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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一片雪亮，我讓雅葵閉門謝客，連膳食也讓他人送了進來。我只要一想到哥哥為此所受過到底苦楚，我就食不下咽、無法安寢。眼睛因為流了一整晚的眼淚，而變得紅腫。當晚我就回了一封信，信裏就只有一個字：解。雅葵問起我只笑道“想家了”。
一連數日我都閉門不出。我在房間整理心情，我怕下次再見到那位江左盟主，我會無緣無故的流淚。
四天後，我早早起床，剛踏出門外就陽光亮了眼睛，急忙伸手去遮擋。也對，陽光正好，我已長大，你也未老。
東廂房內，男子止步。一大早便有侍女呈著一封請柬躬身前來。侍女在我面前停下腳步，恭敬說道：“公主，言公子派人送來請柬，請公主過目。”
我伸手接過請柬，道了句“多謝”，侍女就離開了。打開請柬，是言豫津那飄飄灑灑、龍飛鳳舞到底字。請柬裏說今日午後他邀請了整座金陵城內最有聲望的公子在妙音坊聽樂助興，希望我能賞個臉。我莞爾一笑，這個言豫津也是一個靜不下來的人，從小在哥哥面前嘰嘰喳喳的，半刻都停不下來。
與公主府的人一起用過午膳後，蒞陽長公主又去誦經，賬房裏還有一大堆事等著謝弼去處理。我與景睿站在前院裏，看著下人門在弄馬車，今日他與我一同前去妙音坊。
來到妙音坊後發現。這裏與別處不同，裝飾的都是些文房四寶、樂器瓷瓶，素白的紗幔點綴的格外高雅，與風塵場所南轅北轍。而今日的妙音坊被闊公子言豫津包了下來，才到樓下，就聽見二樓的閣樓裏一片絲竹管弦悅耳之音，還有幾位文人雅士在背詞誦詩。
這時景睿走到我身旁，望著閣樓上傳出來的聲音，笑道：“竟不知道豫津何時變得這麽雅韻，交了一群學士子弟了？”
我掩嘴笑笑，由景睿帶路上了二樓的廂房。小廝一打開門，豫津就興奮的喚道：“千盼萬盼，可把你二人給盼來了。”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們投來，此時我一身素白輕絨衣裙，只站在門口就已經讓人覺得風姿楚楚，景睿站我身旁忍不住一聲輕咳。我展袖拱手，在門口向裏面的人行禮道：“鳳殘見過各位。”
聲音子閣樓樓四處蕩漾後才消散，原本突然安靜的廂房霎時又向炸開了鍋一般，到處都是誇讚我的聲音，我只微微抿嘴。
這時豫津樂滋滋的走上前來，對我做了個請的姿勢，“公主，快請進吧。”
我鞠躬向豫津致謝，便擡腳進了屋子。豫津也急忙跟在身後，景睿忙拉住他，笑問道：“豫津，我呢？”
豫津揮開他的手，笑道：“景睿你今日本就是個陪襯，難不成還要我重視你不成？”
景睿好笑都是白了他一眼，便也進了屋。
豫津邀我坐在整個屋子的最中心，擁著火爐席地而坐，豫津便一個個的向我介紹：“公主，這位是李將軍的二公子李哲瀚，這位是韓侯爺的長子韓千襲……”
他一一向我介紹，我與那些人也一一行禮。末了豫津終於指著被眾位公子擋住的那位白衣姑娘，笑道：“那位便是名滿天下的宮羽姑娘。”
我朝他指的地方望去，只見那位姑娘溫柔婉約，羽毛般輕盈的衣裳裹著在身，纖纖玉指撫著古琴，悠揚的琴聲緩緩流出。見有人提起她，她便擡頭與我對視上。
只見她嘴角含笑的朝我點點頭，繼而開口出聲，音色猶如黃鸝天籟般。“早就聽聞公主花容月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宮羽一開口，擋住我視線的那幾位公子徐徐挪開，我笑著回道：“金陵城外就聽見宮姑娘的曲子，可見宮姑娘的名聲，天下皆知啊！”
而宮羽只是笑笑：“虛名而已，不足掛齒。”
我們二人寒暄後，豫津又迫不及待的指著角落裏卻格外引人註目的男子說道：“靖王殿下今日也應邀請來了呢！”
☆、戶部侍郎之子
我順著豫津指著的地方望去，只見那小小的角落裏卻坐不下一個大人物。靖王暗黃色紋袍加身，一股霸王之氣撲面而來，面色不茍言笑，他周圍坐著的都是今年年初一起行軍打仗、死裏逃生的戰士，或許只有和他們在一起，蕭景琰才會露出片刻的真心笑容。
當年父親、言侯、夏江與梁帝可是知心好友，而如今，若不是言侯一直隱匿不過問世事，下場怕也和父親一樣。梁帝，在那萬人之上的位置上待久了，終究落的個“孤家寡人”的下場。相比較蕭景琰，他這份寵辱不驚、初心未改的品質才更顯的尤為可貴。
當著這麽多貴族公子的面，蕭景琰仍是禮貌的向我點頭行禮，我也躬身行禮。之後他便視若無睹的與周圍的戰友接著聊天。
景睿環視了屋裏一周，繼而笑道：“豫津啊，今日應邀前來的，怎麽多是在軍營中的將士啊？”
豫津聽聞得意的一笑：“我今日啊，一邊是想敘敘舊，怎麽說今年年初在邊境一起對抗敵國的情意，非普通酒肉情意可比的。另一邊的啊，就是帶公主見見他們啊！”說著豫津還對景睿挑了兩下眉毛。
周圍的人都哄堂大笑起來，最安靜的莫過於靖王那個小角落了。景睿白了一眼，“其實公主她……”
“我很謝謝豫津好意，”我先是對豫津一笑，又看了眼景睿，我可不想讓他說我是胡鄒的，所以才打斷了他的話，接著又道：“今日來的公子想必在金陵城內都是有名望且戰功赫赫的吧。”
豫津隨心一道：“要論戰功赫赫，我們這裏所有的人加起來，可都不敵靖王的一半吶！”
說畢許多人都隨聲附和起來，惹的蕭景琰聽了也正經危坐，隨後又恢覆如初。
這時旁邊一火爐圍著的公子拿著兩個酒杯挪在我身旁，道：“早就聽說公主駕臨景睿那，卻一直無緣相見，今日托豫津的福，方有機會見見這天下第一美人吶！只著一身素衣，便讓人覺得豐姿楚楚，天女下凡。在下乃戶部侍郎沈追之子，清河郡主之孫，沈玉陽。”
這個沈玉陽模樣雖然不及景睿，但在這滿屋子裏也算翹楚，渾身一副書生氣息，站在這軍中將士裏頭格外的顯眼。於是我含笑答道：“沈公子謬讚，公子又何嘗不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模樣呢！”
沈玉陽聽罷仰頭大笑，繼而道：“要論玉樹臨風，我比不過豫津；論英俊瀟灑，我又比不過景睿。”
豫津聽罷笑道：“玉陽，你竟然這麽謙虛，可不像你啊！”
沈玉陽呵呵一笑，繼而將手上的兩個酒杯都斟上酒，其中一個杯子遞給我，說道：“今日難得一見，還請公主與在下痛飲一杯薄酒，就當為公主接風洗塵，如何？”
他話音剛落景睿就連忙說道：“你這接風洗塵有點晚了吧，公主畢竟一女流之輩……”
我聽到景睿說這話，心裏暗暗不爽。我骨子裏流的也是林家的血，十三年前的冤案，晉陽娘親自刎於金殿，而樂瑤姑姑也一尺白綾懸在了梁上，這二人梁帝有心包庇，可是她們卻不想背著“叛國遺屬”的生活茍活。我們林家的女子剛烈絲毫不輸男兒。
於是我立馬打斷景睿的話：“我們後蜀女子自古以來就千杯不醉，就算你們這些人一起，我也能安然無恙的走回公主府。”
此言一出，那些公子們都紛紛敬酒上前，我接過沈玉陽的一杯酒，仰頭而盡。
而景睿卻在一旁擔憂的喚道：“公主……”
豫津卻笑道：“靖王殿下的酒量也能千杯不倒呢！”
我微微扭頭，只見蕭景琰正與旁的公子碰酒，卻聽見豫津提到他的名字，嘴角微微抽搐。坐在角落裏安心的喝個酒都不成嗎？
