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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狼族隱秘 石縫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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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死在南蠻手中,這是狼族的奇恥大辱,也會給狼王家族在狼族各部族之中的威信造成致命影響,甚至由此導致狼王大位轉移到別的家族。作為狼神的人間代理人,居然被孱弱不堪的南蠻打死了,還怎麽給勇猛的狼族當大汗?所以在此事上,吉木塔等狼王家族成員保持了難得的一致,滅掉了當時的少數知情人之後,再也不提及此事。

經過雲陽城的戰事之後,狼族對天命皇朝的戰略優勢大幅下挫,雖然還占據著一定的上風,卻很難給天命皇朝形成致命威脅。這也是成德皇帝上臺後,能夠比較輕松與狼族達成和議的主要原因。就這點說,昏冥侯雖然昏聵,卻很有骨氣,始終不肯向狼族低頭。而狼族自詡勇武,雖然多年征戰疲憊不堪,卻不可能主動找天命皇朝媾和。

這是狼族最核心的機密,兀爾矢不知道,屯倫卻一清二楚。正因為當日在雲陽城下,穆爾帖犧牲自己挽救了吉木塔的性命,所以吉木塔一直很照顧他的後人。兀爾矢一提穆爾帖,屯倫就想起來了,這個騰裏格是穆爾帖唯一的後人,確實遺傳了穆爾帖力大無窮的基因。吉木塔考慮到穆爾帖的關系,未經考核就把他招進了王庭衛士隊伍,也即兀爾矢說的恩蔭。

憑心而論,騰裏格不單力氣大,武藝也很好,並不比別的王庭衛士差。但騰裏格生性懦弱,與人戰鬥還好,要與狼神指派過來的野狼戰鬥,他可就扛不住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了。

屯倫馬上聯想到額吉給自己看過的南方兵書,“攻心為上,士氣可鼓不可洩”。經過這幾天的經歷,對崇拜狼神的王庭衛士來說,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談不上任何士氣。屯倫心底不信狼神,所以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一時也就沒有意識到。騰裏格這麽一哭,他立馬就警惕了起來:不鼓舞起大家的士氣來,恐怕是逃不過這一劫!

在無名石縫的入口處,屯倫發表了他這一生中的第一次公開演說:“各位安達,你們都是狼族的勇士,是狼族之中最為勇猛的王庭衛士。你們曾經南下中原,踏破無數的城池,搶來無數的美女,殺死無數的南蠻。你們手中的彎刀上,都縈繞著無數的魂魄,乃是世間最為銳利的狼神魂兵!”

南方天命皇朝的社會發展水平,大約與各位看官熟知的封建時代相當。狼族則要落後許多,大體處於由蒙昧的原始部落社會向封建社會轉化過程中。宗教領域也是如此,天命皇朝已經發展出相對成熟的宗教體系,也即以張真人、守護仙人、天命神劍為主要崇拜對象的道教,並且擁有完善的宗教理論與教義。狼族則還處於低級的圖騰崇拜階段,除了崇拜狼神,他們還崇拜魂兵。

所謂魂兵,是狼族的說法,也即殺過生的兵器。狼族認為,兵器殺生之後,生靈的魂魄會縈繞在上面,從而提高兵器的威力。人類為生靈之首,所以最好的魂兵是殺過人的魂兵,並且殺得越多越好。狼族經常射獵,幾乎每件兵器都殺過野獸,因而在狼族的日常表達中,如果不另加說明,魂兵專指殺過人的兵器。赤溫喜歡用鞭子抽人,一方面是個人心理問題,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淬煉魂兵。

在漫長的歷史中,狼族把對狼神和魂兵的圖騰崇拜結合起來,又形成了狼神魂兵的說法,也即得到狼神祝福的魂兵。赤溫超遠距離一箭射殺野狼,就引發了王庭衛士的歡呼,將其手中的獵狼弓稱為狼神魂兵。只是誰也想不到,這把狼神魂兵射出這麽一箭,導致野狼緊追不舍,進而讓謝遷安、司午衡在冥冥之中覓得了一線生機,甚至現在索性連狼神魂兵以及它的主人都落到了敵人手中。看來這把狼神魂兵上面,附著的不是狼神的祝福,而是狼神的詛咒。

