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吹來。

在山崩地裂的灰塵飛揚中摻雜著濃重的血腥味。

戚亥的心都涼了。

身為大師兄, 他的修為遠比他三個師弟都要強，距離大乘境界也不過一步之遙而已，也比他們陪師尊的時間長很多很多。

他了解師尊。

他也了解師尊的實力。

但還是過來了。

天峰上面已經見不到人了, 到處都是魔氣肆意，以及倒在地上的傀儡, 斷壁殘桓，原先那般幹凈整潔的場景再也看不到了。

這樣的戰鬥，持續了近一個月, 波及了近四分之一的靈界，死傷無數，沒有參與其中, 卻被武道鳴音或者劍意所殺, 修為低下的修士和凡人是抵抗不了這樣殺意的。

他在這裏找了很久。

找不到……

處處找不到人了，在那樣的戰力下，連護山大陣都沒了。

他只找到了幾把劍。

天峰的劍。

都斷了, 地上唯一一把還看似完好的劍是一把寒冰劍。他忽然想笑, 這把劍當年可沒少追他，還沒少扒自己的衣服, 沒想到這命還真的大。

他蹲了下去, 想戳戳它。

手指在觸碰到劍身的一瞬間完整的劍身瞬間化為光粒, 在他的指尖跳動了兩下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他的動作保持在微笑戳它的瞬間, 心內茫然。

天峰的劍讓人恨得牙癢癢，現在連劍都沒了。

只有空落落的一座山峰。

他是最先知道天峰秘密的人，師尊被管事李前輩給慣壞了, 懶得收拾，他偶爾會幫師尊收拾一下閉關室，就在那裏發現了那本《天峰傳承》。

事實上，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那本皮皮蝦手冊。

但是翻開一看，就沈默了。

叛教的主意雖然笨，有用就行。

而現在，好像一切都回到原點了。

戚亥癱坐在地上，滿山峰的魔氣卻像是有神智一般，紛紛躲開他，太陽光照下來，暖暖的，身上卻涼得很，仿佛置身南極，又像是心裏空蕩蕩，只有冷風在呼啦啦的吹，冷得他都在瑟瑟發抖。

“小……小一子……”

他的眼睛一亮，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被瞬間被註入了靈魂，他忙忙撥開那零散的石塊，瞬間一道白光……

戚亥：……

完了，眼睛瞎了。

眩光劍躺在一片灰塵中，劍身的寶石少了一大半，但殘留的幾顆寶石反射的陽光也實在不容小覷，他眼前黑了好幾秒，直到眼前迷迷糊糊能看到些什麽的時候，就聽到了眩光劍有氣無力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呀”

“來找你們。”

“你沒事吧？”

眩光劍：“我還好。其餘的老夥計好像就沒這麽幸運了。”它搖搖擺擺就想起來，卻被戚亥伸手抱了起來。

眩光劍：啊，幸福。

“你怎麽好像沒什麽事啊？”

“可不是嘛，當準備上去打架的時候，就被一個老太婆一巴掌給打下來了，到現在才醒……”

一聲劍落地的金屬清脆聲。

“餵！小一子，你這樣過分了嗷？！”

戚亥聲音有些沙啞，好像幾天幾夜都沒睡了一樣，他還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下子沒力氣，不小心扔掉了，他若無其事道，“你知道師尊去哪兒了嗎？”

哪怕是幾天幾夜沒睡，帥哥就是帥哥，還是這麽好看，要是玄鐵重劍在這裏的話，說不定連站都站不起來。

眩光劍：這麽一想，自己還真是有出息啊。

“我不是很清楚，不都跟你說了，我給暈了嗎？哪裏會留意許栩去哪裏了啊？”眩光劍在空中晃了晃，看到了滿地的殘骸，先是楞了楞，劍身搖搖晃晃，慢慢地將這些劍的殘骸都聚到一塊兒。

“不過許栩那個丫頭命大，鐵定沒事。”

它的語氣如常，由一把劍來聚齊這些殘骸實在是太困難了點。戚亥也來幫它。劍骸整理完了，滿滿當當的一堆。

眩光劍笑笑，“這下，天峰就有個萬劍塚了，以後我死了也要躺進去。”

戚亥：“不，加上你也才八百九十九把，還沒到萬。”

眩光劍：……現在是炫耀算數的時候嗎？

真是有什麽樣的師尊就有什麽樣的徒弟！

不過，一看到戚亥掏出來的寶石，它就楞了。

“剛才撿了一路，還以為你也碎掉了。”戚亥摩挲著這些寶石，遞給他，“下次找個煉器師，幫你鑲上。”

簡直讓人十分感動。

眩光劍沈默了兩秒，忽然道，“你實話跟我說，你撿我寶石是為了給我，還是為了賣了換錢？”

戚亥：……

他咳咳兩聲，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趕緊去後山看看吧，李前輩最喜歡去那裏了，我們一起去找找看。”

“你先把事情給老子說清楚。”

“要是老子真的碎了，你是不是還要把老子的寶石都給賣了！”

“小一子！”

……………………

後山。

這裏也是一片狼藉，連原本是青蔥一片的樹林都消失不見了，只有一個巨大的盆地。

他們一下子就看到了倒在盆地中的老人。

戚亥忙跑了過去。

“前輩……”

“小李子!”