這個時候豫津悄悄的在我耳邊俯首說道：“其實啊，我今天並不想請靖王過來的，我原本請的是我們軍營裏的千夫長鏡妄，加上那天我有點感冒，送請柬的小廝就把請柬送到靖王那去了。我這人懶，只在請柬上寫了時間地點，卻沒有寫名字，結果靖王就陰差陽錯的前來赴約了。”
聽罷我掩嘴一笑，這個烏龍還是被蕭景琰知道，他怕是會黑臉吧。
“豫津說什麽呢，也不帶我們聽聽？”
“對啊對啊，公主，你都喝了沈兄的酒了，還有我這杯呢？”
話音剛落，他們數人都紛紛把斟滿佳釀的酒杯遞到我面前。景睿見我被這麽多勸酒，自己奪下一杯一仰而盡，道：“公主乃千金之軀，酒多為害，還是讓景睿代勞吧。”
景睿無意間的一句話惹的眾公子們又是開起來玩笑。“景睿吶，你這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景睿，你這樣做，蒞陽長公主知道嗎？”
而景睿皆是笑笑，並未作答。我也隨機接過他們遞來的一杯酒，仰頭而盡，笑道：“大冬天的，喝些薄酒暖暖身子，倒也不錯。”
然後我、景睿、豫津三人輪番被他們灌酒。酒過千巡後，豫津終於按耐不住，笑著吼道：“我請你們來，是為了聽曲的，請公主來，不是為了讓你們灌酒的。”
話畢雅閣內又是轟然一笑，這時沈玉陽開口說道：“總是敬公主酒，怕公主也有些厭煩，不如稍作休息，再做些游戲如何？”
於是眾人連連點頭答應，圍在我身邊的那群公子也都回到自己的坐墊上去。屋子裏有三個火盆，以我這為中心，皆圍成一個圈，當眾人散去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微微一側頭，就能看見右身後的蕭景琰他們一撥。
屋子裏被火哄的暖暖的，這時酒的後勁有些上來了，我揉著自己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公主，請喝一杯茶醒醒酒罷。”
宮羽溫柔的聲音響起，只見纖纖玉手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放在我的面前。我接過，說了句“多謝”。聞著龍井沁人心脾的茶香，確實令人醒神不少。
宮羽並未離開，而是盤腿坐在了我身邊，柔柔的女聲再次響起。“公主，你們後蜀人都這麽海量嗎？”
我輕抿一口茶，繼而將茶盞放在手裏捂著，笑道：“我是從小被我父皇給鍛煉出來的。”
“什麽？後蜀皇上可真是別具一格啊！”豫津聽罷說笑著道。
而宮羽也只是附和的笑了笑，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醞釀了很久，借機問道：“宮羽隨家師在世間各國游歷時，也曾入住後蜀幾個月。只是宮羽怎麽沒有在後蜀聽過公主的名諱呢？”
我嫣然一笑，她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哥哥手下的江左盟勢力如此廣泛，連紅極一時的妙音坊也是他的麾下。然後開口為她解惑：“後蜀皇上專情，後宮一生只有兩位娘娘，皇後與顰貴妃。他這一生子嗣不多，唯三子兩女而已。長女由顰貴妃所出，賜名如意，封弋陽公主，曾經一舞天下知，入瑯琊美人榜第五；而令一女由皇後所出，賜名如飲，未得封號。”
話音未落，就看見宮羽神情不自然。在後蜀內，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父皇對外宣布如飲公主疾病纏身，常年臥病在宮，不宜見人。
我嘴角含笑接著道：“後蜀皇上曾將這位如飲公主保護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她，是因為這位公主生來就與眾不同，善解人意、花容月貌。當後蜀皇上有諸多事情纏身，只要見一下這位小公主，愁雲便即刻散去。轉眼間公主已經長大，讓人見之傾心，她如此受皇上寵愛，皇上又怎忍心將她嫁了出去呢？”
突然間只見雅閣內安靜了許多，甚至都能聽見火盆裏竹炭在燃燒的聲音。
☆、一吻定情
於是我頓了頓，揭開蓋碗，輕抿一口茶，潤潤嗓子，又接著說道：“雖然後蜀國運昌隆，兵強馬壯，但苦於南境多次受他國侵擾，致使每次都民不聊生，流民們皆往帝都竄去。後蜀皇上為之憂心忡忡，食難下咽，可弋陽公主一年前就已下嫁將軍之子，所以如飲公主便主動請纓，讓後蜀皇上將她以和親的名義嫁了出去。”
“大梁素來能人異士居多，為首國之選。後蜀皇上只好忍痛割愛，勇將圍擁，將她送了出去，那時才給了公主一個封號：鳳殘。鳳凰的鳳，殘忍的殘！”
說罷我突然嘆出一口氣，繼而將頭低了下去，呆呆的看著手裏握著的龍井。茶葉在熱水裏緩緩舒展翻滾，將一杯的茶水都染成了草綠色，陣陣清香飄了出來，又漸漸散去。
宮羽聽罷，臉上流露出傷感的神情，片刻便恢覆如初，小心的問道：“不知公主為何嘆氣？”
我眼波流轉的擡頭看了她一眼，繼而又低下頭去，苦笑著道：“想來離家也有數月。當初在後蜀，承歡父皇膝下的種種仍歷歷在目。還不知鳳殘何時能覓得如意狼君，能夠早日再回一次後蜀。”
宮羽聽聞安慰的說道：“公主，你且放心，姻緣由天定，你一定會早日尋得意中人的。”
我暗暗一笑，繼而又擡頭，目光清澈的望著她，微笑道：“如此，便承宮羽姑娘吉言了。”
宮羽朝我們躬身，然後又行至琴前，為我們撫琴助興。
這時豫津靠了過來，笑道：“怪不得我也沒聽說過後蜀有你這麽一位公主呢，原來是後蜀國王將你如獲至寶般的深藏在宮啊！”
說罷我會心一笑，將手裏的龍井茶一飲而盡，摸著自己的發燙通紅的臉，對豫津景睿道：“酒的後勁上來了，這雅閣內實在是熱的很，我先去隔壁房間裏醒醒神，你們繼續吧！”
話畢後我便起身，景睿也起身想陪我一起出去，雅葵也在身後想跟上來，於是我對雅葵說道：“你就留在這吧，我只是去隔壁房間，片刻便回。”
說完我還看了眼景睿，這句話也同樣是說給他聽的。他略微擔憂的朝我點點頭，我亦點頭後便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一打開雅閣的門，一股清涼的風撲面而來，裏面熱火朝天，還真怕酒的後勁會讓我亂了心志從而酒後胡言。一轉彎，便走進了妙音坊的另一個閣樓，它與剛才那間並肩而立，只一墻之隔。在這間雅閣裏，還能聽見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我信步走到窗前，趴在窗欞上，此時天陰沈沈的，刮著冷風，吹的人格外清醒。我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可熱鬧是他們的，我只希望能一直安靜而已。
吹了片刻冷風，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我嚇得連忙轉過頭去看那人是誰，卻沒想到靖王殿下也隨著我一同出了暖閣來到這裏。
我趕緊向他行萬福禮道：“鳳殘見過靖王殿下。”
他亦向我拱手道：“公主。”
相互禮畢，卻不知該說什麽，就只好一起趴在窗上吹起了冷風，半晌無言。
良久之後蕭景琰沈穩的聲音響起：“公主海量，性情又豪爽，後蜀女子皆是像公主這樣的嗎？”
我嫣然笑道：“怎麽？靖王殿下有看中我們後蜀哪位美人了？”
