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予還差一步的時候，時玖終於做出了決定，英勇無畏的放開了她念念不舍抱住的柱子，一只手捂住了臉，繞著柱子轉了一圈，隔開了蘇予的視線，一溜煙鉆到了小仙童的身後。

因為小仙童身量不高，她還用袖子擋著臉，然後彎著腰縮在他身後，一只手拉著他的袖子催促道：“不是說帝君等著嗎？快走快走，別讓帝君久等了。”

“這會兒你又著急了？”小仙童沒好氣的懟了時玖一句，將被時玖揪著的袖子扯了出來。

才對蘇予行了一禮，“就不送熠澤帝君出門了，帝君慢走。”

“嗯。”蘇予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眼光朝縮頭縮腦的時玖看去，可時玖藏得嚴實，只看到了一頭烏黑的秀發，還有一節紗袖。

“快走快走。”時玖寧願去面對清衍，也不想被蘇予看到。

蘇清衍他是個臉盲，而且也沒這種能看穿人前世今生祖宗十八輩的眼睛，就算時玖一時出現在他面前，他不一定能認出。

只要進去後不出差錯，應付一通後就趕緊溜，應該沒問題。

小仙童被時玖拉扯著朝正殿走去，時玖沒聽到腳步聲跟上來，這才松了口氣，剛將袖子放下，準備直直腰，就聽到蘇予揶揄的聲音，“咦，小狐貍長得挺漂亮啊？”

“啊！”時玖驚叫一聲，就看到蘇予飄飄蕩蕩的後退著面對著她，沒有一絲聲音的跟在她身前，手上快活的搖著一柄折扇，眉目彎彎，俊朗無雙，笑得十分明媚燦爛。

想再捂臉，已經來不及了！可時玖還是下意識的捂住了臉，並且拒絕看他，躲避著他的眼神，又繞到了小仙童的另一邊，委屈巴巴心驚膽戰的藏了起來。

蘇予一臉高深莫測，“難怪能被帝君親自抱回來呢！”

聲音拉得老長，那個‘抱’字說得特別的重，意味深長啊。

小仙童整個衣服被時玖扯得都快變形了，以為是時玖害羞，而蘇予這話說得也是有點不正經。

他正了正神色，擋住了蘇予的視線，“熠澤帝君，莫要跟她開玩笑了，您還是去做點正事，早日將那坑害了我們帝君的壞人給找出來吧？”

時玖淚目，還是不要讓他做這個正事了吧？

“嗯……”蘇予拉長聲調哼了一聲，時玖越發心驚膽戰，加快了腳步，小仙童被她扯了一個踉蹌，再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跟著一起進了正殿。

蘇予站在門外，目送著兩人進了正殿大門，才將折扇悠然的一點點折好，理得整齊了，在手中敲打了一下。

“有意思。”他輕笑一聲，只留下了餘音，卻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時玖進了正殿，總算是擺脫了那奇奇怪怪的蘇予，松了老大一口氣，但到底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什麽來？

但也只能安慰自己，也許匆匆一眼他沒來得及看出什麽來呢？

畢竟如果看出來了，怕不是現在就要將她押去清衍那裏邀功了！

可如今這境況，也好不到哪去，才擺脫了一個火眼金睛的蘇予，這邊還要對付清衍帝君……

正殿雖清冷，但處處彰顯著一種清雅的高貴，不似其他地方空蕩蕩的，還算有點品味，不過清衍並不在這裏。

小仙童領著她一路往庭院裏走，穿過九曲回廊，一路叮囑她，“你也不用緊張，帝君也許只是有什麽事情想問問你而已，帝君雖看著冷淡了些，但脾氣極好，不會為難你的。”

時玖連連點頭，提著一口氣，怎麽都放不下來，心中更是百般滋味，覆雜難言。

“不過說也奇怪。”小仙童打量了一下時玖，“帝君救你，倒也沒什麽……不過一般等你醒後，應該就能自己離開了，也不知道為什麽特意叮囑了我，要帶你來問話。”

這麽一說，時玖的心都差點從嘴裏崩了出來，她的臉色明顯有些青白了，顫顫的問道：“以前，帝君不會如此嗎？”

小仙童撇了時玖一眼，不屑的道：“你以為我們帝君是什麽閑人嗎？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著隊想見一面，帝君都不會給個眼神的，你都不知道是修了幾輩子的好運，讓帝君救了。”

