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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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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洲四海,洞天福地。祖洲在典籍中,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仙境,並不像方丈山和蓬萊那般自成一國,有文記載。本不知是何緣故,然而等真的站到了祖洲的土地之上,精神力將所過之處切實反應到腦海中時,厲依突然感覺到了亙古的蒼涼。

無盡的汪洋之中,幾座不算太大的島嶼靜靜地漂浮著。其境內的海面如同內陸的湖泊一般寧靜,一絲波瀾都無。山體和海水中散落著各種各樣的獸骨,其中最為巨大的似乎是一頭龍的遺骨,它們散落在四周,包裹住了前進的道路。

說是道路,不如說是一種能量的聚合體。在精神之海中,只能看到一股無形的能量匯聚在兩人腳下,延伸向遠方。而彌漫在整個祖洲的,是一種極端的靜,在精神力場繪成的畫卷中,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機的死域。

“此處,是最後的盤古種應龍,曾經的天界戰神,祖的埋骨之地,祖洲,實為祖之墓地。”厲初篁擡頭,望著那一輪巨大的滿月,這似曾相識的光景讓他有些悵然。曾經的榣山,也有這樣一輪明月,占據一整個山坳。“這般光景,是它身軀死去後溢出的力量纏繞不去而形成的,千年也不曾改變。”

“那這麽說,所謂的不死之草仙芝……?”

“不錯,那是他體內盤古之力的精華。”不光是保持肉體不腐,還能保持身體的生機不會斷絕,幾乎可以說是凡人所求的終極的延壽仙草。

“少言,這裏的天空是什麽樣的?”她有些好奇,這樣的地方會籠罩在一片怎樣的蒼穹之下。

“祖洲是永夜的國度,但又同青玉壇的上層不同,這裏的夜空一個星星也沒有,卻同時可以看到八個月亮。”

“八個?你的意思是,它們在天上排成一排了嗎?”有點想象不出來啊。

“不,並非是你想的那樣。”他站到她的身後,右手抓起她的右手,指向天空。“這邊的是新月。”然後摟著她的腰開始向右轉,“上峨眉月,上弦月,凸月,滿月,殘月,下弦月,下娥眉月。”

這八月成環形,繞著祖洲運轉。指完八個月亮之後,兩人剛好原地轉了一圈。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他放下了她的手,側過頭看向她的臉。

“沒什麽,只是想起了華爾茲。”旋轉,糾纏,相攜的手,跳躍的音樂,重疊的身影,迷幻的舞步,真是暧昧又美妙。

“你說的,是塞姆利亞的那種舞蹈嗎?”

“……少言,這才幾天而已,你到底看過多少書了?”她無語,只是在房間裏思考了幾天人生而已,為什麽姬少言似乎就變成塞姆利亞通了?“你別告訴我你連舞步都會了……”

“呵呵,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下次有機會再說吧,這裏……太靜了。”

兩人相攜而立,除了腳踏在光帶上的聲音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響,寂靜卻顯得安寧。

風從耳邊吹過,卻沒有一絲聲響。無邊的夜色靜靜籠罩天宇,海中時不時有光點飄飄忽忽地升起來,在厲依的“眼中”看來,它們就像是一個個失去歸處的靈魂,散發著無邊的空虛與寂寞。

厲依轉身,把自己埋進對方懷裏。聽到他胸膛傳來屬於生命的搏動聲,才覺得有些顫抖的情緒得以平緩下來。

“會覺得怕嗎?”

她搖搖頭,這般蒼涼的景致,美則美矣,卻讓人傷心。“世間萬物終有一死,連開天辟地的盤古大神也不例外,所以我不怕。只是覺得,這般孤獨地死去,被人遺忘,成為歷史的塵埃,未免太過寂寞了。”

“昔日天界第一戰神,那是何等得風光無限,將大地踩在腳下,翺翔於九天之上,所向披靡無人可擋。縱然老去,化為塵土,它的力量亦能化出這般洞天日月之景。此等存在,豈會害怕寂寞?”

“我只是一介凡人,怎能與應龍相比?”她情緒恢覆之後,便放開對方,只是晃著兩人十指交握的手。“況且別說我了,少言你還不是一樣?我可是知道的,太子長琴可不只是善彈琴曲。‘一弦引而天地動’,唔,聽起來好厲害!這說的是誰?這樣的你輾轉千年,還不是與我一樣怕寂寞?”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的我也不過是一介凡人。”卻比凡人有著更多的執著,更多的渴望。

一步下去,鬥轉星移,轉眼間就來到了這處與祖洲整體氣氛完全不搭調的地方,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夜晚的天空布滿繁星,一輪巨大的滿月從群山的凹陷處探出頭來。入目是一片郁郁蒼蒼的樹林,遠處隱約傳來水流的聲響。厲依雖然看不到月亮,但這樣熟悉的景象,她還是覺得曾經在哪裏見過……

身邊之人那一瞬間的僵硬開啟了厲依有些久遠的記憶,那是她在來到這個世界後進入的第一個夢境,夢裏的一切與眼前的所見漸漸重合起來,那個令她驚訝的名字呼之欲出。

“榣山,這不是幻境,是真實的榣山!”