“哼，”蕭景琰一聲冷笑，“你們後蜀女子善攻心計，逢人迎合，誰知道有幾分真幾分假！”
我聽聞心中怒火萬分，卻不露聲色，深呼出一口氣，白霧即刻消散在空中。仍舊笑盈盈的回道：“難道大梁的人就不這樣嗎？整個世間的人都這樣，只有靖王殿下不同，那麽到底是我們不對還是說靖王殿下另類呢？”
蕭景琰頓時梗住，不知該說什麽。我接著笑道：“不過卻也要感謝殿下，若不是殿下的堅持，林家冤案也不得昭雪。”
說著我擡頭望著天空中的烏雲滾滾，蕭景琰仍舊警惕的轉過身來望著我道：“此事身在後蜀的公主也有耳聞？”
我忽然一笑，道：“林家對大梁忠心耿耿，卻遭奸人所害。他一直在北境與我們後蜀的軍隊抗衡，我又怎麽不知，而且林家他們……”
“住口！”
我回頭看著那個突然打斷我的話的蕭景琰，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只聽見他一本正經的怒道：“開國忠臣林家將士，你一外族公主又怎能隨意評論？”
我稍稍松下一口氣，但是心裏卻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背著後蜀公主的名分連自己原本的家族都不能提，略微苦笑道：“是鳳殘妄言了。”
繼而又趴在窗欞上，漸漸風起，吹的都差點睜不開眼，此時腦中清醒萬分。一轉頭，卻看見蕭景琰不茍言笑的同樣趴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著外面的風景，遠處的烏雲翻滾，從我這裏看去就像在他頭上滾來滾去一樣。
棱角豐明的臉龐看上去格外的精致，十三年了，他還是這個樣子，絲毫沒有變過。第一次遇見陰天遮住他側臉，看的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捉弄他的場景。
而蕭景琰見我無緣無故的對著他傻笑，想起剛剛的言語有失，不好意思卻又拉不下臉的對我說道：“公主，我為剛才的話語抱歉。”
我嫣然一笑道：“無礙，我又怎麽會生你的氣呢，你一直都是這樣，能守住這份真心，這份真情。”
蕭景琰聽罷卻好笑的問道：“怎麽？公主很早就認識本王了？”
他話一出我卻仿佛被驚醒，酒後確實容易胡言亂語，於是便找借口說道：“聽景睿說的，他說靖王殿下能夠做到寵辱不驚，一直都擁有一顆赤子之心。”
而他聽聞卻神情黯然下來，趴在窗戶上，傷感的說道：“真正擁有赤子之心的是那個人，當年我們在軍中揚鞭策馬、揮斥方遒，是怎樣的快意人生，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有時候我在夢中仍然會夢到當年的場景，仿佛我們兩個還是當年熱血的少年。”
我心中竟也萬分感慨，難道他不知道梅長蘇就是哥哥，就是當年的林殊嗎？
在他感慨之際，我的目光又一次的停留在他側臉，那冷峻的面龐，欲言又止的薄唇，常年經受北境嚴寒風吹的皮膚，但一切在我眼中就像是在陰天裏開出了一道光似的。
不知不覺我的身子竟然向前傾，慢慢的與他越靠越近，眼睛一直看著他眺望遠方的目光，趁他不備冷不丁的在他側臉落下一吻。
溫熱的嘴唇印在他冰冷的臉龐上，一下子驚醒了我們。他一臉吃驚的霎時間就轉過頭來看著我，睜大的眼睛仿佛就要掉了出來似的，不可置信且又吃驚萬分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片刻後臉上又隨即浮上兩朵紅雲，不知所措的雙手難以擱置。
我看他此時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聲，繼而轉身就走。
☆、深夜院中閑談
再次重回雅閣，眾人的熱情又隨之而來，我盤腿坐在墊子上，只見景睿握著酒杯發著呆。
我拍拍身旁的豫津，問道：“景睿這是怎麽了？”
蕭景睿聽我提到他的名字，馬上就回過神來，搶著答道：“沒什麽。”
此時雅閣的門又一次開啟，蕭景琰滿臉通紅的站在門外，與我對視須臾後臉頰上又瞬間浮上兩朵紅雲。我見了一眼便馬上低下頭去，在心裏斥責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麽。
而蕭景琰進來後也徑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恢覆如初的與周圍的人談笑風生，卻又時不時的走神。
眾人又一次熱鬧起來，而言豫津後知後覺的對我說道：“他呀，剛剛出去進來後就這個樣子了，也不知道怎麽了？”
景睿剛剛也出去過？看他如此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會是我剛剛吻蕭景琰的時候被他看到了吧？
這次丟人可丟大了！嚇得我趕緊拿起地上的一碗茶只想著往嘴裏送，而豫津打住我的手，一臉驚訝的問道：“公主，您這是要喝火油嗎？”
我低頭一看，原來我把用來引火的油端起差點就喝了下去，於是訕訕笑道：“多謝豫津提醒。”
說著放下火油，又拿起另外一杯酒，正想往嘴裏送時又被言豫津攔住，“公主，這杯酒是我的。”
我又低頭看著手裏的酒杯，確實好像是他剛剛放下的，若我一飲而盡，就算跟豫津有間接的肌膚之親了，還好有他及時提醒。苦笑道：“我真是酒喝多了，腦子都糊塗了。”
於是放下酒杯，我不喝總可以了吧。而言豫津好奇的看看我，又看看景睿，搖頭道：“怎麽就出去了一趟，你們二人就失魂落魄了似的。”
豫津話落，我與景睿雙雙擡頭看了對方一眼，而他卻是神情可疑的低下了頭。於是我就在想，或許剛剛那一幕，他真的看到了。
當我深吐一口氣，繃直坐著的身子微微放松、往後傾時，卻感覺有數道目光紛紛向我投來，但其中最熾熱的，卻屬右後方的那人。
不知不覺離上次集會已過去三天，這三天內我始終不見景睿人影，他是怎麽了。
這天夜裏，月光皎潔，天空晴朗，我用過晚膳便在自己房間裏吃茶，卻看見門前有一人影走了過來。
他只走到院子裏，卻不進來，惹的我起疑不禁轉頭望去。只見蕭景睿此時形單影只的站在月光之下。
雅葵見他竟然進了東廂房，便提聲問道：“蕭公子，這是我們公主的閨房，你一男子不宜出現在這裏吧！”
蕭景睿溫和的聲音響起，“我只站在院子裏，並未進公主閨房。”
“可是……”
“雅葵，”她還想說，卻被我給打斷了，“這裏是長公主府，我們本來就寄人籬下，蕭公子去的是他自己家，有何不妥？”
雅葵心有疑慮的只好站在我旁邊，我起身朝外面說道：“夜裏風寒，景睿不妨進來說話吧！”
蕭景睿仍站在外面，一動不動，倔強的說道：“公主，今日月色甚好，我有些睡不著，不知公主可否來院中與我深聊？”
我剛要擡腳出去，雅葵擔憂的聲音提醒說道：“公主，外面更深露重的，要有什麽要緊事，明日再說也不遲啊！”
我回頭瞪了雅葵一眼，吩咐道：“拿上兩個坐墊，兩個火爐以及兩件披風。”說完我就跨著大步走進了院子裏。
站在景睿面前，他高大的身子將我的月光正好擋住，我笑道：“不知景睿來此，想聊些什麽呢？”
景睿指著院中的石凳，說道：“公主，我們坐著再聊吧！”
只見雅葵麻利的將墊子綁在了石凳上，坐下去絲毫都感受不到石頭的寒冷，而她又幫我把千層雪披上，給了我一個捂手的火爐，為了保暖，她還在桌子上加了一個火盆，自己則在一旁縮手搓腳的。
