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時玖如今有點修為在身，但是在水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的放大，拉長……

隨著越來越憋不住氣，時玖覺得這時間都怕是過去一個世紀那麽長了，可蘇清衍卻還是沒有走，靜靜坐在池中……時玖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胸口因為缺氧而悶疼了起來，腦袋憋得昏沈，實在是到了極限，口中那一口氣再不吐出去，就要被生生憋死了！

不行了不行了。

時玖實在堅持不住，悶咳了一聲，一個小小的氣泡就自嘴邊飄了出去，‘咕咚’一聲輕微的聲音，氣泡綻開在水面上。

“何人在此！？”蘇清衍沒睡著，而且聲音冰冷十分警惕。

時玖更是已經憋到了極限，而且既然都被發現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先跑他娘的再說了！

“噗”的一聲，時玖自水下跳了起來，濺起巨大的水花，抱著自己的衣服頭也不回埋頭就朝前沖。

可惜蘇清衍在水花濺起來的那一瞬間，已經快速的做出了反應，雖沒看清楚，但是他一手就抓了過去。

手掌正好一把捏住了時玖的肩頭，只覺得掌心一陣柔軟細滑，蘇清衍眉心一跳，急忙松了手，在水花四濺之中，明晃晃的看到了一個白皙優美的背……

黑發如瀑一樣的披散下來，與肌膚相稱，黑白分明，動人心魄。

更是半遮半掩的露出了圓潤、小巧、弧線優美的肩頭，蘇清衍的瞳孔一震，反應過來後急忙閉上了眼睛。

可他剛才按了那麽一下，時玖本就倉惶，這水池底下全是滑溜溜的石頭，她被蘇清衍不輕不重的按了這麽一下，腳下一滑就朝後倒去。

“啊啊啊！”仿佛已經預見了接下來的場景，時玖羞憤的叫出聲。

讓她死啊啊！現在就死！

懷中抱著的衣衫撒了，整個人又跌進了水裏，嗆了好幾口水，身心備受煎熬，就在她滿心羞憤恨不得當場去世的時候，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時玖早就不會運轉的腦袋突然轉了一下，然後‘嘭’的一聲變回了小狐貍的本體。

可她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只想裝死。

水花落下，整個世界恢覆了一片安靜，蘇清衍閉著眼睛已經將衣服在水中穿戴整齊，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再睜開眼的時候，看到水面上漂浮起來一件又一件的女子衣衫……

然後，一只圓鼓鼓、胖乎乎、渾身濕漉漉的小狐貍也浮了起來。

“……”蘇清衍的唇一抿，一向平靜無波的神色總算有點裂了。

他將衣衫撈起來，將裝死裝得渾身僵硬、緊閉著眼睛不肯睜開的小狐貍也撈起來，上了岸，掐了個決，衣服和小狐貍就全都幹爽如新了。

將小狐貍包在她自己的衣服裏，然後抱成一團，慢悠悠的走了回去。

將時玖放在床上後，蘇清衍的唇動了動，但好像也不知道說點什麽好，而打定主意不睜眼的時玖還是一動不動僵在床上。

蘇清衍也就一直站在床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糾結要不要說話，該說點什麽。

時玖不敢動，甚至呼吸都不敢……氣氛凝固了一般，許久都沒有任何動靜，時玖心中慌亂不已，悄悄的將眼睛瞇開了一條縫，從包著她的衣服縫裏朝外看。

蘇清衍木頭一樣的杵在床前，一動不動。

時玖心中崩潰：有話說就說，沒話說就趕緊走啊啊！站在這是什麽意思！

可她慫，不敢罵出聲來。

又過了許久，蘇清衍無奈的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開。

只是他剛轉過身，就被一只小爪爪勾住了衣角，他身子一頓，轉過身來，看到衣服堆裏伸出來一只白絨絨的小爪爪，拉著他的衣角，然後時玖的聲音悶悶的，從衣服堆裏傳來。

“那……你之前，為什麽沒認出我來？”她真的是憋著這一口氣，不問出來怕是睡都睡不安穩。

蘇清衍站在原地，垂著眼眸，眸中什麽情緒時玖也看不到，只聽到他低聲道：“人太多了。”

這是個什麽理由？說了等於沒說，只叫人更氣悶。

時玖哼了一聲，縮回了爪爪。

蘇清衍感覺到時玖那一聲哼哼裏飽含了不滿和怨氣，猶豫了一下，又道：“我自幼一個人生活，少與人群接觸，所以……記不清楚人的模樣。”

這又算是他說得比較多的一句話了。時玖從小就與他生活在一起，其實也知道他這個認不清楚人臉的毛病，但以前沒那麽嚴重的，起碼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時玖他是記得住的。

再比如，隔三差五從他們屋前經過去林子裏打獵，會賣些獵物給他們的獵戶，只要不是隔著一兩個月不見，他也還是認得出的。

如今她這個身份與他相處了十年，離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認不出了？

時玖從衣服堆裏探出個小腦袋來，大眼睛黑亮，盯著蘇清衍，像是無聲的質問。

蘇清衍低垂著眼眸，密長的睫毛掩下來，沈沈靜靜的站在床前，臉色平靜，有些乖巧和委屈的模樣，重覆了一句，“真的是……人太多了。”

