛發上的血跡。看著逐漸露出的一深一淺的道道傷口，高芷歌忍不住露出心疼的表情：“這些一定很疼吧？”

“不疼。”

蒙珞剛說完，立即想到對方和自己的區別，又補充了一句：“獸人的自愈能力很強，只要沒有傷到骨頭，這點傷第二天就好了。”

高芷歌聽後沒說什麽，只是去從背包裏拿出一瓶消炎噴霧，仔細地給獅子身上的傷口噴灑著。

背包裏還有一些救急藥，都是她為了登山，以防萬一準備的。這些本來都是地球上很常見的藥，沒想到穿越過來後反而變得彌足珍貴。

整個過程，高芷歌一句話都沒有，一直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嚎的部族沒有祭司，雖然她不是祭司，但她卻可以生火，而據說這裏只有祭司會生火，那麽其他人呢？

她來到這裏後一直都在想著，是跟蒙珞安安分分地兩個人生活一隅，還是加入一個部族，用自己的頭腦把部族變得強大，像小說那樣促進文明發展、推進歷史進程？

她雖然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但她卻也要在這裏活下去。然而在這危機四伏的森林裏，即使她不承認，但事實就是，獸人確實比非獸人強。沒有蒙珞的話，她一個人在這裏步履維艱。可蒙珞雖強，卻只有一個，她不能事事都靠蒙珞。像今天那樣，若是她們背後有一個強大的部族的話，哪怕是到別家部族裏溜圈，也沒有人敢這樣對她們。

不管怎麽樣，集體的力量總是要比個人強。

蒙珞很害怕高芷歌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雖然很早她感覺到高不是普通的雌性，但經過今天一事後，她這個感覺更加深刻了。對方身上那種氣息，她只在兩個人身上感受過，一個是獅群裏的頭獅，另一個就是獅群裏的祭司了。

一想到高芷歌原本可能是祭司，蒙珞頓時覺得她們倆的距離突然變得遠了。她冥冥中就有這麽一種感覺，如果她不變得更強大的話，有一天她會離對方越來越遠，最後再也追不上。

“蒙珞，跟我說說你的事吧。”高芷歌在她面前坐下，兩腿並攏，就那樣環抱著雙腿看著她問道。

“我的事？”蒙珞有一瞬間迷茫。她很快反應過來，從小時候開始說起。

“呃……我阿母是獅部族裏其中一個獅群最普通的雌性，她剛成年後不久，就遇到了阿父。阿父是另一個獅群的獸人，然後他們生下了我。我剛出生五年，部族裏的鐵齒成為了新頭獅，阿父被現在的阿父打敗，之後我和阿母跟現在的阿父住在一起。”

雖然早就聽蒙珞說過這件事，但再一次聽到時，高芷歌還是禁不住為獅部族裏的配偶制度感到反感。幸好蒙珞已經離開了那裏，要不然……她也不知道要不然什麽，總之，心情很覆雜。

“獅部族裏難道不是只有一個獅群嗎？”

蒙珞搖搖頭：“我走的時候獅部族裏有五個獅群，每個獅群一般都有五六個雄性和雌性，三四個獸人。”

倒是有點那種大家族的感覺，直系和旁系。如果在地球上的話，獅部族大概會被叫做獅家吧。

“你有想過要回去嗎？”

高芷歌見對方還是搖搖頭，便問為什麽。蒙珞說：“我的獅群已經把我趕了出來，也沒有其他獅群接納我。被驅逐出部族的獅子是不能再回去的。而且，他們也不把我當成同類。我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也挺好的。”

“如果阿母還在獅群的話，我或許會想念她。但她已經跟我出來了，現在也已經不在了。”

“如果你的部族發生了什麽，需要你的幫助的話，你會回去嗎？”

“我會幫他們，可我不會回去。”

“高，你知道嗎？”蒙珞把頭趴到爪子上，閉著眼，用十分疲憊的語氣道，“其實，我不是合格的獅獸人。”

“你要是見到他們，就知道了真正的獅獸人是什麽樣的了。”

真正的獅獸人是草原上的王者，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讓他們高出其他獸人一等。哪怕是只身陷入險境，面對比自身強大數倍的對手，哪怕戰到最後一刻倒下的是自己，也要讓對手敬畏到最後一刻。