景睿在整理自己的披風，我則對雅葵說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與景睿說會話後自己會去就寢。”
雅葵看了一眼溫潤如玉的景睿，繼而行禮就下去了。此時院中只有我們兩人，景睿終於可以在我面前暢所欲言了。
“聽上次在妙音坊，你說，你叫如飲，封號才是鳳殘？”景睿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點點頭，笑道：“如飲已經過去了，我更喜歡別人喚我鳳殘。”
“自公主入住我府，景睿與公主也算是有了交集，皇上給了公主半年期限，怕是半年後就不能向這樣以朋友的身份半夜私聊了。”景睿苦笑道。
我微微一笑，“心胸如此豁達的景睿今日怎麽也多愁善感起來了？”
景睿呆呆的望著反著月光的大理石地面，楞了一會，半晌才出聲，笑道：“我非心胸豁達，而是境遇如此不能不豁達。”
正當我納悶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時，他又開次開口：“在外人我是兩姓之子，其實我是南楚宇文霖的兒子。去年謝侯爺所做的事情被蘇兄拆穿，我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
我心裏暗暗納罕，一直想理清這個思緒，卻無論如何也理不清。只聽見景睿再次開口：“當年母親與南楚質子有一段情，可是卻因為一種酒下嫁謝侯爺。我竟糊裏糊塗的喊了他二十多年的爹，最後才知道原來他曾經一心想要殺我！”
說到這裏景睿語氣中的憤恨一目了然，緊握的拳頭敲打在石桌上，聲音將我一震，卻不知如何開口去安慰他。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自蒞陽小姨嫁給謝侯後就再也沒有進宮看過皇祖母，難道這件事與皇祖母有關？而且曾有段時間她一直悶悶不樂的，我與哥哥每次見了都避之不及。
“公主，你天生就貴為金枝玉葉，受盡後蜀皇上寵愛，聽到這種事，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啊？”景睿忽然擡頭望著我，眼裏飽含熱淚，他卻努力隱忍。
我擡手輕撫他的後背，暖言說道：“不是的，其實在我們後蜀，內宮裏也發生過一次戰亂，若不是父皇及時發現救出了我，怕也沒有今日的鳳殘吧。所以當後蜀邊境繚亂，為報當年相救之恩，才會主動請纓來大梁和親。”
說罷我嘆了一口氣，後蜀內宮只有兩位娘娘，又何來戰亂呢？我真正說的是十三年前的事情，當時雖年幼，可那天發生的每一件事，倒下的每一個人，官兵的每一個樣子，都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初到後蜀的那幾年，每夜都會從夢中驚醒，是父皇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安慰著我，鼓勵著我。這份恩情小夏永遠都不會忘。
輕撫景睿後背的手漸漸遲緩了起來，而擱置在石桌上的手也逐漸握緊。景睿見我這樣，便立即止住自己的悲傷，粗大溫暖的手掌將我的兩只小手緊緊包圍。
他星目含情，溫柔脈脈的對我說道：“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昨日的我，與今天的我，並無任何關系，不是嗎？”
我的目光從眺望遠方收了回來，突然發現景睿竟含情脈脈的看著我，在這嚴寒隆冬，北風呼嘯的夜裏，他的手掌竟然溫暖。
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初見，比起言豫津，我更加喜歡這個溫暖如玉般的公子，總是愛跟在他身後喊他“暖陽哥哥”，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願意去聽從，比起那個倔強、總是呆頭呆腦的靖王好多了。
但一提起靖王，我的思緒又隨即飄向遠方，不知他今天做了些什麽呢？
“以後私底下，我喚你鳳殘，可以嗎？”
景睿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我說出拒絕的話語，我卻反問道：“那以後我就叫景睿了吧。”
景睿一怔，隨即搖頭說道：“不好。”
我一楞，又問道：“為何？”
他溫暖如初，“我希望你能喚我，暖陽哥哥。”
我微微一笑，並沒有言語。這回霎時間從天上飄下朵朵的鵝毛大雪，瞬間就覆蓋了我倆的白頭，我欣然笑道：
“下雪了呢！”
☆、晉升親王
第二天陽光明媚，天氣甚好，昨夜的雪只下了一會，並沒有完全將大地覆蓋。只是早晨起來，雪就已經融化成水，從屋檐上滴了下來。
這天我用過早膳，在院子裏曬的太陽，卻看見雅葵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到我面前行了一個禮：“公主。”
我笑著問道：“怎麽了？什麽事這麽著急啊？”
而雅葵試探性的問道：“公主，難道你沒聽到嗎？昨日不知何緣由，太子被廢，封了獻王，今日就起身去了獻洲了。”
話音剛落我就一楞。眼見離過年就只有十五天了，而梁帝這個時候廢太子，怕是真的做了什麽讓他寒心的事。繼而回過神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答道：“我整日呆在這東廂房深居簡出的，又怎麽會知道呢？”
雅葵點點頭，繼而又說道：“這下太子被廢，譽王應該很快就登上東宮之位了吧。”
我輕抿一口茶，“這倒未必！”
在東廂房又閉門不出了幾天，實在是無聊，讓尹劍辦的事應該也有回音了，雅葵的消息實在是靈通，但自從她與我一起來到大梁後，總感覺她的神情有些不太對，有很多時候是試探性的想套我話。但是她又沒有與任何人接觸，真相是怎樣無從得知，但有些事情能瞞著她就一定要瞞著。
“公主，還有十天就要過年了，公主要不要出去做幾身衣裳，或者置辦點年貨？”雅葵倒了一杯醇香的茶遞給我。
我接過茶，笑道：“年貨這些事有長公主府裏的人操心就夠了，更何況我從宮裏帶過來的銀兩所剩無幾，還是省著點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有兩人正瀟灑的走了進來，“公主，是不是遇到難事了？交給我，我一定幫你解決。”
我聞聲探去，只見言豫津與蕭景睿二人正坐在前院子裏，我正起身，雅葵卻突然按住我道：“公主，他們兩位公子總是喜歡望東廂房跑，就不怕他們壞了你的名聲嗎？”
“噓！”我連忙讓雅葵小聲些，但我自己的聲音又跟提高八度了似的：“梁帝只給了我半年時間，這段時間我與誰走的親近，他就會把我指給誰，但他原本內定的人就是景睿，你不知道嗎？更何況，我與他們有青梅之交，他們只是在院子裏，有什麽好不妥的？”
雅葵聽了我這一番話，想起自從來到金陵後，也只有他們二人對我是真的以朋友相稱，便漸漸的放下心來。