相比之她的激動驚喜,姬少言反倒是緊緊皺著眉頭,眼睛裏分明有著驚訝和迷惑,但更多的卻是迷惘和混亂。

“榣山……慳臾……”破碎不成句的詞匯從他口中吐出,斷斷續續,如同他支離破碎的遠古記憶。“不周山……祝……融……天柱傾塌……”

厲依沒有打擾身邊這個已經沈浸在過往之中的人,只是小心翼翼地牽著他的手,帶著他走向他記憶中最柔軟的角落。

他暫時想不起的東西,她曾經在夢境裏清晰地見證過。這榣山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印在他紛亂的記憶裏,從未失色。哪怕他平日裏從未提及,甚至不努力去探尋都無法想起,但厲依知道的,他的潛意識裏一直都為這個地方留下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這份記憶深刻在他的三魂七魄之中,縱使魂魄被硬生生分離少了一半,縱使每次渡魂都會不受控制地損失記憶,他也將它保護得好好的,一如昨日剛剛發生一般。

這麽想想,被遺忘了的自己還真是有些可悲啊,比起慳臾而言……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許並沒有那麽重要。

想到這裏,她停下了腳步,想要轉頭看看對方的表情,但精神力場再怎麽努力,都無法映照出他的臉龐。厲依索性直接伸出手,觸到了他溫熱的臉頰,高挺的鼻梁,緊皺的眉頭。

“……厲依?”他終於回過神來,抓住了她的手。

為什麽呢,明明關於厲初篁那一世的記憶都很完整,連盈光師姐都記得,為什麽獨獨忘了她?在他心目中,她到底是處於一個什麽樣尷尬的地位?

若是不重要,他為什麽又要答應與自己成親?

明明互為彼此唯一的家人,她卻對他心裏的想法完全捉摸不透。

“沒事,我們走吧,去水湄邊。”她掩下心底的失落,搖頭。

瀑布與水潭撞擊時發出的聲響隱隱約約在耳畔回響,沿著潺潺的溪水,轉過那棵占據了大半道路的楊樹,他牽著她的手,終於來到了那處石臺之上。

眼前便是那一潭清冽的湖水,和湖中倒影著的巨大圓月。這處石臺從山邊延伸而出,淩空橫架在水潭之上,一棵榣木靜靜地紮根其上,亭亭如蓋。

從湖的那頭吹來的風夾雜著一股蕭瑟的涼意,帶著亙古的氣息拂過兩人的臉頰,那一泓靜謐的深潭望不見底,感受到外人的到來,水裏有著什麽在蠢蠢欲動。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起,姬少言松開厲依的手,向水邊邁了一步。失卻了他的溫度,她的手驟然冰冷下來,她似乎想要挽留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做。反倒是後退了幾步,背靠在榣木上。

姬少言邁出的一步終於驚動了水潭的主人,那東西在潭底游弋,在水面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水痕。只是眨眼之間,它便破水而出,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那是一條黑色的巨龍,它龐大的身軀遮住了一半的月光,黑色的龍鱗被月光浸染後竟反射出幽幽的綠光。雖然它的肢體依舊健壯有力,但被束起的長長龍須已經預示著它的高齡。這是一頭已經垂垂老矣的黑龍,然而那雙金色的眼睛卻仍舊目光如炬,帶著年長者獨有的銳利。

“慳……臾……?”

他的聲音比平日裏更加低沈,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卻像是有著無法揮去的迷惘,不知他此刻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凡人!何以知曉吾名?!”

它的聲音蒼老沙啞,與少言夢境之中的那把少年音完全不同。它的話音一落,姬少言的氣息就猛地一沈。

“時間,果然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他收回了邁出去的那只腳,聲音有著明顯的動搖和失望。“久到連故人都已經認不出了。”

“故人?你……人仙半魂?”它終於發現了什麽,巨大的龍首勾下,似是想要仔細看看。姬少言立在風中,仰頭迎著它的目光,不懼不避。“罷了!是與不是,戰過便知!讓吾明白你究竟何人!”

“好,戰便戰!”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設定,仙芝就是仙草,不是焦冥。

關於祖洲的設定也是我杜撰的,大家不要當真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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