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完新聞發布會，羅沈面色不愉死盯著她看了幾分鐘，邱笙眉眼低垂，試圖躲避他覆雜的視線，回去的路上，羅沈全身都籠罩著凍死人的低氣壓，經理和選手們都不敢觸他黴頭，離得遠遠的觀望。

後勤處同事正熱火朝天的忙活，他們收拾發布會後不用的器材，打掃衛生，羅沈心頭燃起熊熊的無名火，強忍著想踹邱笙一腳的沖動，他的腳步停頓在空無無人的應急樓道的拐角處。

邱笙乖巧地垂著頭，擺出一副任君打任君罵的模樣，羅沈這火才降下去不少。

這跟之前排練的完全不一樣，邱笙完全打亂整個新聞發布會的節奏。她擅作主張的回答打的百花措手不及，當然，這不是他最氣的地方，他最氣的地方就是她完全可以更官方正式的話打馬虎眼，但她偏偏要制造話題。

“狂妄，是在太狂妄了，你竟然問黃金一代怕不怕？你想把百花擺在眾矢之的嗎？”羅沈沈聲咆哮道，百花現在正處於核心過度階段，低調保存實力才是明哲保身的法子，若是因百花磨合期的表現不如人意，就憑她那句話，就能引來多少無端的指責。

他不喜歡不聽話的部下，也不喜歡太冒險。

偏偏邱笙她兩者都犯，當著羅沈陰沈無比的臉，邱笙勾唇笑了，好笑嗎？好笑，很好笑啊，他當初找到她時候，言辭那麽懇切，說愛百花愛的如斯深沈，說他很懷念過去奮鬥的日子，說百花很需要她，他的眼神那麽認真，真摯。

現在又在跟她抱怨，要她學會低調，“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對吧。”

“如果我不信任你，怎麽會讓你當隊長。”羅沈面色一沈，自我辯解的話從牙縫裏擠出來，常人聽到這話，估計也會認同，很有道理啊，我不相信你，我為什麽還要你當隊長？

“你要是信任我，你不會說我狂妄。你自己膽小怕事，就不要指責我舉止張揚。你選我當隊長，是因為我比於鋒更熟悉百花，是因為我比他更強。”

邱笙就像是渾身長刺的刺猬，他稍一觸碰，就會瞬間豎起全身的刺，極具攻擊性。這談話似乎沒辦法進行下去，他承認他確實不像以前那麽信任她了，但是同樣邱笙也不那麽信任他。

他不知道她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天真而又現實，這兩個矛盾的詞語在邱笙身上真是體現的淋漓盡致。邱笙最後的發言，那故事很感人，他就像重溫了一段溫暖的舊時光，普通觀眾尚且淚流滿面，就更不要說他這麽一個參與者。感動嗎？當然感動，對百花粉絲來說，這是百花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事，邱笙從始至終都以一個粉絲的心赤誠熱忱愛著百花，怎麽可能不會引起百花粉絲的共鳴,正如她自己說的，她是最幸運的粉絲。

但對一個職業選手來說，她這樣一種心態真的正確嗎？

當他註視邱笙時，神情陡然恍惚，模模糊糊間，那個站著講故事的人似乎被縮小了，縮小到只到他腰部，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帶著近乎瘋狂渴望，她似乎對他說，你變回來，你變回來，變成以前那個樣子。

只有孩子才會把心裏話一股腦掏出來講，全然不思考自己的話日後會招致什麽後果，像個楞頭青，傻乎乎的，羅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這種天真，要求他變成以前的樣子？這可能嗎？不可能，邱笙以前是個孩子，是個粉絲，那麽羅沈就只會用對待後輩的方式關照，愛護，但她現在成年了，她是他的選手，以前的戰隊成員之間親密，彼此都是朋友，但那時人少啊，掙得也少。現在，整個大廈上上下下百，千號人，他怎麽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純粹因為喜歡而去行事。

就如同嘉世戰隊陶軒陶老板，老板圈子誰不是心裏跟明鏡似，那家夥早就私底下抱怨葉秋好幾回，他做不出像陶軒那麽不近人情的舉動，但是當觸及利益時，該清的也必須清。

他確實懷疑將百花交給她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他不需要孩子，他需要一個可靠的大人。

“邱笙，你該學會成長，學會聽取意見。”羅沈平靜說道。

“那你告訴我，我哪裏做錯了，你說我有錯，那麽唐昊對林敬言說‘以下克上’，怎麽沒見你吭聲。”邱笙掀起眼皮，面無表情的質問。“因為什麽？因為唐昊贏了，你之所以這麽吼我，完全是因為你不相信我。”

“邱笙，我沒有...”羅沈剛張嘴，就被邱笙打斷，她不認同搖搖腦袋，輕聲道，“請不要打著為我好的旗號，也不要仗著我跟你關系好，就你用長者的姿態欺負，教訓我。捫心自問，你的初衷到底是什麽？”

“你讓我成長，成長是什麽？乖乖聽你的話，幫你掙錢，最後再被你一腳踹掉？”邱笙眼神犀利，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似往日的溫和，就像是一種野生動物蛇的眼睛，冰冷，危險，似乎隨時能一口吃掉羅沈，他竟生出幾分膽怯。“百花對你來說，可能是掙錢的工具。但對我來說，它是溫暖的家。”一個光說名字就會讓她溫暖，讓她幸福，讓她依賴的家。

邱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晃回家，反正就是那麽慢慢悠悠，慢慢悠悠，如同遲暮的老人，一步兩步，思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木偶一樣掏鑰匙開門，鎖門，點火，做菜，吃飯。

後悔嗎？大人大抵都很愛面子吧，她這麽損他，她覺得他肯定會恨死她了，但是他又不能拿她怎麽辦。

為什麽？因為他需要她幫他重建百花，因為她已經買下了百花的一半股份，同時也因為邱笙她當著那麽多觀眾的面表明了心聲，如果百花趕走了她，那就是百花不仁不義在先。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不舒服？但是此刻她反倒是心裏內疚的要死。

生活不是童話，它遠比童話來得殘酷。

就像那天，他旁敲側擊問大孫傷能不能治好，因為百花那時已經為他墊付幾十萬的治療費用。

那天陰暗走廊裏，大孫眸光很暗，他拖著鐵鉛般沈重的步子彳亍著，腳步聲太輕，聲控燈竟也識別不清，只得亮滅亮滅，光影交錯，晦暗不明，室內|屋外烏雲密布。

自私的人會內疚嗎？難說，人真的很奇怪。

到底什麽才是真，什麽才是假？時至今日，邱笙還是不明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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