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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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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靈力的湧入,顓華歌體內的陰寒疼痛緩去不少。她正欲回過頭卻聽得那清冷的聲音:“別分心。”那麽瞬間,她覺得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心中高懸的石頭落下。

良久,當最後一絲藥香散盡,盛放的黑色蓮花漸漸從空中隱沒了去。

顓華歌垂下雙手有些虛弱地癱坐在結滿冰的地面,甫修涯依舊沒停止為她輸送靈氣鎮壓寒毒,見狀祁予散開神識重新細細探視著顓華歌的氣息,神情越發凝重。

之前相處的他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她有任何中毒的征兆,到底是他太大意,還是她中毒被人隱藏得太好?這個傻丫頭竟然不告訴自己,祁予心中也是暗惱。

他正欲開口質問甫修涯,玉棺之上,薛氤書已醒來。

“我……是在哪裏?”那聲音極輕,如一片落葉飄落。此時她雙目中一片迷茫混沌。“好冷”一恢覆知覺薛氤書就忍不住瑟縮身子,正想挪動雙手卻發現身體仍動彈不得,她覺得自己快要被凍僵了。

“氤書!”冥閻快步上前輕輕地扶起她,眼中是從未有過的關切。

薛氤書一怔,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他,聲音顫抖著問他:“冥閻哥哥,誰是氤書?”眼中是深深的恐懼。

說罷她似乎察覺四周的不對勁,吃力地環顧了一圈周圍:“他們又是誰?我怎麽會在這裏?我不是死了嗎?”她聲音越來越大,原本毫無血色的臉漲的通紅,手腳並用吃力拼命地往後退去。

“他們是不是都來抓我的,我不想死啊,我想和你在一起……冥閻哥哥,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薛氤書一手拉著冥閻不放一手擡起捂住腦袋不斷搖頭,似是難受,於是狠狠地拉扯著她那頭烏黑的長發。

就算在冥府他已然知道薛氤書神智不清了,冥閻仍是沒料到薛氤書醒來會這般過激。慌忙止住她,將她護在懷中不停地安慰著說:“現在都沒事了,不會有人傷害你了,是他們救活了你你沒事的。懷紓……你不會死,有我在我陪你。”

“他們救的我?”聞言她怯怯地擡起埋在冥閻懷中的頭,警惕地看著所有人,目光從一個個地從人身上劃過,當看見李杏言不斷掩飾的怨毒眼神薛氤書更緊緊往後靠去,擡手微微指向那個方向:“她不會!她要害我。”

所有的目光都向她看了過來,李杏言面上閃過一絲尷尬:“薛師姐怕是誤會了,你剛清醒還需要好好休息。我們在李塘一同渡無垠海拜入仙門,幾年來以來關系都甚是不錯,所以我怎麽會害你。”隨後故作輕松一笑,面上盡是溫柔。

她的確是存了不軌的心思,可此時甫修涯與嚴無咎都在,薛氤書這賤人竟然這樣在眾人面前說自己。察覺嚴無咎頗為懷疑探尋地看了過來,李杏言趕緊低頭心中怨恨更盛。

神態動作都可以偽裝,可一個人的眼睛永遠騙不了人,薛氤書搖頭,她看過那麽多魂魄的哀愁離苦世間百態,怎麽會分辨不出來。

腦子裏很多空白,她努力要回想著一些事情卻怎麽也記不起來,越是想知道確卻越是難受,她面上逐漸浮起痛苦之色難過地呻吟起來。冥閻不忍她如此,暗暗掐了一個法訣,薛氤書沈沈昏迷過去。

祁予深深看了甫修涯一眼,沒做任何言語走向薛氤書身旁。

他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祥雲白玉瓶子遞給冥閻:“你暫且餵她服下一粒。薛姑娘雖然忘記了許多事情,但意識是完全清醒的,她現在對外界的事物好像更敏感了。”

小小的玉瓶觸手冰涼,冥閻默默點頭無聲記下。

祁予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杏言一眼又向冥閻道:“她魂魄剛與肉身相合,受不得任何刺激。你要好生照料一段時間可能她也離不得你。你放心薛姑娘會好起來的,只是……想必你已感知到了,她沒有修為。”

縱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已定的結果,冥閻仍是不願相信神情木然地看著懷中人的面龐,喃喃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祁予默然。