“放心，你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變強。”高芷歌頓了頓，“蒙珞，你要相信自己。”

說完後，她催促對方趕緊變成人形，然後用樹枝給她量了一下尺寸。她要趕緊用換回來的五張獸皮給對方做衣服，不能總是這麽讓對方光著身子下去。

她見過狼部族那邊的雌性都是簡單地把獸皮圍住私密部位，用藤條簡單地穿過獸皮上的孔固定好。獸人的話就更簡單，皮子往腰上一圍，塞好。高芷歌問過蒙珞，獸人捕獵的時候大部分都是變回獸形，所以衣服對於他們來說可有可無。

她覺得，這裏的獸人更偏向於野獸，他們依舊在按野獸的方式去生存。

獸人只不過是一種能變成人的野獸罷了。

反倒是那些不能變成野獸的雄性和雌性，他們才是真正能創造文明的人。沒看到像石刀、石矛這樣的工具就是由他們想出來的嗎？終有一天，或許獸人會湮滅在歷史的長河裏。

高芷歌心裏頓時犯了難，開始擔心起自己能不能順利把蒙珞調教成人、脫離野獸的範疇，成為真正的獸人。

高芷歌算不上心靈手巧，但好歹在讀書住校的時候自己縫補過衣服，況且現在的條件也不允許她做出十分精細的衣服。而且做衣服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不是麽？更何況還有一個現成的模特給她擺布呢！

她拿著石刀從獸皮上割下一塊長皮子，一邊用割下來那部分比劃蒙珞的胸部，一邊調整長度。然後再在兩端用長牙獸的牙分別豎著鉆出一排相互對齊的小孔，把烘幹了的藤條穿進去，像穿鞋帶一樣，一個接一個，交叉穿過去，最後把多出來的那部分獸皮往裏折，讓它剛好蓋住那排孔，避免穿上去的時候孔內的藤條會磨到皮膚、難受。

“高，你好聰明！”

蒙珞舉起手，像個乖寶寶一樣，任由高芷歌把做好的內衣從她頭上套進去，然後調整藤條長度，使獸皮內衣剛好能裹住她的胸部，最後在結尾打了個活結固定。

高芷歌從做好、到教會蒙珞怎麽穿這件獸皮內衣，總共花了不到半個小時，畢竟思路是早就有了的，自然做起來也快。

“怎麽樣？舒服嗎？”

“嗯嗯！”蒙珞看起來很高興。她小心翼翼地摸著穿在身上的獸皮，一臉寶貝的表情，生怕剛穿上就被自己扯壞了。

“那你要答應我，穿上了就不許脫下來。”高芷歌趁機要求道。

“呃……”蒙珞遲疑了一下，但看到高的眼神似乎在說“你要是不答應以後就不給你做衣服了”，連忙點頭應允，心裏想的卻是在高看不到的地方再偷偷脫下來，要不然自己變回獸形去捕獵的時候，肯定會弄壞衣服的。

高芷歌沒有再說什麽，接著做內褲。她用石刀在獸皮上裁出一個狀似沙漏的模樣，然後上下對折，兩邊用藤條綁好。最後看著蒙珞很是別扭地穿上了它。

“這是什麽？”蒙珞穿上去有些不適應，又不敢脫下來。

“這是內褲，防止走光的。”

……

最後的最後，高芷歌用一整張獸皮給她做了一件露出一只肩膀的野人裝，得出結論：第一次做的差強人意，下一次肯定會做得更好。

她也給自己做了同樣的一套獸皮衣服，然後把剩下的獸皮放到水裏泡軟，晾幹，放到樹葉小屋裏去煙熏鞣制。

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森林狼部族的人來了。來的是包括嚎在內的三個獸人，以及兩個雄性。他們用獸皮包著一堆小綠果，這果子正是高芷歌今天想要的那種鹽果。

高芷歌看他們自己帶來了交易物品，便讓他們把鹽果放在一個空陶罐裏。火是早就生好了的，土竈上面還架著一個陶罐，煮著裏面的肉。

她從火塘拿出一根燃燒著正旺的木柴，也不管對方看到這些東西時眼神是多麽的驚訝，直接遞給其中一個雄性，指了個地方，讓他們在那邊自己生火烤肉。

這是他們今天就說好了的，但鹽果只是交易的一部分。還有就是，如果高芷歌以後有什麽需要他們幫忙的話，他們要答應。

森林狼部族的人烤好肉之後，很快就向她們道別。高芷歌看著兩個雄性分別被兩個獸人背著，最後一個獸人則是拿著烤好的肉，幾個人迅速地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在他們走後，蒙珞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高芷歌知道她想要說什麽，可就是不開口，等著對方說出來。

