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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對面相見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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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剛剛渡魂時強烈的身體排斥反應,疲憊的靈魂得以暫時的休息。意識朦朧之中,聽到了飄渺的琴音,忽遠忽近,靜靜地回蕩在腦海裏,撫平了最後一點殘留的痛苦。

那音律只是十分平常的湘妃怨,琴聲錚錚,清冷嗚咽,他卻能感受到奏琴之人那份壓抑不住的喜悅和滿足。這曲子,就意境上來講已經算是彈毀了吧……

他睜開眼,坐起身來,幾乎是同時,屋外傳來的琴音戛然而止。

這是一間很平常的民宅,沒有華貴的裝飾,陳設也非常稀少。一眼望去就能看出,它的主人顯然並不長期居於此處。

吱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一位看起來約莫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走了進來,肩膀上站著一只會動的木頭小鳥。她將長發松松地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用一根翠綠色的玉簪固定。雖然身著紅色長裙,但裙子的設計簡潔,鮮有飾品。行走姿勢不似大家閨秀,更有種江湖兒女特有的爽利感。

只見這人閉著雙目,如履平地地擡腿邁過房門,十分準確地找到了桌前的凳子,坐了下去,頂著張沒有絲毫表情的臉對著他的方向。雖然對方掩飾了自己的靈力修為,但對他而言,卻還是一目了然。

“抱歉吵醒你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已無大礙,多謝厲姑娘出手相救。不知姑娘此番來琴川,也是因重陽佳節嗎?”

他用溫柔的語氣表達著他的感謝之情,十分自然地詢問她為何會剛巧出現在此地。就仿佛,她真的與他相識已久一般。

厲依明白,他之所以會這樣做,純粹是因為昨晚她的那一句“終於找到你了”讓他推測兩人是相識的。

渡魂之後若是排斥嚴重,便並不能完全掌握身體原主的記憶,他只能看到一切碎片式的東西。從昨日他倒地無法動彈的狀況就可以知道,這一次渡魂顯然太過兇險,身體與靈魂的排斥非常嚴重。

而在那些碎片的記憶中,完全沒有厲依的存在。所以他也是在賭,並沒有完全的把握。

他如今的身體狀況還不能自理,需要有人照顧,若是她與那具身體是熟人,他就能避免掉許多麻煩。就算是弄錯了,頂多就是回到自己一個人的狀況,不會更糟。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也是最安全的選擇。

但同時,這種選擇這種行為就代表著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他不記得她了。

厲依雖然死而覆生,但容貌較之當年沒有絲毫改變,雖然眼睛看不見,氣質有所變化,但玄霄能在她蒙著面的情況下認出她來,初篁一定也可以,更別提她現在什麽掩飾都沒有。

但事實是,他用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對待她,叫她厲姑娘。紅衣盲眼,身具靈力,很容易聯想到一個俠義榜上的人。他猜得非常準,她是朱凰仙子厲依。

她應該感到傷心,遺憾,或者不甘的。她煞費苦心,為了他放棄了塞姆利亞那個樂園,獨自一人承受著死而覆生的懲罰,只想著幫他拿回焚寂,替他結束渡魂的痛苦。

她付出了這麽多,他卻那麽簡單地忘了她,讓她所有的努力都變得毫無意義。她應該為此感到生氣,甚至憤怒的。

但是都沒有……

她只是覺得有些傷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

為什麽每次渡魂,他失去的都是幸福快樂的回憶呢?

而仇恨,憎惡,背叛卻總是深深地刻在靈魂裏,不斷累積。

突然想起礪罌,那個以七情為養分的魔曾經說過,憎恨與恐懼,是世間最強烈最持久的感情。幸福快樂永遠都是短暫易逝的,轉眼便會被拋諸腦後。只有憎恨,會隨著記憶一起沈澱,像是陳年的美酒,越醇越香。

人活著,應該都是為了追求美好之物。而他每活一世,留下的幾乎都只有傷痕累累的痛苦與絕望。但就算如此,他仍舊掙紮著,在泥濘中摸爬滾打,哪怕姿態再卑微也絕不放棄那一點點生的希望。

她可以就那樣隨隨便便地死去,但他不可以,就算再艱難,他也必須活下去。

死去很容易,而被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所以她沒有資格去責怪他的忘卻,更別提這遺忘還是因為渡魂導致的。若是她早一些回來,早一些完成人體煉成,他就會少丟失一些美好的回憶了。

或許是她沈默的時間有點久,他察覺到了些許問題,隱藏在被子下的手略微使了力,便開口詢問。

“厲姑娘?”