旁觀者清,祁予這段時日在一旁看著這幾人的糾葛自是摸了個七七八八。末了他又仔細地叮囑了幾句,拿出一個繡錦的盒子:“這是靈髓丹,若想讓她繼續修煉就替她服下吧,只是築基……十分困難。”

靈髓丹比起曾經他特意去龍城城西密林尋了草藥煉成的洗髓丹已是高出不少。

這丹藥不論從材質和品階來看都是極珍貴的。換成是無法修煉的常人服下至少也能洗出一個雙靈根,只是眼前這事情著實讓人無能為力,薛氤書能醒來已是萬幸。

終究他方才是不忍說出那幾個字,冥閻盯著那盒子半響卻並未接過。他更加摟緊了懷中的薛氤書緩緩苦澀地笑道:“這樣啊,那多謝你了還是就讓她像現在這樣吧,從今以後我都保護她。”

冥閻自是知道不能築基意味著什麽,她會衰老,會生老病死,會白發蒼蒼形容枯槁……而他憑借現在的修為卻可以長命於世,容顏不老。

當得知薛氤書再也無法修煉時,李杏言低垂的眼眸中迅速閃過了一絲快意,她嘴角微勾甚至有些得意,心中暗暗想道,“薛氤書,現在你憑什麽和我爭?”

事情即已如此,嚴無咎沈默半響上前向祁予謝道:“此次還多虧了藥宗相助,勞煩小友替我回去謝過宗主。日後若有我濮華能幫上忙之處……”

祁予無謂地搖了搖頭:“宗主本是不願管這事的,我過來幫忙也只是為了看看我妹妹,玄尊大可不必將這等事放在心上。”

“你!”嚴無咎面上有些難堪,但很快他也緩過神色點頭看了顓華歌一眼,語意不明:“此次多虧了掌門弟子。”

“確實多虧了舍妹。”祁予嘴角略有些譏諷之意。

偌大一個仙門連三尊弟子的安危都護不住,死的死,而中毒的不替其清除毒素反而被被一再拖延,依照她方才毒發的樣子來看,必已是長期受寒毒折磨。甫修涯不可能不知情,他卻不思為她救治只一昧用靈力壓制,到底是何居心?!

饒是祁予再好的脾氣,當探視到顓華歌體內如此深重的骨寒毒時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曾經她離開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她,可就算那時他寧願自己遭折辱也舍不得她受半點傷害。

咬了咬牙,祁予又回到顓華歌身旁冷冷地看了甫修涯一眼,“仙尊若是無事那我便將我妹妹帶離這洞穴,想必你也知道在這裏她的寒毒會加重吧!”

“寒毒?”在場的人皆詫異不已,顓華歌平日裏極少離開過宸隕殿,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在甫修涯身邊呆著,唯一一次下山歷練時表現得也極為正常,怎麽會突然中毒?而且看樣子似乎時日已久。甚至連嚴無咎都有些吃驚。

但見這祁予語氣著實不善,嚴無咎當即忍不住出聲呵斥:“祁予小兒休得無禮!就算你藥宗宗主見了仙尊也會禮讓三分,就你……”

嚴無咎話未說完便被甫修涯擡手制止,薄唇微動:“無事。”顓華歌此時有些昏沈虛弱,甫修涯正欲伸手抱住她回宸隕殿,卻被祁予揮開了他的手。

“這等小事不敢勞煩仙尊。”說罷他抱起顓華歌率先向外走去。

甫修涯有些微楞,不過只是眨眼便又如往常一般了。他拂袖打算跟回宸隕殿卻被嚴無咎叫住:“修涯等等,你且看這東西。”

說罷一枚流轉著盈盈紫光的剔透珠子顯現在手中。

嚴無咎略一示意李杏言立馬跪在地上,她頭也不敢擡一下,恭恭敬敬地替他解釋:“稟仙尊此物是夢魔遺留的夢魘,上次弟子師傅等仙人前去收那魔物不慎給他逃了,想必這夢境是他匆忙之中落下的。弟子回家時意外拾得,不敢大意,便將它帶回來看能否尋得什麽蛛絲馬跡。”

她一口氣說完覺得心中跳得極慌,她從未離仙尊這樣近過,甫修涯身上那冰冷的氣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李杏言其實早因為上次殿中之事的處理對嚴無咎與甫修涯有些不滿,恰好她回家拾得這個珠子,若不是聽蓬九說珠子中記錄了夢境裏的一些事,她斷不會將這東西呈給他們。

