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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傷歸耦園春柳贈藥怒進沖霄玉堂探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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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夏蟬,依沈仲元之命,燒毀了字柬,便又折回法會陪伴元翠綃,到了地兒,才發現人早不見了。她暗暗吃了一驚,想起先生囑咐,卻又不敢聲張;獨自回耦園罷,又怕驚動春柳,思前想後,覺得仍是去沖霄樓等候先生,跟他討個應對的主意。候立許久,倏地瞧見沈仲元打橫抱著一人,由一條小徑,朝沖霄樓方向急步而來。那人身上蓋著先生的外袍,遠遠看去,辨不清面目,倒是那雙鞋,她一眼便瞧出來了,早些天小娘子腳踝腫漲,嫌原來的鞋勒得慌,特意讓她拆了腳面,重新納了個松的。夏蟬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小娘子出事了?!想到或許是因為自個兒報信遲了的緣故,登時眼眶一紅,難過得快要哭了。

“沈先生!”夏蟬急著由路邊沖了出來。

沈仲元也瞧著她了,朝她點了點頭道:“你來得正好,隨我來。”

夏蟬跟在他身旁,擔憂地看了一眼布袍覆住的元翠綃,惴惴問道:“先生,小娘子她……”

沈仲元神色凝重道:“傷得不輕。”

王府裏竟藏著傷害小娘子的壞人……夏蟬聽了,不由驚恐萬分,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嘴,不敢再多問一個字。

沈仲元低聲道:“別怕,隨我進樓。我將你們安置在密室之內,不會有人發現。你替我照看她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夏蟬低低地“嗯”了一聲。

沖宵樓四門八路,每道門均有專人把守,每一路各有密室、暗室一間,用以堆放兵器、關押刑訊之用。沈仲元今日在北門當值,故而隨身攜有密室的門鑰,他將元翠綃抱入,簡短囑咐了夏蟬兩句,即刻又折回疏桐別院善後。

屋子裏僅有一張竹榻,夏蟬生怕元翠綃硌著,忙脫下自個兒的夾袍,墊於她身下,待看清她脖頸,觸目驚心的淤痕之後,伏在她身側,輕聲啜泣起來。

元翠綃心下感動,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又沒死,哭甚麽。”

夏蟬連忙抹了抹眼淚,握住她的手道:“小娘子,你可別說話。”見她唇角有些起皮,又問,“小娘子,你渴不渴?”

元翠綃微微點了點頭。

夏蟬小心翼翼地將其扶起,拿過沈仲元留下的水囊,遞到她嘴邊,慢慢地餵她喝了一口。

元翠綃一個吞咽,倏覺喉間如針刺火燒一般,痛得咳嗽一聲,張口吐出一大灘血水來。

夏蟬嚇得臉得白了,慌忙用帕子為其擦拭,話音裏帶著哭腔:“小娘子,這可怎麽辦?”

元翠綃忍著疼道:“帕子收起來,別讓夫子知道。”

“是。”夏蟬流淚應聲。

未有多時,沈仲元攜了件包袱回轉,見她二人無事,不由長舒了口氣。

夏蟬瞧他不似先前穿戴,青衣小帽,束腿單鞋,一副王府仆從的打扮,正覺納罕,沈仲元將包袱遞與她道:“你們倆的。”

夏蟬解開袱皮,內裏亦是兩套仆從的衣裳,剛想問穿成這樣做甚,沈仲元已向門外走去,背對著她們道:“事不宜遲,換好了叫我。”

夏蟬不敢怠慢,連忙改換男仆裝束,又替元翠綃也裝扮上,將換下的衣服仍用包袱皮卷了,輕聲喚道:“先生,我們好了。”

沈仲元循聲入內,遞上一盒鍋灰:“臉上、衣服上,都抹上一些。”說著,自個兒先塗了不少。

夏蟬揣了一肚子問號,可先生的話,她打心眼兒裏不願去違拗,默默地照他說的做了。

三人收拾停當,活像是剛從竈底爬出來的,哪裏還瞧得出半分原來的模樣。沈仲元行至榻前屈身,朝夏蟬道:“過來幫個忙。”夏蟬會意,將元翠綃扶至他背上,嚅聲道:“先生,我們扮成這樣去哪兒?路上被人撞見,該怎麽辦?”

沈仲元向她投去一道鼓勵的目光,答道:“放心,我們這就回耦園。你跟在我身邊,路上不管看到甚麽,或是遇到甚麽人問話,都不要出聲,我自有法子周旋。”

夏蟬倍受鼓舞,攥緊包袱,堅定地點了點頭:“夏蟬都聽先生的。”

一行人出了沖霄樓,未走多遠,但見西首一處院落火光沖天,遠遠地聽著有人扯著嗓子喊:“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吶!”

元翠綃心中雪亮:這把火必是夫子放的無疑……唉,每次捅婁子,總是免不了要夫子幫忙收拾殘局……愈想愈覺得過意不去,腦袋也越垂越低,漸漸地從小諸葛的頸窩滑到了他的肩胛處,方才靠著不動了。

穿過竹林,聽得一陣“哐哐哐”銅鑼亂響,迎面正逢上三殿管事領了幾十名仆從,各持水桶鐵鍁匆匆而來。

夏蟬認得那管事,見其眼光向自個兒身上掃過來,憂心遭他識破,亟亟閃到沈仲元身後。

“站住!”管事用小槌指著他們,問道,“知道是哪裏的屋子走水了麽?”