“少言你還是同以前一樣,叫我朱凰就好。”厲依自然發現了他的動作,也明白雖然自己救了他,但此時的他必然還是存著戒心的。

還好她有習慣,每到一個地方就把那些所有人的記憶全部都篩查一遍,否則此時還沒辦法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名為姬少(四聲)言,是長安城內一位富商的麽子。但比起經商,他更喜歡吟詩奏樂,雖飽讀詩書,卻對經營仕途毫無興趣。他的人生理想就是游山玩水,奏樂怡情,廣交知音,踏遍山河萬裏。

還好他是家裏最小的兒子,有父兄在倒也由著他。此番出來游歷,純粹是因為不滿家中給他訂下的親事所以落跑的結果。

不過這些事,某個剛渡魂完的人並不知道,他除了知道自己是被邀請來琴川的琴師,名叫姬少言以外,什麽別的記憶都沒接收到。

“以前聽你提過,說琴川的重陽花糕風味獨特,恰巧有相熟之人來信相邀,信中還提及有琴師來此做客,我便想著會不會碰見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頗為隨性地倒了杯熱水,十分自然地走到床邊坐下,遞了過去。

“粥還在熱著,等下我端來給你。你身體還未好全,茶是暫時不能喝了,只能委屈你先喝些清水。少言,可不要嫌棄我待客不周啊。”

她料想對方就算懷疑也肯定不會拒絕自己,果然,姬少言完全沒有一點生疏地伸手接了杯子還順帶道了聲謝,從善如流地改變了稱呼。

“怎麽會呢?此次多虧了朱凰,若不是你,昨晚在下恐怕兇多吉少了。”說著就一臉真誠地編了一段登山賞月,卻路遇妖邪,雖然有友人相贈的護體寶物保住性命,但那狐妖的臨死反撲還是傷到他的故事。

“原來如此,昨晚死在你身邊的那只狐貍便是……”還好面癱,不然厲依真是沒辦法保證自己的反應能騙過對方了。

不得不說姬少言是位天才,編都編得這麽靠譜。因為這原主還真是有那麽段跟狐妖有點牽扯不清的前緣往事,就算說出去,真認識原主的人也不會懷疑。

“既然已經過去了,我們就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這種你一句我一句沒一句真話的聊天她發現自己有點承受不了,果斷轉移了話題。“還記得上次我跟你提過的,我在尋人一事嗎?”

“當然記得,莫非已經有所進展了?”

“恩,我找是找到了,不過他生了一場大病,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厲依字斟句酌,想要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又不能讓他猜出來她到底在說什麽。“少言,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找到便好,只要人還在,那就不算太遲。”他的回答也非常謹慎,生怕自己多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失去之物固然可惜,但失去就是失去,強求不來。”

“恩,也是,不過是重頭再來罷了。”

她已經不會再死了,不會再拋下他一個人。

只要兩個人都還在,回憶什麽的總能創造出更多。

雖然有點可惜,不,是非常非常可惜……

那短暫的,幸福的,現在想來有些虛幻的十年。

“少言,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其實在他昏迷期間,該檢查的她都檢查完畢了。除了靈魂與身體不匹配造成的排斥反應以外,這具身體非常健康,並無其他病痛。“恩……似乎沒什麽問題了。保險起見,今晚我再輸一次靈力給你,應該就徹底無礙了。”

“多謝。”

姬少言也是沒辦法,已經沒有時間讓他慢慢去找最合適的宿體了。以這具身體的年齡和匹配程度而言,他的排斥反應照理來說應該是非常強的,昨晚那無法抑制的劇痛和對身體的完全不能掌控也說明了這一點。

但今日一睜開眼睛,不僅排斥反應消失了,連身體都像是自己的一般如臂使指,絲毫沒有桎梏,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如今厲依的話在解決了他這個問題的同時,讓他又有了新的疑惑,那就是為什麽她的靈力會有這種作用?

然而其實她就是明擺著的閉著眼睛說瞎話,她的靈力對排斥反應一點用都沒有。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她身體裏殘留的琪雅的力量碎片。

這些事,短期內姬少言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我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厲依一本正經地裝熟,反正就是欺負他不記得了。“哦對了,我來琴川之前有聽聞,令堂因為你逃婚一事大發雷霆,放話說‘只要有人能將吾兒少言帶回家中,賞金千兩’。想必他們找來琴川也是遲早之事,少言你還是早作打算為好。”

“多謝提醒。”他沈吟片刻,“既是離家,在下便早已做好了再不回頭的準備。追兵一事,在下也自有脫身之法,朱凰不必擔憂。”

“如此便好!”厲依沒有再多說,適當的提醒就好,說多錯多,她還想多瞞一會,看看對方要多久才能發現自己有問題。“養病總是無趣些,若是覺得乏了,少言可隨意走動。院中的涼亭裏擺著我的琴,想要撫琴也隨意,雖比不了你那愛琴,也算聊以慰藉。”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卡得要死要活但我還是更了!

老板辣麽機智,你們覺得小依能瞞幾章?話說就算瞞不下去也沒用,因為他想不起來_(:зゝ∠)_

【再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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