“……高，我去打獵了，我會很快回來的。”

“哦。”高芷歌說，“去吧。”

“那我可以先把衣服脫下來嗎？”

“可以……”

沒等蒙珞高興完，接著又聽到高芷歌說：“但回來後你要自己把衣服穿好，我不會幫你的。”

“可以可以！”

蒙珞連連點頭，小心翼翼地衣服脫下後，疊整齊放到一邊，轉身變成一頭獅子，消失在森林裏。

“唉！”高芷歌用手揉了揉臉後，最後露出的卻是一臉疲憊。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遇見了那麽多的人和事，她嘆氣的次數直線上升。

她用獸皮殘餘下來的邊角料包住陶罐，從炕上拿下來，再把另外的裝滿水的陶罐放上去燒。她小心翼翼地把冒著熱氣的陶罐抱到了山洞裏面，脫下身上那套自穿越來就一直在穿的衣服，用陶碗小心地用陶罐裏舀出熱水，澆在身上，用一塊手掌大小的獸皮慢慢擦拭著。

明天！她一定要挖一個池子出來！這樣子洗簡直太憋屈了！

蒙珞咬著獵物回來的時候，高芷歌已經把全身都洗了一遍，換上了她今天給自己做的獸皮衣服。此時她頭發濕漉漉的，正在火堆邊烘幹頭發。

“砰！”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高……你、你真好看！”蒙珞結結巴巴地說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著高芷歌。

“嗯哼！”算是接受蒙珞的讚賞。

蒙珞撕下獵物的一條後腿給高芷歌送去，她接過一看，蹄子！扭頭看去，發現那獵物竟然是鹿！

“這是黃皮鹿，肉可嫩可好吃了！”

“我還沒吃過鹿肉呢……”高芷歌用棍子串起那條鹿腿，打算烤著吃。正好有鹽果在，她用石頭把鹽果砸開後，厚厚的果肉裏面竟然是一粒粒的鹽！不過只有一丁點，她連續砸開幾個鹽果，最後也總共才不到一匙的量。

然而這也足可以讓她落淚了——終於有鹽吃了，能不感動到落淚嗎？剩下的果肉她也沒浪費，全丟到了陶罐裏煮鹽水去了。

雖然最後喝到的鹽水有那麽一些苦味。

“蒙珞。”高芷歌喊住正要咬著生肉離開的某人。

“嗯？”蒙珞停下，疑惑地回頭看著她。

也許是高芷歌身前的火光太過於耀眼，以至於在她臉上投影下一片陰影，蒙珞有些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情。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去吃生肉，你還會去吃嗎？”

蒙珞不知道高為什麽會這樣說，這讓她想起了那天早上，在河邊的時候，對方似乎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說不要去吃生肉。只是，現在對方的眼裏比當日少了一點東西。

哀求？沒錯，哀求！

現在反而像是接受事實了一樣，眼神裏充滿裏平靜。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高芷歌不希望她吃生肉，可獸人不都是吃生肉的嗎？生肉上血的味道會使獸人的感官越來越敏銳，那種原始的味道讓獸人隨時擁有野獸的兇猛和力量。

那種被稱之為野性的東西才會永遠保存。他們的牙齒和爪子才會一直鋒利。而熟透了的肉，那種軟軟的感覺，只會讓獸人的感官退化，讓牙齒和爪子變鈍。

蒙珞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了高芷歌。因為她是獸人，她必須用生肉和鮮血激發自己的野性，她的牙齒和爪子也必須變得更鋒利。

她必須變得更強才行。

這樣，她才有實力保護高芷歌。

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能保護好高。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五頭狼就把自己打得那麽狼狽，最後還需要高來救。

“我知道了。”高芷歌說完，不再看她，心想，以後就當自己養了一頭大貓。

然而再看手裏烤得外焦裏嫩的鹿腿時，卻是怎麽也沒有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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