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姒起陽也望向窗外，清明的眼睛裏映了一輪明黃，那是她在這個時間裏，唯一可以看見的顏色了。

為什麽會不再有？

姒起陽不明白，也不清楚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時，心裏有種莫名的壓抑。

按照平時，喝完安魘草茶後，就會開始有睡意，但是現在不僅沒有了睡意，反而很想繼續了解下去。

拂落久久沒有出聲，一直以悲傷的目光流連在夜色裏，姒起陽抱著膝，側著頭朝拂落的方向靠著。

“平人呢，他們和我一樣是嗎？”姒起陽問起。

拂落收回思緒，回頭看靜謐又漂亮的姒起陽，真是越長大越像她了，果然是神送給我的安慰嗎？

“你不是平人，因為你的壽命和言靈族族人一樣，平人的壽命不長，大概就將近一百歲，但你卻沒有念力，這點當年其他尊師們也不了了知。”

拂落輕嘆一口氣，想起剛撿到繈褓中的姒起陽的情景，當時還在悲傷中未走出來，就遇到了這個小女嬰，冥冥之中總感覺這是天意的安排，於是拂落不顧其他尊師的反對，執意要收養姒起陽，因此還願意卸下尊師的身份，讓末諾繼位，自己成為打理克瑞斯堡雜事的半個尊師。

“嗯，可能是我患了怪病，不然怎麽會看不清楚呢。”姒起陽拉過一張有安神香味的被褥蓋上，盯住懸掛在木床上，隱隱流放暖光的燈盞，房裏最亮了，就屬眼前這一盞了。

“拂落長母，我今晚有點睡不著，可以再給我講講關於言靈族的事嗎？”姒起陽輕聲問起。

關於平人，關於姒氏，關於念力，姒起陽突然很想知道他們之間的一切，她不想再像過去一樣，像生活在一面平靜的小湖裏，終日不停地往下沈澱，湖面上是怎樣一番風貌，她都不得而知。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生母生父在哪，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連自己生活的世界也一無所知，整個人如白紙一張。

每次一遇到其他學員，面對他們的惡語諷刺，姒起陽總是無言以對，自己都不確定的事，又拿什麽去否定。

今日大殿上，卡古爾在介紹自己時，姒起陽有些不知所措，心裏更是仿徨，好在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只關心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拂落看她眼顰秋水，確實毫無睡意的樣子，上前撫摸她的頭，緩緩開口:“當年尊師們以為你是平人，執意要把你送往平人界，而我執意留你下來，最後他們妥協了，條件就是不能告訴你任何言靈族的事，如今你證明了自己不是平人，我也證明了自己的決定是沒錯的，那麽告訴你也無妨了，妹妹，謝謝你沒有多問我什麽，讓我沒見你失望的樣子。”

姒起陽抓過拂落溫軟的手貼在臉上，側身借過燈光溫柔地看她，等她好聽溫柔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平人沒有想象中那麽壞，他們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他們的世界也比想象中有趣，瑞克斯學院有條規矩，學員滿一百二十歲時，念力強大的人才能去平人界勘察，所以學員們都還不到年齡和能力去了解平人，而他們唯一得知的，平人確實和言靈族有一段淵源……”

沒有念力的普通人稱為平人，自古言靈族和平人是住在同一個世界的，有念力的人可以憑念力操控物體移動或者憑借自己的意念使出帶有攻擊性的術語，因此被人稱為言靈族。

言靈族念力只對同族人有效，無法實施在平人身上，當言靈族被平人越來越得之擁有這個能力後，平人就開始利用言靈族的人來達到自己的利益，而事成之後為了掩人耳目也不惜殺害言靈族族人。

姒氏是神抵女，最有天賦且念力超強的一氏，一直一代單傳，當初姒氏一代為了保護言靈族，打開了時空裂縫，讓言靈族消失在平人的時界裏，也抹空了關於言靈族留下的所有痕跡。

二代姒氏創出了克瑞斯堡，集中年齡小的言靈族人，通過學習來提升自己的念力，以備不時之需保護自己。

到了第三代……拂落停頓了下來，胸口如被話題沈重到壓不過氣一般，緩了好久才悲傷地撫摸著姒起陽的臉，帶著回憶開口。

“三代姒氏名喚姒韻然，是我最好的一個朋友，為了封印邪惡的禁術，用一身神抵血為媒，最後犧牲了自己。”拂落嘆口氣，起身拿走茶杯:“好了，大概就是這樣了，快睡吧。”

腳步聲漸去，掩門傳來，姒起陽支手撐起身，一頭暈開光圈的青絲全滑落在背後，她望著窗外出神，沒有聚焦地停留在某個地方。

直到很久以後，才喃喃自語:“姒氏，姒韻然，一個悲哀的姓氏，一個悲傷的名字。”