時玖也不知道怎麽會看出他這副誠心認錯，但又開不了口的模樣竟有些委屈巴巴的，明明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

“自修行後，這個問題也越發嚴重。”他真的在極力的解釋了。

時玖心裏又軟了，蘇清衍這樣的人，認真跟你解釋的時候，任是誰……也再生不了氣了。

她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說點什麽，勾了勾他的衣擺，搖了搖，問道：“那這十年，你也沒有認不出我來啊？”

“言虛峰只有我們兩個。”蘇清衍回得倒快。

時玖也是下意識的道：“還有歸墟老祖啊？”

蘇清衍一頓，有些無奈的道：“他是男的，有胡子。”

“……”時玖噎住了，“好吧。”

“那這件事，我就當原諒你了。”時玖哼了一聲，“以後可不能再認不出我來了。”

蘇清衍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記得你的聲音。”

時玖又看了他一眼，他的眸子太過璀璨，像是會灼人一般，她忙低下了頭，嘀咕了一句，“難怪我叫你的時候，把藥汁抹在你身上，你也沒反抗。”

原是那時候認出她來了。

時玖只覺得自己沒出息，想到因為是她，所以就算抹他一袖子的藥汁，他也受著，之前有多氣惱委屈，此刻心裏就有多甜滋滋的。

話都說開了，蘇清衍還是站著不動，時玖疑惑的盯著他，“還站著幹什麽？我要睡覺了。”

蘇清衍欲言又止，可看著時玖，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微微啟唇道：“剛才……”

他一開口時玖就覺得不好，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就不能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就這樣忘記了不好嗎？好不容易岔開了話題，他又非說出來，尷尬不尷尬？

撿起床邊一個香包就砸了過去，“不準說，趕緊出去！”

蘇清衍懵了一下，話卡在了喉嚨間，然後看時玖將小身子又藏在了衣服裏，一副不聽不聽的樣子，他也只好轉身離開了。

他剛走出門，將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時玖整個狐貍才放松了下來，長長的出了口氣，手腳無力，渾身發軟……

她沒有再變成人形，只是團著自己的衣服，將自己埋在了衣服裏，嘀咕道：“我都已經忘記了這事了，非要提非要提！”

這會兒一想起來，真是又羞又惱又恨自己蠢，這幾年一直是人身，很久沒有變回過原身了，所以一時發現蘇清衍下水的時候，就直接懵了，腦袋裏什麽都想不到了。

要是早變成狐貍身，就不會這麽尷尬了啊！

更不會……一想到這，時玖哪怕是狐貍，都覺得腦袋快要冒煙了，肩膀上火燒了一樣，明明只是一觸既離，卻偏偏那觸感就像到現在都還粘在肩膀上一樣。

“啊啊啊啊……”時玖不斷的哀嚎，小爪子刨著被子，恨不得將被子都撕爛了嚼碎了再狠狠的吐出去。

就這麽一整天，時玖都沒有勇氣踏出她的小房間。

蘇清衍也沒來找她，而是趁著月色，上了石洞之中，朝那滿是酒氣的石室輕輕行了一禮，低聲道：“冰風落玉現世，明日我便啟程去腐蝕之海，封印兇獸窮奇。”

石室之中一片寂靜。

蘇清衍好像也並沒有要等回答，淡淡的說完，淡淡的轉身。

正要離開的時候，歸墟老祖的聲音傳來，“我若告訴你，你此去大兇，性命不保，你待如何？”

蘇清衍臉色平靜，手中握著那一管晶瑩剔透的玉簫，他低眼看了一眼，輕聲道：“若將自己困在這言虛鋒，才能保萬年安穩，那我寧願只活這二十六年。”

歸墟老祖沈默了一瞬，“你知道了。”

蘇清衍元嬰期的修為，竟已經能感悟天道規則，窺探到自己的命運。

他就是一個早夭之命，天煞孤星，克父母親友。

如何活到這二十幾歲，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冥冥之中，好像是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可若他要保命，就只能待在這言虛鋒半步不出，這不僅是逃避，更是囚禁了自身。

更何況，人之所以求證大道，為的到底是什麽？

有人為長生不老，有人為自在逍遙，有人為權、為利，也為了無上的力量。

而蘇清衍很簡單，只為了明心證道。

所以將自己囚禁起來，便是長生，又有什麽意思。

若能明心證道，便是地獄深淵也皆可去得，短短二十六載，已經足夠。

蘇清衍不再說話，歸墟老祖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帶著你那小狐貍去，你們二人命運牽連，說不定，有她在，還有一線生機。”

他沒有答話，只是轉身離開。

他回來小竹屋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枝頭了，時玖的屋子裏燈都沒點起來，整個小院黑乎乎的一片安靜。

蘇清衍輕聲走了過去，也沒有敲門，只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洗澡這事，一人看一眼，親媽絕對公平。

另：男神是個超級臉盲。

再說為什麽沒變身小狐貍這事，這事一開始失了先機，後面變不變也沒差了，當然，我覺得小狐貍氣球一樣飄起來更萌一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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