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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逆水泉群俠盜忠骨黑牢獄雙姝救英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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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更的梆子敲過三聲,二人抵到積雪樓外,春柳將元翠綃拉至墻角蹲下,低聲道:“水牢的守衛每個時辰都會換班,聽見將才的梆子響了麽?這會兒應是剛剛換過。我去除掉他們,你盡快下去救人。切記,我們只有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晚了,被換班的撞見,便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元翠綃咬緊下唇,堅定地點了點頭。

春柳反手向後,掣出雙刀,緊貼墻壁,貓腰前行,到了一處轉角,倏而有道低沈的男聲響起:“甚麽人?”

春柳閃身而出,沖著來人劈面就是一擊,這一刀又快又狠,那人猝不及防,咽喉處被切個正著,尚不及呼救,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屋內另有一人聞得動靜,急忙提了兵器躍出,怒喝一聲:“誰人在此撒野?”

此人身高九尺,鶴發蒼髯,執一桿丈八亮銀槍,立在廊下,巍巍兒好似一座鐵塔,元翠綃識得,此人正是曾在按院衙門前,打過照面的“銀槍將”許茂,再看春柳,單薄瘦小,手持一對二尺來長的短刀,無論是塊頭上,還是兵器上,都與對方差之甚遠。元翠綃看在眼裏,急在心中,手底已是攥出汗來。

春柳陡然錯身,飄退數丈,許茂挺槍便刺,直取春柳後心。好個春柳,一個“旱地拔蔥”,淩空翻落到許茂身後,就勢一滾,揮刀斫向許茂雙腿。許茂不閃不避,擰身握槍,朝春柳當頭紮來。春柳只得撤去攻勢,舉刀橫填,拼力一格,將(長)槍震歪了去,而後執刀上挑,削向許茂的手腕。二人刀來槍往,轉瞬已纏鬥了十餘招。

元翠綃順著飛檐投下的陰影緩緩行進,瞅準個空當,繞到二人身後,飛快地沖進了屋子。甫一入內,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激得她周身打了個寒噤。順著扶梯往下,森冷之意更甚,約莫下了十多級臺階,一道鐵柵攔住了去路,元翠綃凝神細聽,內裏似有水波蕩漾之聲,料想水牢便設在此處,當即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奮力砧斷鎖鏈,推開鐵柵,往更深處去。

屋子裏微弱的燭光,已照亮不到此處,元翠綃摸黑下行,冰冷的池水泛出令人作嘔的腐味,漸漸地沒過她的小腿、膝蓋、腰身,及至胸口時,她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朝前方游去。這水牢不大,布局卻是怪異,元翠綃游來游去,屢次撞上堅硬的石墻。焦燥之際,倏地發現不遠處一片水域,蕩漾著微弱的黃光,星星點點躍動著,像極了亂葬崗的鬼火。她尋思這微光或是來自松明的映射,雙臂一展,便朝光亮處劃去。至近處一看,果不其然,一個粗大的十字木樁上插著一支松明火把,樁後綁定一人,大半個身子浸泡在水裏,背對著她,瞧不清面目。

元翠綃心底一陣激動,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急忙繞過去,捧起他耷拉在胸前的腦袋,顫聲道:“臭小子,我來了……”

火光映射之下,丁兆蕙的膚色呈現一種詭異的青白,雙目緊閉,嘴唇更是沒有一絲血色。元翠綃心中一沈,忙偏頭貼向他的左胸,“怦怦”地心跳聲已極其微弱。她暗道一聲不好:再在這冷水裏泡下去,怕是連命都要沒了。四下張望,想尋個幹燥地兒落腳,倏而瞥見石壁一側靠著一只小船,趕緊揮刀割斷木樁上的繩索,背起丁兆蕙朝船只艱難游去。

她先將丁兆蕙托上船,自個兒亦翻身而上。探了探鼻息,幾近於無,再摸一摸他的身子,較之池水,似乎還要涼上一些。元翠綃慌忙除盡他身上粘著的濕衣,又手忙腳亂地脫去自個兒穿戴的水靠、裏衣,抱起丁兆蕙冰冷的身子。一霎時,滑膩的肌膚冷熱相接,元翠綃只覺如同貼上了冰塊一般,禁不住連打數個寒戰,她咬緊牙關,把心一橫,將他緊緊擁在了懷中。

丁兆蕙肩頭的一處箭傷,深可見骨,想是被腐水泡過,周邊的皮肉已呈潰爛之勢,微微翻卷著,像似一團破碎的棉絮。元翠綃痛得心頭一搐,悶哼一聲道:“臭小子,你不要死!”騰出一只手,窸窸窣窣地自裏衣中,摸出春柳予她的解藥。那藥丸約有龍眼大小,質地甚堅。元翠綃正待撬開丁兆蕙牙關,將藥丸填入,突然想到他現在人事不省,怕是不能吞咽,當即將解藥納入自個兒嘴裏嚼碎,捧起丁兆蕙的頭,如老鴉餵食一般,將藥糜渡進了他的口中。

懷裏的身子像似一塊焐不化的堅冰,元翠綃凍得噝噝打顫,看著丁兆蕙了無生氣的面容,心口陣陣發堵,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落下。她將丁兆蕙又抱緊了些,雙唇貼著他冰冷的臉頰道:“你……有沒有暖和一些?”