管事李老人看上去傷的頗重，臉色蒼白，連身體都動不了，疼痛欲裂，天峰碎了這麽多把劍，他身旁那把老得掉渣的劍看上去卻很完整。老人望著天空，眼神都有些空洞了，氣若游絲道，“小一子？”

戚亥：“恩。”

在他面前，這個老人一直都是中氣十足。

“許栩，你把地給我掃了！”

“小一子！你看看你，是不是去泥潭玩了，臟死了！”

“小一子！是不是你偷吃的？呵，不是？你這個小子還真是欠收拾！”

他卻從沒有過這樣虛弱的時刻，連動都不能動，他看著看著眼淚都快下來了。

“等我死了，你記得……”

管事老人忽然轉頭看了看一旁的眩光劍，看了看，又看了看，眼神都專註有神了不少，一點都看不出來剛才一副要死的模樣，連做戲都懶得做了，一副膈應至極地嫌棄語調，“你這劍上怎麽坑坑窪窪的，還有寶石怎麽就剩這麽幾顆了，看得人難受死了。”

這下倒是和記憶中中氣十足的聲音一模一樣了。

戚亥一泡眼淚都給咽回去了。

他想，看樣子還死不了。

一道柔和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沒事，我方才給他服了丹藥，就是還不能動。”

“師尊!”

“許栩！”

“丫頭……”

兩人的眼睛一亮，眩光劍身子都偏過來了，就要往許栩懷裏撲，她站在一旁，白衣勝雪，明明經歷過一場惡戰，卻比這兩個人都要幹凈不少。

【還能看到小一子簡直太感動了。】

【我剛才還以為主播真的要領盒飯了呢!】

【盒飯這個詞，怎麽看也不像是主播要吃的。】

【還以為小李子要領盒飯的我面無表情。】

許栩摸了摸眩光劍，這才看了過來。

“已經沒事了嗎？師尊，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戚亥驚喜萬分，嘴裏的話都慌亂極了，“需要我煮點東西嗎？”

大喜過望。

許栩：……

眩光劍：……

管事老人：……

千萬不能讓他煮東西！小一子要燒廚房的！

這個家夥吃是真的能吃，但是煮是絕對不可以煮。

許栩道，“這個倒不用，就是前面垮了好多房子，怕是一天兩天都修不好。這兩天只能躺在石頭上了。”

“那師尊可以去我那裏住會兒啊。反正我那裏的宮殿房子多得很。”

戚亥笑容好看極了，這個家夥實在是好看啊，只要減肥減下來。

兩人一劍瞟了好幾眼。

“這不是住不住的問題，是有沒有錢修理屋子的問題。”

三人的視線慢慢移動。

眩光劍渾身一寒，“等等，等等，你們看我幹啥？”

它不可想果奔啊！

【哈哈哈哈，扒扒扒！】

【作為一名珠寶鑒賞師，說句實話，這些寶石還真值不少錢。】

【眩光劍是這天峰上最值錢的劍了。】

【也許天峰才是最值錢的一把劍。】

“師尊把那些人都殺了嗎？”戚亥遲疑片刻，將瑟瑟發抖的眩光劍抱住，問道。天下的幾大門派對此三緘其口，就算是大乘老祖也要點面子，他們知道這次這樣上山實在是師出無名，所以攻打天峰的大乘都沒有暴露身份，幾大門派都遮遮掩掩，一時間也確定不了到底是那幾位大乘出戰。

許栩搖搖頭，將一顆渾圓金黃的丹藥餵給管事老頭。

戚亥猜測道，“沒有都殺光？”

自家師尊果然心慈手軟。

“都拿去祭劍了。”

戚亥：……

“那……”

“天峰吃得挺飽的，估計之後數十萬年都不會餓肚子了。”女子嘴角漾開一抹燦爛至極的微笑，很是愉悅加滿意，“要是多來幾回，也不錯。”

戚亥：……這樣也可以？

他莫名地腦補了一個場景。

天峰是個餓肚子的寶寶，自家師尊拿著筷子，夾起一位大乘老祖，笑容和藹可親，“啊，寶寶來吃。”。

天峰乖乖地就吃下去了，吃著吃著還打了個飽嗝。

他默默地打了個寒顫。

所以……

他們當初為啥要叛教啊，戚亥陷入了深深的沈思中。

之後天峰又被重建了，當然，也沒扣掉眩光劍的寶石。四個徒弟也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年那一戰的緣故，師尊沒有撐過那一戰之後的大天劫，隕落了，至少魂魄什麽的都還殘留著，能入輪回就好。

戚亥繼承了掌門之位。

在皮皮蝦手冊，呸，《天峰傳承》的上半本之後寫上了這樣一句。

靈界歷七五年八月，天峰五十一代掌門許栩斬數位大乘於天峰，天峰至此數十萬年無需獻祭。

寫完這段話，末了，意猶未盡。

於是在下面添了一行：師尊超厲害！戚亥心滿意足地合上了《天峰傳承》，這下想都不用想，下面肯定會一代代都寫上前輩好厲害！

這麽一想還真的美滋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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