這些狗屁不通的理論,屯倫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可在今天這種特殊場合,他卻必須利用這些來鼓舞士氣。

“……我們是狼神庇佑的子孫,我們拿著狼神魂兵,在狼神的庇佑下四方征討、所向無敵。但狼神不會庇佑象南人一般孱弱的後代,為了挑選最為驍勇善戰的勇士,狼神會給我們降下色格烏魯。現在就是如此,只要通過這次考驗,我們就都是色格德巴圖魯!相反,如果我們抵擋不住野狼,就說明我們不配做狼神後代,不配挺立在北境!”

烏魯即考驗的意思,色格烏魯,也就是狼神降下的考驗。色格伏吐與色格烏魯是一對互相轉換的概念,通過了的色格伏吐,就變成了色格烏魯,由狼神懲罰變成了狼神考驗,通不過的色格烏魯,同樣會變成色格伏吐,由狼神考驗變成狼神懲罰。

“騰裏格,你是呼格爾大汗欽點的穆爾帖巴圖魯的子孫,你的身上,流著穆爾帖巴圖魯的血液。穆爾帖巴圖魯曾經以一己之力擊殺十餘頭野狼,在歷次南征中,他擊殺的南蠻足足有三百多。有這樣英雄的祖父,面對色格烏魯,你卻表現得如此孱弱,真是丟了穆爾帖巴圖魯的臉!”

騰裏格聽得滿臉羞愧:“四王子,我只是一時膽怯,回頭的戰鬥,你且看我的罷!”

屯倫適時地又誇讚了他兩句,又打又拉,也是人類社會永恒不變的禦下手段:“你剛才雖然有些畏懼,但我也看到了,在前面的戰鬥中,你的表現並不比任何人遜色!被你擊殺的野狼,至少也有四、五頭!再英雄蓋世的人,難免有一時的畏懼,再軟弱無能的人,也有膽氣勃發的時候,這本來都不算什麽。但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面對狼神降下的重大考驗,我們不能有任何的畏懼與猶豫,必須把我們最勇武的一面拿出來,讓狼神知道,我們才是他最優秀的後代,我們遠比那些野狼更應該得到狼神的眷顧,我們才是真正的色格德巴圖魯!”

屯倫的口才很好,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就把王庭衛士們的情緒掰了過來,由對狼神的畏懼,變成了對通過狼神考驗成為色格德巴圖魯也即神選勇士的熱望。與此同時,王庭衛士們的士氣也被成功點燃。受到額外鼓舞的騰裏格帶頭,大聲呼喊了起來:“色格德巴圖魯、色格德巴圖魯!”

石縫盡頭,謝遷安、司午衡以及醒轉過來的赤溫都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赤溫被司午衡割了一只耳朵,暫時沒有心思與屯倫鬥法,滿心都在琢磨如何脫身,以及脫身後如何報覆這兩個南蠻,可兩個南蠻的眼裏卻根本沒他。

“午衡,這個屯倫,看來真的與普通狼族不一樣啊!他這口才,也就咱們釣魚城的丁三兒能比一比了!可丁三兒見識有限,卻是說不出這麽深刻的道理來。屯倫這番話,別說狼族,就是我聽了,都有血脈賁張的感覺。”

司午衡基本不懂狼族語言,但那句色格德巴圖魯還是明白的:“眼見得那些王庭衛士的士氣都要崩潰了,他能夠重新調度起來,確實是有幾分本事。這樣也好,如果都象那小子這樣哭哭啼啼的,待會野狼進來,都不用抵抗,直接餵狼拉倒!”

可能是被王庭衛士們的呼喊聲震懾到了,接下來的時間,狼群並沒有大舉進攻。一直過了子時,狼群才又活躍起來,用一聲聲的嗷叫提醒王庭衛士,黑夜終究屬於它們!