了解了言靈族的事情，姒起陽反而有些難以入眠了，說不出哪裏的難過，明明只是一個局外人，卻猶如隨著拂落長母的講述，親身體會了一番。

“今晚的安魘草茶看來是失效了。”姒起陽枕著手躺回去，回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件件事情，豁然一笑。

“應靈哥哥，我們一起吃午飯好不好。”一聲嬌滴滴的女嗓音響徹整道通廊，遠遠看去就能看到一個倩麗的身影在追著一個外形出色的男子。

“我知道了。”符靈應拖長尾音，加快腳下的步伐，眉毛擰結在一起，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解開。

“你每次都說知道了知道了，又沒有答應，我這次不會再被你騙了！”末琉璃努著嘴，快跑幾步緊緊跟在符靈應身後。

符靈應也無話可說，抿嘴輕松的繼續快走，他修長的腿要和一個女生拉開距離，可是很輕松的一件事。

末琉璃等不到符靈應的答覆，氣急敗壞的發出幾聲撒嬌的鼻音，吃力的繼續加快速度追上去。

“應靈哥哥，你能不能慢一點啊？等等我好不好？你到底要去哪裏呀？”末琉璃快被磨得沒有耐性了，說話的聲音都帶點哭腔，也不管其他在場的學員投來好笑的眼神。

“你累了就不要追了，我還要去很遠的地方。”符靈應故作正經的語氣，說完已經在偷笑了，他知道離成功塊不遠了。

末琉璃作為一個機靈心細的女子，怎麽不知道符靈應在避開自己，只是很討厭他一直是敷衍的態度在對待自己，一個方法換一個方法在逃避。

無名指上的透血戒溢出紅光，樣如其名，宛如冒出的血珠一樣，末琉璃握緊手到泛白，看著距離越來越遠的符靈應，大喝一聲:“停止！”

透血戒的紅光越來越多，念力越來越多在流轉，末琉璃帶著又氣又羞的情緒走到符靈應面前，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符靈應漠然俯視她，面無表情的對視良久。

“你明明知道我從小對你的心意，你還這樣視而不見！”末琉璃帶著質問逼近符靈應。

“我不是避而不見，是你一直沒當回事。”符靈應還是那個表情，只不過開口時眼裏滿是認真。

末琉璃理虧，傲嬌地扭開臉:“我不愛聽那些話，沒有你可以拒絕我，只有我可以放棄你。”

“所以……你放棄了？”符靈應無任何情緒的反問。

末琉璃正眼盯住他，斬釘截鐵地喊出三個字:“不！可！能！”

“那我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符靈應扭頭就走，留下末琉璃詫異地左轉右轉，不知往哪個方向轉。

“你，怎麽可以動了？”

“哈，你以為你那點念力可以停住我？努力到不依賴鎖靈戒的時候再來試一試吧。”符靈應轉角，差點撞上迎面而來打哈欠的卡古爾。

兩個腳下疾風的男子，自動彈開一步，符靈應聽末琉璃追上來的腳步聲，擡手在卡古爾臉前一拂，急急影身離開。

卡古爾看突然不見的符靈應，還在以為他因為調戲自己而害羞離開了，就見末琉璃怒氣沖沖地走到自己面前，挽上自己的手拖自己離開。

“我不管你說什麽，反正我就你陪我吃午飯，既然念力不如你，那就用力氣鎖住你，反正你也不會打我。”

卡古爾蒙圈，這突然間是怎麽回事？怎麽感覺有什麽誤會呢……

一顆粗壯的大樹下，垂吊了一架用白細樹枝編成的秋千，姒起陽坐在秋千上交織著腳輕輕晃動。

陽光碎下來，淩亂了她一身青青樹葉的影子，垂下來白裙角拂得地上的小花枝顫一顫。

姒起陽認真數著手指，口中寥寥數語輕輕地念著:“於裏墨尊師，百曲尊師，屈舸尊師，符寂言尊師，末諾尊師……還有，還有莫……莫達……達納？納達，莫納達尊師，拂落長母，沒了。”

“還少了一個。”符靈應從青翠中漫步出來，步入樹蔭下，看一身素凈的姒起陽，素凈到一身只著一襲長白裙，鞋也沒穿，裸露一雙白皙腳在空中蕩漾，潔白如玉的手搭在秋千的兩側，白裙之上，一頭長黑發順垂下來。

姒起陽順聲音望去，看漸漸淡入眼的黑色靠近，輕淺的風游戈之間，稔熟的聲音又響起。

“還有一個叫符靈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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