我連忙走到院子裏去。青梅之交，若不是雅葵讀書不多，她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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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我都閉門不出。我在房間整理心情，我怕下次再見到那位江左盟主，我會無緣無故的流淚。
四天後，我早早起床，剛踏出門外就陽光亮了眼睛，急忙伸手去遮擋。也對，陽光正好，我已長大，你也未老。
東廂房內，男子止步。一大早便有侍女呈著一封請柬躬身前來。侍女在我面前停下腳步，恭敬說道：“公主，言公子派人送來請柬，請公主過目。”
我伸手接過請柬，道了句“多謝”，侍女就離開了。打開請柬，是言豫津那飄飄灑灑、龍飛鳳舞到底字。請柬裏說今日午後他邀請了整座金陵城內最有聲望的公子在妙音坊聽樂助興，希望我能賞個臉。我莞爾一笑，這個言豫津也是一個靜不下來的人，從小在哥哥面前嘰嘰喳喳的，半刻都停不下來。
與公主府的人一起用過午膳後，蒞陽長公主又去誦經，賬房裏還有一大堆事等著謝弼去處理。我與景睿站在前院裏，看著下人門在弄馬車，今日他與我一同前去妙音坊。
來到妙音坊後發現。這裏與別處不同，裝飾的都是些文房四寶、樂器瓷瓶，素白的紗幔點綴的格外高雅，與風塵場所南轅北轍。而今日的妙音坊被闊公子言豫津包了下來，才到樓下，就聽見二樓的閣樓裏一片絲竹管弦悅耳之音，還有幾位文人雅士在背詞誦詩。
這時景睿走到我身旁，望著閣樓上傳出來的聲音，笑道：“竟不知道豫津何時變得這麽雅韻，交了一群學士子弟了？”
我掩嘴笑笑，由景睿帶路上了二樓的廂房。小廝一打開門，豫津就興奮的喚道：“千盼萬盼，可把你二人給盼來了。”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們投來，此時我一身素白輕絨衣裙，只站在門口就已經讓人覺得風姿楚楚，景睿站我身旁忍不住一聲輕咳。我展袖拱手，在門口向裏面的人行禮道：“鳳殘見過各位。”
聲音子閣樓樓四處蕩漾後才消散，原本突然安靜的廂房霎時又向炸開了鍋一般，到處都是誇讚我的聲音，我只微微抿嘴。
這時豫津樂滋滋的走上前來，對我做了個請的姿勢，“公主，快請進吧。”
我鞠躬向豫津致謝，便擡腳進了屋子。豫津也急忙跟在身後，景睿忙拉住他，笑問道：“豫津，我呢？”
豫津揮開他的手，笑道：“景睿你今日本就是個陪襯，難不成還要我重視你不成？”
景睿好笑都是白了他一眼，便也進了屋。
豫津邀我坐在整個屋子的最中心，擁著火爐席地而坐，豫津便一個個的向我介紹：“公主，這位是李將軍的二公子李哲瀚，這位是韓侯爺的長子韓千襲……”
他一一向我介紹，我與那些人也一一行禮。末了豫津終於指著被眾位公子擋住的那位白衣姑娘，笑道：“那位便是名滿天下的宮羽姑娘。”
我朝他指的地方望去，只見那位姑娘溫柔婉約，羽毛般輕盈的衣裳裹著在身，纖纖玉指撫著古琴，悠揚的琴聲緩緩流出。見有人提起她，她便擡頭與我對視上。
只見她嘴角含笑的朝我點點頭，繼而開口出聲，音色猶如黃鸝天籟般。“早就聽聞公主花容月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宮羽一開口，擋住我視線的那幾位公子徐徐挪開，我笑著回道：“金陵城外就聽見宮姑娘的曲子，可見宮姑娘的名聲，天下皆知啊！”
而宮羽只是笑笑：“虛名而已，不足掛齒。”
我們二人寒暄後，豫津又迫不及待的指著角落裏卻格外引人註目的男子說道：“靖王殿下今日也應邀請來了呢！”
☆、戶部侍郎之子
我順著豫津指著的地方望去，只見那小小的角落裏卻坐不下一個大人物。靖王暗黃色紋袍加身，一股霸王之氣撲面而來，面色不茍言笑，他周圍坐著的都是今年年初一起行軍打仗、死裏逃生的戰士，或許只有和他們在一起，蕭景琰才會露出片刻的真心笑容。
當年父親、言侯、夏江與梁帝可是知心好友，而如今，若不是言侯一直隱匿不過問世事，下場怕也和父親一樣。梁帝，在那萬人之上的位置上待久了，終究落的個“孤家寡人”的下場。相比較蕭景琰，他這份寵辱不驚、初心未改的品質才更顯的尤為可貴。
當著這麽多貴族公子的面，蕭景琰仍是禮貌的向我點頭行禮，我也躬身行禮。之後他便視若無睹的與周圍的戰友接著聊天。
景睿環視了屋裏一周，繼而笑道：“豫津啊，今日應邀前來的，怎麽多是在軍營中的將士啊？”
豫津聽聞得意的一笑：“我今日啊，一邊是想敘敘舊，怎麽說今年年初在邊境一起對抗敵國的情意，非普通酒肉情意可比的。另一邊的啊，就是帶公主見見他們啊！”說著豫津還對景睿挑了兩下眉毛。
周圍的人都哄堂大笑起來，最安靜的莫過於靖王那個小角落了。景睿白了一眼，“其實公主她……”
“我很謝謝豫津好意，”我先是對豫津一笑，又看了眼景睿，我可不想讓他說我是胡鄒的，所以才打斷了他的話，接著又道：“今日來的公子想必在金陵城內都是有名望且戰功赫赫的吧。”
豫津隨心一道：“要論戰功赫赫，我們這裏所有的人加起來，可都不敵靖王的一半吶！”
說畢許多人都隨聲附和起來，惹的蕭景琰聽了也正經危坐，隨後又恢覆如初。
這時旁邊一火爐圍著的公子拿著兩個酒杯挪在我身旁，道：“早就聽說公主駕臨景睿那，卻一直無緣相見，今日托豫津的福，方有機會見見這天下第一美人吶！只著一身素衣，便讓人覺得豐姿楚楚，天女下凡。在下乃戶部侍郎沈追之子，清河郡主之孫，沈玉陽。”
這個沈玉陽模樣雖然不及景睿，但在這滿屋子裏也算翹楚，渾身一副書生氣息，站在這軍中將士裏頭格外的顯眼。於是我含笑答道：“沈公子謬讚，公子又何嘗不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模樣呢！”
沈玉陽聽罷仰頭大笑，繼而道：“要論玉樹臨風，我比不過豫津；論英俊瀟灑，我又比不過景睿。”
豫津聽罷笑道：“玉陽，你竟然這麽謙虛，可不像你啊！”
沈玉陽呵呵一笑，繼而將手上的兩個酒杯都斟上酒，其中一個杯子遞給我，說道：“今日難得一見，還請公主與在下痛飲一杯薄酒，就當為公主接風洗塵，如何？”
他話音剛落景睿就連忙說道：“你這接風洗塵有點晚了吧，公主畢竟一女流之輩……”
我聽到景睿說這話，心裏暗暗不爽。我骨子裏流的也是林家的血，十三年前的冤案，晉陽娘親自刎於金殿，而樂瑤姑姑也一尺白綾懸在了梁上，這二人梁帝有心包庇，可是她們卻不想背著“叛國遺屬”的生活茍活。我們林家的女子剛烈絲毫不輸男兒。
於是我立馬打斷景睿的話：“我們後蜀女子自古以來就千杯不醉，就算你們這些人一起，我也能安然無恙的走回公主府。”
此言一出，那些公子們都紛紛敬酒上前，我接過沈玉陽的一杯酒，仰頭而盡。
而景睿卻在一旁擔憂的喚道：“公主……”
豫津卻笑道：“靖王殿下的酒量也能千杯不倒呢！”
我微微扭頭，只見蕭景琰正與旁的公子碰酒，卻聽見豫津提到他的名字，嘴角微微抽搐。坐在角落裏安心的喝個酒都不成嗎？
這個時候豫津悄悄的在我耳邊俯首說道：“其實啊，我今天並不想請靖王過來的，我原本請的是我們軍營裏的千夫長鏡妄，加上那天我有點感冒，送請柬的小廝就把請柬送到靖王那去了。我這人懶，只在請柬上寫了時間地點，卻沒有寫名字，結果靖王就陰差陽錯的前來赴約了。”