狼群此起彼伏地長嘯過後,又發起了兩波攻擊。不過王庭衛士的防禦圈收縮得很小,狼群的數量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扔下幾十具屍體,卻幾乎沒有取得任何戰果。在那些頭狼的指揮下,狼群再次後撤,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之中。可狼群顯然沒有走遠,整個夜晚,狼群不時在不遠處長嘯,攪得王庭衛士們基本沒有休息。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狼群從山谷離開,躲到了獵狼弓的射程之外。屯倫安排人,再次清點了昨晚的戰績。王庭衛士又隕落九人、重傷兩人,滿打滿算,不算幾個重傷員,屯倫只有疲憊不堪的十七人可用,中間還有幾個輕傷的。狼群這邊的損失更大,足足死了百餘。可惜的是,野狼的數目太多了,即使是一比十的戰損,屯倫這邊也耗不過。

清點完戰損,屯倫就拉著兀爾矢、室狄幾個頭面人物商議下一步動作。大家一時想不出立竿見影的辦法,兀爾矢遲疑一下,主動提議道:“四王子,要不我帶幾個人出去求援吧?”

屯倫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沒了馬匹,你們的行動速度遠不如野狼,到了山谷裏面,你們只是送死罷了,不可能取得救援的。”

兀爾矢又道:“要不我帶人往山上走……”

屯倫打斷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想吸引開狼群讓我們逃生。可從現在的情形看,這些野狼狡詐無比。即使你帶人往山裏走,它們也不會都跟過去。我倒覺得,這次我們出來的時間已經大大超出了預期。父汗在王庭那邊,肯定不會一直坐等下去,沒準已經派人出來了!反正不缺補給,我們在這裏多守幾天,遲早會等到父汗的支援!”

狼族對野狼的態度很微妙,敵視之中又帶著尊重,尊重之中又蘊含著鄙視。對赤溫、屯倫這樣帶著上百王庭衛士的狼族高層來說,遇到狼群,不能全部擊殺也就算了,反而要奪路而逃,這本身就是一種奇恥大辱,更別說要找人來解救自己了。所以剛剛遭遇野狼的時候,下意識的,他倆都不想求援。即使不能正面擊潰狼群,至少要靠自己逃出生天吧!前面兀爾矢提出尋找救援時有些遲疑,就是怕屯倫覺得丟了面子。

屯倫並非死要面子活受罪之人,現在形勢越來越危急,他早就考慮過主動求援的事了。可他手頭就這麽點人,又沒有馬匹,分人出去求援,等於是送給了外面守候的狼群。想來想去,屯倫決定固守待援。至於被吉木塔派人解救後是不是丟臉,他現在已經顧不得了。再宏大的雄心壯志,也得活下去才能實現!況且這次狼群的規模十分罕見,能夠安然脫身,也可以說是通過了色格烏魯。

既然決定固守待援,屯倫再次收縮防線,索性讓人在石縫裏面壘了堵一人多高的土墻。如此一來,只要有三、五個王庭衛士,就足以守住石縫。此時此刻,謝遷安、司午衡也只有退讓,默認王庭衛士進入石縫。不過他倆牢牢把住石縫最裏面的三丈,死活不讓王庭衛士過來,否則就要割赤溫殘存的那只耳朵。

兀爾矢真是一個好下屬,按照屯倫的設想,把石縫中的防線建立起來後,他又把最艱難的活攬到自己頭上:“四王子,我帶人去溫泉邊取些凈水來!”

屯倫點頭:“雖然是白天,可我們現在人手太少,你還是要小心!”

屯倫等人攜帶的補給是照百人標準來的,登山之際,大部分留給了山下的人看守。有新鮮的人肉、馬肉尤其是內臟在,狼群對那些熏肉、幹糧不感興趣,全部都留了下來,足以讓剩下來的人支持個把月。所以對於所謂的狼神伏吐,屯倫始終不以為然,真要是有狼神在後面指點,狼群還不早把幹糧糟蹋掉了?