這好運她不要還不行嗎？

小仙童也是有些奇怪，清衍帝君整日都沒一句話可說，一年裏見的人一只手都數的過來，他仿佛自有世界，便是這仙界眾生，都入不得他的眼。

所以這次如此破格，還特意吩咐等人醒了要帶去見他，真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這也是小仙童剛才那麽賣力扯著時玖，絕不允許她跑了的緣故。

他不由得打量了時玖一眼。

時玖身姿窈窕，雖然只是簡單的紗裙穿在身上，可不愧是狐族化形，這身姿線條，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又不夠，如今正是恰恰好，該有的都有，曲線玲瓏，身姿柔軟，柳腰纖纖。

這臉也是，肌膚白皙如玉，不見一絲瑕疵，明媚姝麗卻又偏偏有一雙純澈的桃花眼，那眼神清澈，又偏帶著幾分媚意……硬是叫人有一種抓心撈肝，不由自主被吸引的力量。

“嗯。”小仙童暗自點了點頭，仿佛明白了什麽。

可時玖被他這一通打量，看得是提心吊膽，手腳僵硬，走路都差點同手同腳了。

還沒來得及再多問點什麽，小仙童就朝前揚了揚下巴，“去吧，帝君在那呢。”

時玖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呼吸一下就止住了，這熟悉……卻又陌生的景象。

這庭院裏，是唯一一處在整個仙宮裏種下的一顆花樹，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樹葉晶瑩，散發著瑩瑩藍光，似柳條一般的垂落下來。

在這有些夢幻的花樹下，琉璃的地面透亮，能將整個庭院所有的景色全數倒映在其中，明晃晃的。

於是時玖就看到，清衍穿著一襲天青色的長衫，淡然的坐在白玉的小幾旁邊，手中動作行雲流水，正在擺弄一套茶具。

白玉般琉璃透亮的地面，將他的身影清晰的照了出來，加上身側瑩瑩發光的花樹，當真是如夢似幻，像是一副絕美的畫卷，讓人心生敬仰，不敢隨意驚擾。

長發服帖的覆在後背上，發絲輕輕順著衣衫的紋理垂落下來，散開在衣擺邊上，每一絲的線條……都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意境。

那眉眼，與時玖記憶之中的一樣。

寡淡的表情，冷漠的雙眼，澄凈如光，透徹明亮，低垂的眼眸，不論看什麽，都一副認真真誠的模樣，讓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的每一個眼神、動作以及他說的每一句話。

果然……是蘇清衍啊。

時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庭院之中，她有些呆楞，像是失了魂一樣，一步步走上前去，嘴唇顫抖了起來，卻沒有發出聲音。

到底是慶幸的吧，當蘇清衍的肉身灰飛煙滅的那一刻，時玖心中的絕望難以訴說，如今他還好好的坐在這裏。

心裏……竟然還是有些為他高興的。

清衍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提起了茶壺，將剛沏好的茶水倒入了茶杯之中，茶湯明黃，透亮見底，冒起一絲熱氣縈繞在他精致的指尖，美得震撼。

而這水聲仿佛一下驚醒了時玖，她一回過神來，剛好是清衍轉頭輕輕看了她一眼。

時玖心裏‘咯噔’一聲，心跳如擂，像是瞬間就被那雙眼睛虜獲了神魂，渾身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那雙眼……比時玖記憶之中還要清冷得多，沒有一絲的感情，他的眼裏恍然有光，是世上最純澈明亮的光。

那通身的氣勢，哪怕如此寡淡，卻也是高高在上不容褻瀆，只一眼……就仿佛能在他眼中看到萬物盛放，他像是看了你一眼，但是跟看一棵草，一塊石頭一樣……

這種毫無感情的眼神，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可怕，讓時玖覺得十分心虛，忙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坐。”蘇清衍輕聲開口，聲音清淡，猶如低低的清風淡淡的掃過。

時玖恍然，才覺得一身冷汗都下來了，渾身僵得酸痛，因著身體本就虛弱，剛才太過緊繃，一放松才覺得雙腿發軟……這一步踏出去，腿腳根本使不上力，‘撲通’一聲就給跪倒，跌坐在地上了。

實實在在的，磕到了那琉璃的地面上，磕得膝蓋痛了，這才回過神來，實在又怕又尷尬，恨不得就這樣一頭磕在地上，大叫一聲：帝君饒命。

可她實在不敢撕破臉，將話攤開了說，否則他動動手指頭，她就得灰飛煙滅，形勢比人強，惹不起啊！

這一下跌得得實在又幹脆，像是行了一個大禮，倒是把清衍都給驚了，他楞了一下，雙眼有些迷茫的看了時玖一眼，才恍然道：“不必多禮。”