聽罷我掩嘴一笑，這個烏龍還是被蕭景琰知道，他怕是會黑臉吧。
“豫津說什麽呢，也不帶我們聽聽？”
“對啊對啊，公主，你都喝了沈兄的酒了，還有我這杯呢？”
話音剛落，他們數人都紛紛把斟滿佳釀的酒杯遞到我面前。景睿見我被這麽多勸酒，自己奪下一杯一仰而盡，道：“公主乃千金之軀，酒多為害，還是讓景睿代勞吧。”
景睿無意間的一句話惹的眾公子們又是開起來玩笑。“景睿吶，你這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景睿，你這樣做，蒞陽長公主知道嗎？”
而景睿皆是笑笑，並未作答。我也隨機接過他們遞來的一杯酒，仰頭而盡，笑道：“大冬天的，喝些薄酒暖暖身子，倒也不錯。”
然後我、景睿、豫津三人輪番被他們灌酒。酒過千巡後，豫津終於按耐不住，笑著吼道：“我請你們來，是為了聽曲的，請公主來，不是為了讓你們灌酒的。”
話畢雅閣內又是轟然一笑，這時沈玉陽開口說道：“總是敬公主酒，怕公主也有些厭煩，不如稍作休息，再做些游戲如何？”
於是眾人連連點頭答應，圍在我身邊的那群公子也都回到自己的坐墊上去。屋子裏有三個火盆，以我這為中心，皆圍成一個圈，當眾人散去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微微一側頭，就能看見右身後的蕭景琰他們一撥。
屋子裏被火哄的暖暖的，這時酒的後勁有些上來了，我揉著自己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公主，請喝一杯茶醒醒酒罷。”
宮羽溫柔的聲音響起，只見纖纖玉手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放在我的面前。我接過，說了句“多謝”。聞著龍井沁人心脾的茶香，確實令人醒神不少。
宮羽並未離開，而是盤腿坐在了我身邊，柔柔的女聲再次響起。“公主，你們後蜀人都這麽海量嗎？”
我輕抿一口茶，繼而將茶盞放在手裏捂著，笑道：“我是從小被我父皇給鍛煉出來的。”
“什麽？後蜀皇上可真是別具一格啊！”豫津聽罷說笑著道。
而宮羽也只是附和的笑了笑，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醞釀了很久，借機問道：“宮羽隨家師在世間各國游歷時，也曾入住後蜀幾個月。只是宮羽怎麽沒有在後蜀聽過公主的名諱呢？”
我嫣然一笑，她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哥哥手下的江左盟勢力如此廣泛，連紅極一時的妙音坊也是他的麾下。然後開口為她解惑：“後蜀皇上專情，後宮一生只有兩位娘娘，皇後與顰貴妃。他這一生子嗣不多，唯三子兩女而已。長女由顰貴妃所出，賜名如意，封弋陽公主，曾經一舞天下知，入瑯琊美人榜第五；而令一女由皇後所出，賜名如飲，未得封號。”
話音未落，就看見宮羽神情不自然。在後蜀內，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父皇對外宣布如飲公主疾病纏身，常年臥病在宮，不宜見人。
我嘴角含笑接著道：“後蜀皇上曾將這位如飲公主保護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她，是因為這位公主生來就與眾不同，善解人意、花容月貌。當後蜀皇上有諸多事情纏身，只要見一下這位小公主，愁雲便即刻散去。轉眼間公主已經長大，讓人見之傾心，她如此受皇上寵愛，皇上又怎忍心將她嫁了出去呢？”
突然間只見雅閣內安靜了許多，甚至都能聽見火盆裏竹炭在燃燒的聲音。
☆、一吻定情
於是我頓了頓，揭開蓋碗，輕抿一口茶，潤潤嗓子，又接著說道：“雖然後蜀國運昌隆，兵強馬壯，但苦於南境多次受他國侵擾，致使每次都民不聊生，流民們皆往帝都竄去。後蜀皇上為之憂心忡忡，食難下咽，可弋陽公主一年前就已下嫁將軍之子，所以如飲公主便主動請纓，讓後蜀皇上將她以和親的名義嫁了出去。”
“大梁素來能人異士居多，為首國之選。後蜀皇上只好忍痛割愛，勇將圍擁，將她送了出去，那時才給了公主一個封號：鳳殘。鳳凰的鳳，殘忍的殘！”
說罷我突然嘆出一口氣，繼而將頭低了下去，呆呆的看著手裏握著的龍井。茶葉在熱水裏緩緩舒展翻滾，將一杯的茶水都染成了草綠色，陣陣清香飄了出來，又漸漸散去。
宮羽聽罷，臉上流露出傷感的神情，片刻便恢覆如初，小心的問道：“不知公主為何嘆氣？”
我眼波流轉的擡頭看了她一眼，繼而又低下頭去，苦笑著道：“想來離家也有數月。當初在後蜀，承歡父皇膝下的種種仍歷歷在目。還不知鳳殘何時能覓得如意狼君，能夠早日再回一次後蜀。”
宮羽聽聞安慰的說道：“公主，你且放心，姻緣由天定，你一定會早日尋得意中人的。”
我暗暗一笑，繼而又擡頭，目光清澈的望著她，微笑道：“如此，便承宮羽姑娘吉言了。”
宮羽朝我們躬身，然後又行至琴前，為我們撫琴助興。
這時豫津靠了過來，笑道：“怪不得我也沒聽說過後蜀有你這麽一位公主呢，原來是後蜀國王將你如獲至寶般的深藏在宮啊！”
說罷我會心一笑，將手裏的龍井茶一飲而盡，摸著自己的發燙通紅的臉，對豫津景睿道：“酒的後勁上來了，這雅閣內實在是熱的很，我先去隔壁房間裏醒醒神，你們繼續吧！”
話畢後我便起身，景睿也起身想陪我一起出去，雅葵也在身後想跟上來，於是我對雅葵說道：“你就留在這吧，我只是去隔壁房間，片刻便回。”
說完我還看了眼景睿，這句話也同樣是說給他聽的。他略微擔憂的朝我點點頭，我亦點頭後便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一打開雅閣的門，一股清涼的風撲面而來，裏面熱火朝天，還真怕酒的後勁會讓我亂了心志從而酒後胡言。一轉彎，便走進了妙音坊的另一個閣樓，它與剛才那間並肩而立，只一墻之隔。在這間雅閣裏，還能聽見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我信步走到窗前，趴在窗欞上，此時天陰沈沈的，刮著冷風，吹的人格外清醒。我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可熱鬧是他們的，我只希望能一直安靜而已。
吹了片刻冷風，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我嚇得連忙轉過頭去看那人是誰，卻沒想到靖王殿下也隨著我一同出了暖閣來到這裏。
我趕緊向他行萬福禮道：“鳳殘見過靖王殿下。”
他亦向我拱手道：“公主。”
相互禮畢，卻不知該說什麽，就只好一起趴在窗上吹起了冷風，半晌無言。
良久之後蕭景琰沈穩的聲音響起：“公主海量，性情又豪爽，後蜀女子皆是像公主這樣的嗎？”
我嫣然笑道：“怎麽？靖王殿下有看中我們後蜀哪位美人了？”
“哼，”蕭景琰一聲冷笑，“你們後蜀女子善攻心計，逢人迎合，誰知道有幾分真幾分假！”
我聽聞心中怒火萬分，卻不露聲色，深呼出一口氣，白霧即刻消散在空中。仍舊笑盈盈的回道：“難道大梁的人就不這樣嗎？整個世間的人都這樣，只有靖王殿下不同，那麽到底是我們不對還是說靖王殿下另類呢？”