沈仲元垂首應聲:“回管事的話,失火的是沖霄樓西邊的疏桐別院。”

管事揮揮手道:“走走走!一齊去救火。”

沈仲元揚起臉道:“小的幾個才從火場過來,背上的這位小兄弟便是情急撲火,被燒傷了,小的趕著帶他上藥局醫治,還請管事體諒。”

管事打量他們,確似煙薰火燎過的樣兒,點點頭道:“你背他過去罷。”又指指沈仲元身後的夏蟬,“那個能動的,跟我走。”

夏蟬大驚失色,元翠綃心中亦是一凜。

著難之際,沈仲元一把拉過夏蟬的手道:“管事明鑒,這位小兄弟方才撲火,也薰著了眼睛,這會兒還摸瞎著呢。”

夏蟬知其是為她解圍,當即閉上雙目,因先頭哭過,雙眼確是又紅又腫。管事見了,並未生疑,無奈道:“好了,好了。你們快去藥局罷,年紀輕輕的,別落下個疤啊痛的。”

沈仲元連聲道謝,一手扶著背上的元翠綃,一手牽著夏蟬的腕子,疾步向前行去,轉過一道廊橋,估莫著再是沒人瞧見了,手底趕緊松開,誠懇言道:“一時情急,多有得罪。”

夏蟬臉上塗著黑灰,內裏早紅得像燒熟的蝦子一般,心頭更似揣了一只小兔,不停地“呯呯”亂跳,她屈了屈身,連忙跑到二人前頭去了。

元翠綃伏在沈仲元背後嘆息:不過是隔著布料,握下小手麽……這妮子,臉皮好薄啊……

又行了一陣,總算抵到耦園。三人穿著已變,恐撞上春柳不好解釋,並不敢貿然入內,而是在院墻下候了一會,待見著春柳提了個食盒出園子,往典膳房的方向行去,始才進得園中。

沈仲元將元翠綃抱進裏屋,安置在床榻之上,轉過身,朝夏蟬揖首道:“今日之事,多虧小娘子鼎力相助,沈某不勝感激,還望小娘子能夠守口如瓶,不要再讓第四人知道才好。”

夏蟬慌得忙不疊福下身去,低著頭道:“先生折煞夏蟬了,怎受得了你如此大禮?小娘子之事,便是夏蟬份內之事,斷斷不會吐露半個字出去。”

沈仲元拱了拱手,回望元翠綃一眼,又道:“既是如此,我去配些傷藥再來,這裏就有勞你照應了。春柳那邊,若是問起,與她說是後花園摔傷所至便是。”

夏蟬點點頭道:“夏蟬明白了。”

送走沈仲元,夏蟬趕忙為元翠綃梳洗更衣,再將自個兒收拾停當,已過去大半個時辰。好巧不巧的,春柳便在這當口攜了膳食回轉,見元翠綃一臉疲態,休臥在床,不由驚怔道:“小娘子,這又是怎麽著了?”

元翠綃瞧瞧她,動了動嘴,無聲道:“我沒事。”

春柳放下食盒,雙目流轉,朝夏蟬瞥去,隱隱有逼視之意。

夏蟬雖比春柳較早入府,但素來有些畏怕於她,不待她質問,已有些結巴:“小……小娘子在梅嶺,想折……折些花上供,攀到假山石上,不……不小心摔了。”

春柳細眉一挑,“哼”了一聲道:“你慣是這般當差。”說著,將她推至一邊,近到元翠綃榻前,俯身探看其傷勢。

元翠綃心中暗暗叫糟:春柳武功不弱,自個兒脖子險些被那老怪物掐斷,若是叫她見著了,穿幫豈不是分分鐘的事兒……當即雙手聚力將衾被拉至下頦方休。

春柳未再有進一步的動作,看著她,眼底掠過一絲憐惜,低聲嘆息道:“小娘子好生歇息,莫要再操勞了。”言罷,緩緩退出屋子。

元翠綃與夏蟬面面相覷,皆是松了一口氣。孰料眨眼的功夫,春柳竟又折回了,攥拳行至榻邊,攤開手心,將一粒龍眼大的紅丸擱至元翠綃枕側,福了福身道:“小娘子,這粒丹藥用溫酒化開服下,對你的傷,應是有幫助。”

元翠綃沖她笑笑,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道:“多……謝……”

春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婢子下去了,小娘子服過藥早些安歇。”

元翠綃感激地點了點頭。

春柳去後不久,沈仲元卻是回了,疾步趕到榻前,倏見元翠綃枕邊擱著一粒朱紅藥丸,當即伸手執起,細細看了看,又聞一聞,方扭頭問向夏蟬道:“這是哪裏來的?”

夏蟬應聲道:“方才春柳姐姐拿來的。”

沈仲元怔了怔,又問:“她可告訴你,這藥丸如何服用?”

夏蟬答道:“春柳姐姐說,要用溫酒化開服用。”

沈仲元聞聲,面露驚喜之色,忙對夏蟬道:“快去燙一壺酒來。”

夏蟬應了聲“是”,連忙出屋子尋酒去了。

元翠綃倍感詫異,扯了扯沈仲元的袖角,無聲道:“春柳給的甚麽藥?”

沈仲元若有所思:“南青城的療傷聖藥——暖玉斷續丹,江湖上哄擡至百金之數,仍有人趨之若鶩,卻不知你的這位女使,從何處得來……”

元翠綃瞠目結舌:一百兩金子?!春柳這是土豪不露相啊……話說咱跟她也沒甚麽交情……也就中秋節前,送過她兩只風箏而已,對咱這般大方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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