“……”時玖想哭，臉色很不好看，只想客客氣氣自自然然的扯出一抹笑來，但是唇角動了動，就微微顫動起來，表情無法自控，肯定是比哭還難看。

她起不來了。

這特娘的也太尷尬了！

清衍看她不肯起，也沒有為難他，他在這世間十多萬年，什麽沒見識過？多得是人見到他就嚇得渾身癱軟，只能匍匐在地的。

他也不會在意這些事情，只是道：“你是我之前在塗山附近，遇到的那只九尾天狐？”

時玖咽了咽口水，很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點了點頭，不過還好，他只記得之前兩人在塗山相遇的事情。

她太虛了，話都不敢說，腦子裏緊緊的繃著，總記得以前蘇清衍跟她說過。

‘我記得你的聲音。’

雖然那時的聲音跟她現在的聲音也不一樣，但她不敢去賭。

“那日不過隨意一言，卻不知為何開啟了真言術，你本差著些功德和感悟，如今因我的原因強行飛升，仙根不穩，欠下了因果。”

他說道這裏，還微微皺了皺眉，他雖臉上不會有什麽表情，但那一雙眼睛卻是最好看透，所有的情緒皆在其中，此刻有些疑惑，“不過你只是仙力低微了些，如何會傷成那樣？你的尾巴呢？”

能別提了嗎？提起尾巴她就比誰都肉疼，她的那些付出和犧牲，如今全成了笑話不說，還得提防著被認出來。

還要被人認為她是故意戲耍人堂堂仙界帝君，是在報覆他，欺辱他。

還有比這更慘的？這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僵著臉擠出了一絲笑來，不想說話，心累。

“為何傷得如此重？”

蘇清衍難道是個好奇寶寶嗎？說好的冷淡不多言呢？

時玖心裏腹誹著，卻是幹咳了一聲，憋著聲音，尖著嗓音，矯揉做作的道：“只是在塗山附近著人追捕，所以斷尾保命……多虧帝君救我。”

清衍點了點頭，不多追究。

接著道：“你到南界來，是為了還恩嗎？”

這兩個字真的是一說起來，時玖就想噴他一口老血啊！

是因為他特麽的回歸仙界後在南界，她因著禁術的原因沒能遠離他，竟也被送到這南界來了啊！

還還恩？還嫌她還得不夠嗎？

一時間，時玖氣得心口血氣翻湧，答不上話來。

“如此也好，了了因果，你的仙根便能穩固。”清衍自問自答，自顧自的道：“你便在這灑掃庭院，百年期滿，自可功德圓滿，自行離開。”

“我……”

草泥馬！

時玖憋紅了臉，鼻孔狠狠的噴了口氣，細聲細氣的笑了，“多謝帝君成全。”

咬牙切齒，後槽牙都磨得快碎了。

“下去吧。”清衍輕輕的抿了口茶，雲淡風輕。

他自覺如此已經是很寬容的處理了，也不需她付出什麽，也不辛苦勞累，升仙欠下的恩情還了，她也能早日穩固仙身，名正言順。

時玖這會兒也不慌了，氣堵在胸口，下也下不去，出也不敢出出來，腿腳也有力了，一點不虛了，憤憤的站起身來，趁著清衍不註意，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一溜煙跑了。

一路跑到了後院，這見鬼的仙宮，一個人都沒有，時玖也不顧及，對著一根玉柱就是一頓抓撈，恨不得這玉柱子變成蘇清衍，抓他個滿臉桃花開啊！

這狗比！

她辛辛苦苦下界二十幾年，斷了八根尾巴，護著他，養著他，每日精心呵護，生怕他傷了、損了，幾十年如一日……把他拉扯大。

為他做飯洗衣，鋪床疊被，教他讀書寫字，教他修行長生，還特麽替他擋天雷，到別人嘴裏……就是苛待他，關著他捆著他，欺負他，不讓他回歸仙界！

好好的九尾天狐，如今只有一根尾巴了，比那山狐還不如，這點仙力，說她修得仙身都要遭人笑話。

還仙根不穩，還欠著他的恩情！

還要給他打掃庭院，百年！百年！

可怕的是他說得那麽理直氣壯，不容反駁……自說自話，完全不看人臉色，不理會別人的心情，也不問問她願意不願意？

真的是上輩子挖了他祖墳了嗎！？

時玖以頭撞柱，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晚了點，都是雙十一誤我，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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