糧食足夠,至於柴火,石縫外面不遠的山谷中,有許多雨季沖刷下來的枯枝,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唯一的麻煩是凈水。經過幾天的蹂躪,附近的山谷中,已經沒有一點幹凈的積雪,山溪又還封凍著,要想大量取水,必須去兩、三裏外的溫泉。

這段路並不長,可蜿蜒在山谷底部,兩邊都是山石林木,乃是最佳的伏擊地點。在狼群的虎視眈眈之下,即使是白天,這段路也充滿了兇險。

在行軍打仗上,兀爾矢還是有些腦子:“我安排人在旁邊的山頭上盯著,一旦發現狼群過來,就給我們提前示警,應該沒有問題。”

狼群果然在隱蔽處盯著,可兀爾矢一行提前得到警示,順利擊退了幾匹野狼的騷擾,背了幾大羊皮袋凈水回來。水的問題解決後,屯倫就帶人耐心在石縫裏守著。到了夜晚,狼群如期而至,卻拿縮在石縫裏的王庭衛士沒轍,騷擾一夜,扔下十幾具狼屍後跑了。

這種騷擾的效果也在下降。剛與狼群遭遇時,王庭衛士都很警覺,只要狼群在外面嘯叫幾聲,他們就根本睡不著。到現在,一方面是習慣了,另一方面是疲憊到了極點。即使狼群就在進攻,除了在前面防守抵禦的人,其他人都在後面睡得死死的。加上白天還可以休息,這樣僵持兩天後,他們的體力倒是恢覆了不少,有兩個重傷員還恢覆了戰鬥力。

這種情形,對謝遷安、司午衡卻未必是好事。找個合適的時機,他倆在石縫盡頭低聲商議:“午衡,屯倫這麽一龜縮,野狼是進不來了,可我們也出不去啊!”

司午衡也皺著眉頭:“照這架勢,遲早吉木塔得派人來接應。等這些人到了,咱們要逃生就更難了!”

謝遷安看了一眼旁邊的赤溫:“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有赤溫在手上,即使吉木塔來了,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除非他不要這個兒子了!退一萬步說,有兩個狼族王子陪葬,咱們也不算虧本。”

司午衡也掃了狼狽不堪的赤溫一眼,嘴裏沒說話,心裏卻嘀咕道:你換個狼族王子不虧本,我卻虧了呢!

謝遷安、司午衡畢竟不是赤溫這樣的虐待狂,前面的劃臉、割耳之舉,一方面是報覆赤溫,另一方面也是對屯倫的攻心。只要赤溫不鬧事、屯倫不搞事,他倆就沒有再過多地折騰赤溫。現在局勢僵持,赤溫倒是安逸了下來。

到現在,赤溫除了少了一只耳朵,以及臉上、手上殘留的傷痕,實際也沒什麽大事。當然,謝遷安、司午衡也不是善茬,把他的鐵甲卸掉後,又把他捆綁得如同一只蝦米。這種捆綁方法是南方漁民的發明,南方叫做紮螃蟹。

螃蟹的大鉗子太討厭,漁民捆綁螃蟹時,總要把它的腳爪按住捆紮到身體上。赤溫的鐵甲早被除掉,他現在佝僂著腰,手腕和腳腕貼在一起被牢牢捆住,胳膊還被繩子勒在胸前。沒有人協助的話,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並且這種姿勢很累腰,時間一久,即使解開繩索,赤溫也得恢覆半天才能直起腰來。

赤溫也是個色厲內荏之人,他占據上風時,表現得比誰都囂張。現在落到南蠻手中,特別是耳朵被割掉一只後,那點威風早不知丟到哪裏去了。盡管被捆得如同蝦米一般,他卻連句求饒的話都不敢說,生怕提醒了兩個南蠻自己的存在,導致又被收拾一番。謝遷安看他時,他連忙把腦袋低了下去,都不敢與其對視。赤溫本來就被彎腰捆著,再這麽一低頭,打個不文雅的比喻,差不多都能啃到自己的老二了。

謝遷安、司午衡低聲商議一陣,然後謝遷安大聲用狼族語言喊道:“四王子,能否請你單獨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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