便是那一瞬,元翠綃仿若看到丁兆蕙密如鴉翅的眼睫,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她眨一眨眼,心道自個兒定是眼花了,貼在他耳畔繼續道:“小時候一到冬天,我就賴在床上不肯起,每天早上都要媽媽講個故事,才肯爬出被窩,穿衣服去上學。我也給你講個故事罷,聽完了不許再賴著不醒。在海的最深處,水是那麽地藍,就像最美麗的矢車菊花瓣,同時又是那麽地清澈,像最明亮的玻璃。海底有一座宮殿,住著美麗的小人魚公主,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天,得到祖母的同意,浮到海面上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看到一艘華麗的大船,甲板上站著一位英俊的王子。突然,海面上刮起了狂風,將王子卷到了海裏,小人魚奮不顧身地游上前去,將王子托出水面,背著他游到了沙灘上。有一位美麗的人類公主趕來了,王子醒來,以為是面前的這位姑娘救了他。小人魚悲傷的離開了,可是她已經愛上了王子,她想變成人與王子在一起。於是她去可怕的海底女巫那兒,用自己最動聽的聲音換了一副藥,喝下去,魚尾變成了腿,每走一步卻疼痛鉆心。她終於和王子在一起了,可是王子並不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事,他要與鄰國的公主結婚。婚禮在一艘大船上舉行,小人魚沒有得到王子的愛情,她的心在碎裂,當清晨第一束陽光照上海面的時候,她的生命將化作泡沫而消失。就在這時,小人魚的姐姐們來了,她們遞給她一把尖刀,告訴她只要用刀刺中王子的心,魔法就會消失,小人魚就可以重新擁有魚尾回到海底。可是小人魚沒有那麽做,她把刀拋入浪花,化作了晨起的一縷飛煙,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元翠綃嘆息一聲,吻了吻丁兆蕙垂落的眼睫,哽咽道:“我以前一直覺得小人魚好傻,王子已經不記得她了,愛上了別人,為什麽還不肯回到大海中,與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卻甘願化作一縷飛煙,一絲泡沫呢?現在終於明白了,她是舍不得呀。所以,即使你永遠想不起從前也好;與牡丹姐姐成親也好。只要你能夠好好活著,我都不會介意。因為——”她溫軟的唇瓣沿著丁二挺直的鼻梁顫抖行進,略頓一頓,喉間含糊地迸出一聲“我愛你”,深深地覆上了他的雙唇。丁兆蕙口裏殘存著解藥清苦的氣息,便是這般,元翠綃仍從這個長吻之中,覓得一絲絲為之心悸地甘甜。

元翠綃感到胸前漸漸有了一些暖意,忙不疊附耳在其心口,“怦怦”地心跳聲雖然仍是微弱,比起她剛來的時候,已不知要好了多少。伸手再探他的鼻息,輕淺而有規律。

元翠綃喜極而泣,雙手拍著丁二臉頰,激動道:“我這就帶你出去!”急忙將其濕衣擰幹,小心翼翼地為他穿上,再穿好自個兒的衣服、水靠,拿起船上的一支木槳,先劃到木樁處,取下頂上的松明火把,亦顧不上烈焰灼人,用牙齒咬住手柄,雙手執槳,拼盡全力向水牢出口處劃去。

砰然一聲,船頭撞上石階,震得船身嗡嗡作響。“到了!”元翠綃一把擲去松明,跳入齊腰深的水中,將丁兆蕙從船上抱出。丁二的個子本就高出她一截,元翠綃為了不讓他再浸碰到冷水,只得打橫將其抱著,走出涉水的臺階。

石階級數雖然不多,但要抱著一個身高體重都超過自個兒的人上去,比起平地,顯然要吃力數倍不止,每踏一級,元翠綃都覺得呼吸一窒,眼前一黑,勉力撐到沒水的地方,整個人已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她將丁兆蕙靠在墻壁上,氣不過在其酒渦處戳了一指,抱怨道:“臭小子,你才是重死了!”反身又將他負在背後,一步一步往扶梯上走去。

春柳早已擊殺許茂,在屋內相候,一看元翠綃露頭,便連聲催促:“大半個時辰了,我們快走!”說著,將雙刀遞向她,側過身道,“換我來背罷!”

元翠綃正待去接,倏而瞥見春柳面色蒼白,嘴角尚留有一抹未曾擦拭幹凈的血跡,不由縮回了手,問道:“你受傷了?”

春柳神情一滯,隨即道:“一點內傷,不礙事。”

元翠綃深吸口氣,屈身將丁二縱上一些,堅決道:“還是我來罷。”拔腿向門外走去。

時間緊迫,春柳亦不再與其爭執,持刀護在她身後,二人一路小跑,向距離尤唐街最近的西門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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