蕭景琰頓時梗住，不知該說什麽。我接著笑道：“不過卻也要感謝殿下，若不是殿下的堅持，林家冤案也不得昭雪。”
說著我擡頭望著天空中的烏雲滾滾，蕭景琰仍舊警惕的轉過身來望著我道：“此事身在後蜀的公主也有耳聞？”
我忽然一笑，道：“林家對大梁忠心耿耿，卻遭奸人所害。他一直在北境與我們後蜀的軍隊抗衡，我又怎麽不知，而且林家他們……”
“住口！”
我回頭看著那個突然打斷我的話的蕭景琰，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只聽見他一本正經的怒道：“開國忠臣林家將士，你一外族公主又怎能隨意評論？”
我稍稍松下一口氣，但是心裏卻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背著後蜀公主的名分連自己原本的家族都不能提，略微苦笑道：“是鳳殘妄言了。”
繼而又趴在窗欞上，漸漸風起，吹的都差點睜不開眼，此時腦中清醒萬分。一轉頭，卻看見蕭景琰不茍言笑的同樣趴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著外面的風景，遠處的烏雲翻滾，從我這裏看去就像在他頭上滾來滾去一樣。
棱角豐明的臉龐看上去格外的精致，十三年了，他還是這個樣子，絲毫沒有變過。第一次遇見陰天遮住他側臉，看的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捉弄他的場景。
而蕭景琰見我無緣無故的對著他傻笑，想起剛剛的言語有失，不好意思卻又拉不下臉的對我說道：“公主，我為剛才的話語抱歉。”
我嫣然一笑道：“無礙，我又怎麽會生你的氣呢，你一直都是這樣，能守住這份真心，這份真情。”
蕭景琰聽罷卻好笑的問道：“怎麽？公主很早就認識本王了？”
他話一出我卻仿佛被驚醒，酒後確實容易胡言亂語，於是便找借口說道：“聽景睿說的，他說靖王殿下能夠做到寵辱不驚，一直都擁有一顆赤子之心。”
而他聽聞卻神情黯然下來，趴在窗戶上，傷感的說道：“真正擁有赤子之心的是那個人，當年我們在軍中揚鞭策馬、揮斥方遒，是怎樣的快意人生，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有時候我在夢中仍然會夢到當年的場景，仿佛我們兩個還是當年熱血的少年。”
我心中竟也萬分感慨，難道他不知道梅長蘇就是哥哥，就是當年的林殊嗎？
在他感慨之際，我的目光又一次的停留在他側臉，那冷峻的面龐，欲言又止的薄唇，常年經受北境嚴寒風吹的皮膚，但一切在我眼中就像是在陰天裏開出了一道光似的。
不知不覺我的身子竟然向前傾，慢慢的與他越靠越近，眼睛一直看著他眺望遠方的目光，趁他不備冷不丁的在他側臉落下一吻。
溫熱的嘴唇印在他冰冷的臉龐上，一下子驚醒了我們。他一臉吃驚的霎時間就轉過頭來看著我，睜大的眼睛仿佛就要掉了出來似的，不可置信且又吃驚萬分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片刻後臉上又隨即浮上兩朵紅雲，不知所措的雙手難以擱置。
我看他此時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聲，繼而轉身就走。
☆、深夜院中閑談
再次重回雅閣，眾人的熱情又隨之而來，我盤腿坐在墊子上，只見景睿握著酒杯發著呆。
我拍拍身旁的豫津，問道：“景睿這是怎麽了？”
蕭景睿聽我提到他的名字，馬上就回過神來，搶著答道：“沒什麽。”
此時雅閣的門又一次開啟，蕭景琰滿臉通紅的站在門外，與我對視須臾後臉頰上又瞬間浮上兩朵紅雲。我見了一眼便馬上低下頭去，在心裏斥責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麽。
而蕭景琰進來後也徑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恢覆如初的與周圍的人談笑風生，卻又時不時的走神。
眾人又一次熱鬧起來，而言豫津後知後覺的對我說道：“他呀，剛剛出去進來後就這個樣子了，也不知道怎麽了？”
景睿剛剛也出去過？看他如此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會是我剛剛吻蕭景琰的時候被他看到了吧？
這次丟人可丟大了！嚇得我趕緊拿起地上的一碗茶只想著往嘴裏送，而豫津打住我的手，一臉驚訝的問道：“公主，您這是要喝火油嗎？”
我低頭一看，原來我把用來引火的油端起差點就喝了下去，於是訕訕笑道：“多謝豫津提醒。”
說著放下火油，又拿起另外一杯酒，正想往嘴裏送時又被言豫津攔住，“公主，這杯酒是我的。”
我又低頭看著手裏的酒杯，確實好像是他剛剛放下的，若我一飲而盡，就算跟豫津有間接的肌膚之親了，還好有他及時提醒。苦笑道：“我真是酒喝多了，腦子都糊塗了。”
於是放下酒杯，我不喝總可以了吧。而言豫津好奇的看看我，又看看景睿，搖頭道：“怎麽就出去了一趟，你們二人就失魂落魄了似的。”
豫津話落，我與景睿雙雙擡頭看了對方一眼，而他卻是神情可疑的低下了頭。於是我就在想，或許剛剛那一幕，他真的看到了。
當我深吐一口氣，繃直坐著的身子微微放松、往後傾時，卻感覺有數道目光紛紛向我投來，但其中最熾熱的，卻屬右後方的那人。
不知不覺離上次集會已過去三天，這三天內我始終不見景睿人影，他是怎麽了。
這天夜裏，月光皎潔，天空晴朗，我用過晚膳便在自己房間裏吃茶，卻看見門前有一人影走了過來。
他只走到院子裏，卻不進來，惹的我起疑不禁轉頭望去。只見蕭景睿此時形單影只的站在月光之下。
雅葵見他竟然進了東廂房，便提聲問道：“蕭公子，這是我們公主的閨房，你一男子不宜出現在這裏吧！”
蕭景睿溫和的聲音響起，“我只站在院子裏，並未進公主閨房。”
“可是……”
“雅葵，”她還想說，卻被我給打斷了，“這裏是長公主府，我們本來就寄人籬下，蕭公子去的是他自己家，有何不妥？”
雅葵心有疑慮的只好站在我旁邊，我起身朝外面說道：“夜裏風寒，景睿不妨進來說話吧！”
蕭景睿仍站在外面，一動不動，倔強的說道：“公主，今日月色甚好，我有些睡不著，不知公主可否來院中與我深聊？”
我剛要擡腳出去，雅葵擔憂的聲音提醒說道：“公主，外面更深露重的，要有什麽要緊事，明日再說也不遲啊！”
我回頭瞪了雅葵一眼，吩咐道：“拿上兩個坐墊，兩個火爐以及兩件披風。”說完我就跨著大步走進了院子裏。
站在景睿面前，他高大的身子將我的月光正好擋住，我笑道：“不知景睿來此，想聊些什麽呢？”
景睿指著院中的石凳，說道：“公主，我們坐著再聊吧！”
只見雅葵麻利的將墊子綁在了石凳上，坐下去絲毫都感受不到石頭的寒冷，而她又幫我把千層雪披上，給了我一個捂手的火爐，為了保暖，她還在桌子上加了一個火盆，自己則在一旁縮手搓腳的。
景睿在整理自己的披風，我則對雅葵說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與景睿說會話後自己會去就寢。”