如今她這樣做只是想叫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在李塘鎮,在她從小長大的宅院中顓華歌是多麽狠辣地殺了她至親的人。

她話音落後並未有人應答,李杏言低垂著頭感覺那紫色的光消失有些慌了,若甫修涯就這樣走了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見到他。於是她強撐起身子仍不敢正眼看甫修涯,她有些艱難地開口:“仙尊,弟子有個不情之請……”

四下一片寂靜。

只聽得李杏言斷斷續續地道:“弟子的師傅蓬九告訴弟子,這珠子能讓昔日的事情重現,弟子想再見一次自己的爹娘……”那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她已是在哆嗦,重重地磕下了頭。

“此物我先收著,若是其中有關你爹娘,我會替你刻錄下那部分。”

當李杏言再擡頭時,身前已無甫修涯任何蹤影。她心中有些意外,仙尊竟這樣就答應她了?李杏言想到甫修涯看見那場景不由得竊喜,“顓華歌,如果你師傅親眼見到你殺人的那一幕他還會如此包容你嗎?”

這時洞中只剩下嚴無咎、薛氤書、冥閻和她,氣氛極為壓抑僵硬。

李杏言正欲尋了借口離去。卻見冥閻動作輕緩地放下懷中的薛氤書行至嚴無咎跟前重重跪下,她頓下腳步看了過來,冥閻一字一句地開口。

“弟子不孝,在濮華數年學術不精,沒能護得師妹周全致使她靈根盡毀無法修煉。一切皆是冥閻之過,事到如今弟子只想帶氤書回聚雲城好好休養,恐怕不能再留在濮華了。懇請師尊應允。”說完便朝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薛氤書不能修煉,他已料到她許不會再留了,即使無人趕她。但是冥閻也會離去是嚴無咎斷然沒想到的,此人沈著冷靜又是資質出眾的天才之輩,是修煉中難得的好苗子。

曾經冥閻與薛氤書的事他也都看在眼裏,一個有情一個無意,他本來是頗為放心。哪知在冥閻從冥府回來以後他對薛氤書的態度就與從前便大相徑庭,如同換了個人一般。

恐怕在冥府他是知道了什麽吧,那個只有人才能進入的地方充滿了前世今生的秘密。

看著長跪不起的冥閻,嚴無咎眸色一暗,此時他恐怕去意已決多說挽留已是徒勞。

嚴無咎正欲頷首答應,李杏言起先一楞後不顧那令人窒息的威壓,急忙跪下,語中盡是乞求之意,甚至有些哭音:“玄尊,冥閻師兄定是傷心過度才這樣說的!他資質那麽好怎麽會就放棄了呢,玄尊您就勸勸師兄吧!”

如果冥閻走了她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她就是為了冥閻才從李塘一路跟來濮華的啊!就算受那麽多白眼與嘲笑她都沒有放棄過。他怎麽會選擇離開了呢……她怎麽辦……

薛氤書!李杏言心中更恨,袖角被她攢得死緊,眼前只有嚴無咎才能決定他的去留了。

嚴無咎也惜才心有些不舍,微微一嘆氣問他:“你可想好了?”

“弟子心意已決,絕無悔改!還望師尊成全。”冥閻跪著一動不動,神色全是堅定。

緩緩閉上眼睛,嚴無咎微微揮了揮手:“那待氤書身子好些再走吧,這期間如有需要之物你盡管照常去取。”這是他的虧欠。

見嚴無咎答應了,李杏言就像被掏空一般無力地跪坐下來,事情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薛氤書明明已經成了神智不清的廢人,自己還是不如她。這一切又是憑什麽?李杏言覺得臉頰一陣濕潮,豆大的淚珠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其實比這溶巖洞的溫度更寒人的事物多太多了。

李杏言一個人跪坐良久,冥閻自始至終也沒用正眼看她一眼,她眼睜睜看著冥閻抱起薛氤書頭也不回地離開。

明珠原本柔和的瑩光被冰面反射得極為刺眼,狠狠戳痛了她的眼睛,淚水不斷從眼眶中溢出,她眼前漸漸氤氳成了柔軟的一片,只印著那漸去的挺拔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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