雅葵看了一眼溫潤如玉的景睿，繼而行禮就下去了。此時院中只有我們兩人，景睿終於可以在我面前暢所欲言了。
“聽上次在妙音坊，你說，你叫如飲，封號才是鳳殘？”景睿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點點頭，笑道：“如飲已經過去了，我更喜歡別人喚我鳳殘。”
“自公主入住我府，景睿與公主也算是有了交集，皇上給了公主半年期限，怕是半年後就不能向這樣以朋友的身份半夜私聊了。”景睿苦笑道。
我微微一笑，“心胸如此豁達的景睿今日怎麽也多愁善感起來了？”
景睿呆呆的望著反著月光的大理石地面，楞了一會，半晌才出聲，笑道：“我非心胸豁達，而是境遇如此不能不豁達。”
正當我納悶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時，他又開次開口：“在外人我是兩姓之子，其實我是南楚宇文霖的兒子。去年謝侯爺所做的事情被蘇兄拆穿，我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
我心裏暗暗納罕，一直想理清這個思緒，卻無論如何也理不清。只聽見景睿再次開口：“當年母親與南楚質子有一段情，可是卻因為一種酒下嫁謝侯爺。我竟糊裏糊塗的喊了他二十多年的爹，最後才知道原來他曾經一心想要殺我！”
說到這裏景睿語氣中的憤恨一目了然，緊握的拳頭敲打在石桌上，聲音將我一震，卻不知如何開口去安慰他。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自蒞陽小姨嫁給謝侯後就再也沒有進宮看過皇祖母，難道這件事與皇祖母有關？而且曾有段時間她一直悶悶不樂的，我與哥哥每次見了都避之不及。
“公主，你天生就貴為金枝玉葉，受盡後蜀皇上寵愛，聽到這種事，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啊？”景睿忽然擡頭望著我，眼裏飽含熱淚，他卻努力隱忍。
我擡手輕撫他的後背，暖言說道：“不是的，其實在我們後蜀，內宮裏也發生過一次戰亂，若不是父皇及時發現救出了我，怕也沒有今日的鳳殘吧。所以當後蜀邊境繚亂，為報當年相救之恩，才會主動請纓來大梁和親。”
說罷我嘆了一口氣，後蜀內宮只有兩位娘娘，又何來戰亂呢？我真正說的是十三年前的事情，當時雖年幼，可那天發生的每一件事，倒下的每一個人，官兵的每一個樣子，都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初到後蜀的那幾年，每夜都會從夢中驚醒，是父皇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安慰著我，鼓勵著我。這份恩情小夏永遠都不會忘。
輕撫景睿後背的手漸漸遲緩了起來，而擱置在石桌上的手也逐漸握緊。景睿見我這樣，便立即止住自己的悲傷，粗大溫暖的手掌將我的兩只小手緊緊包圍。
他星目含情，溫柔脈脈的對我說道：“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昨日的我，與今天的我，並無任何關系，不是嗎？”
我的目光從眺望遠方收了回來，突然發現景睿竟含情脈脈的看著我，在這嚴寒隆冬，北風呼嘯的夜裏，他的手掌竟然溫暖。
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初見，比起言豫津，我更加喜歡這個溫暖如玉般的公子，總是愛跟在他身後喊他“暖陽哥哥”，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願意去聽從，比起那個倔強、總是呆頭呆腦的靖王好多了。
但一提起靖王，我的思緒又隨即飄向遠方，不知他今天做了些什麽呢？
“以後私底下，我喚你鳳殘，可以嗎？”
景睿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我說出拒絕的話語，我卻反問道：“那以後我就叫景睿了吧。”
景睿一怔，隨即搖頭說道：“不好。”
我一楞，又問道：“為何？”
他溫暖如初，“我希望你能喚我，暖陽哥哥。”
我微微一笑，並沒有言語。這回霎時間從天上飄下朵朵的鵝毛大雪，瞬間就覆蓋了我倆的白頭，我欣然笑道：
“下雪了呢！”
☆、晉升親王
第二天陽光明媚，天氣甚好，昨夜的雪只下了一會，並沒有完全將大地覆蓋。只是早晨起來，雪就已經融化成水，從屋檐上滴了下來。
這天我用過早膳，在院子裏曬的太陽，卻看見雅葵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到我面前行了一個禮：“公主。”
我笑著問道：“怎麽了？什麽事這麽著急啊？”
而雅葵試探性的問道：“公主，難道你沒聽到嗎？昨日不知何緣由，太子被廢，封了獻王，今日就起身去了獻洲了。”
話音剛落我就一楞。眼見離過年就只有十五天了，而梁帝這個時候廢太子，怕是真的做了什麽讓他寒心的事。繼而回過神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答道：“我整日呆在這東廂房深居簡出的，又怎麽會知道呢？”
雅葵點點頭，繼而又說道：“這下太子被廢，譽王應該很快就登上東宮之位了吧。”
我輕抿一口茶，“這倒未必！”
在東廂房又閉門不出了幾天，實在是無聊，讓尹劍辦的事應該也有回音了，雅葵的消息實在是靈通，但自從她與我一起來到大梁後，總感覺她的神情有些不太對，有很多時候是試探性的想套我話。但是她又沒有與任何人接觸，真相是怎樣無從得知，但有些事情能瞞著她就一定要瞞著。
“公主，還有十天就要過年了，公主要不要出去做幾身衣裳，或者置辦點年貨？”雅葵倒了一杯醇香的茶遞給我。
我接過茶，笑道：“年貨這些事有長公主府裏的人操心就夠了，更何況我從宮裏帶過來的銀兩所剩無幾，還是省著點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有兩人正瀟灑的走了進來，“公主，是不是遇到難事了？交給我，我一定幫你解決。”
我聞聲探去，只見言豫津與蕭景睿二人正坐在前院子裏，我正起身，雅葵卻突然按住我道：“公主，他們兩位公子總是喜歡望東廂房跑，就不怕他們壞了你的名聲嗎？”
“噓！”我連忙讓雅葵小聲些，但我自己的聲音又跟提高八度了似的：“梁帝只給了我半年時間，這段時間我與誰走的親近，他就會把我指給誰，但他原本內定的人就是景睿，你不知道嗎？更何況，我與他們有青梅之交，他們只是在院子裏，有什麽好不妥的？”
雅葵聽了我這一番話，想起自從來到金陵後，也只有他們二人對我是真的以朋友相稱，便漸漸的放下心來。
我連忙走到院子裏去。青梅之交，若不是雅葵讀書不多，她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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