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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沙家莊雙俠捉放曹臥虎溝諸葛慰紅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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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小半宿,元翠綃甚覺疲累,靠在幹草垛上,便瞇瞪了過去。迷蒙之中,漫天肥牛烤雞,在其頭頂上方盤旋,刮起陣陣香風撲鼻。香味越來越濃烈,她使勁兒吸著鼻子,突然睜開雙目,一個骨碌翻身而起,覷向木欄外,只見那兩名看守,一人一只雞腿,正就著小酒,吃吃喝喝,不亦樂乎。

元翠綃舔著發幹的嘴唇,心下好生羨慕,眼珠子轉了兩轉,得了個主意。她由鬢邊拔下一枚金釵,攥在手中,朝那二人道:“兩位大哥,打個商量。我用這件金器,與你們換些吃的可好?”

“不成!不成!”一個年長些的莊丁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小娘子既被關到這兒來,想必不是甚麽好人,俺們兄弟怎能聽你差遣?”說著,晃了晃半拉雞腿,指向另一名同伴道,“王二,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王二瞄了一眼元翠綃所持金釵,又打量她滿頭珠翠,呷了一口酒應聲:“張大,你說得對!一只小小的金釵,就想勞動俺們與她弄吃的。門兒都沒有!”

你丫的……獅子大開口吖……元翠綃又從鬢邊取下一枚,合做一對,沖他倆道:“二位大哥辛苦,好人、歹人都要吃飯吶!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大正待拒絕,王二急吼吼站起身:“也是。只有判死的,沒有餓死的。”言罷,從桌上端了一盤菜,走到近前,由木欄隔檔遞入,“小娘子,這盤叉燒,俺們還沒動過筷,且給你吃罷。”

“使得,使得。”元翠綃左手接過盤子,右手奉上金釵,心道一聲:媽蛋!你這兒的牢飯,倒是比汴京的樊樓還貴上一些……

味道還真是不錯……元翠綃邊嚼邊盤算:可別緊趕著來救咱,先讓咱好好開上兩天葷再說……很快擼完一盤,她倏覺有點兒噎得慌,睨見張大、王二兩個,正在劃拳行令,腹中酒蟲不由蠢蠢欲動,便又出聲道:“二位大哥,能否勻上兩角酒,給我嘗嘗。”

“好怪嗄!”王二瞪了她一眼道,“小娘子當俺們與你家一樣大戶,每日吃香喝辣不成?今晚要不是莊主女兒的訂婚宴,哪塊能吃上這麽多好的?中秋已過,新釀是甚麽行情,小娘子竟不知道麽?俺們也是因領了看管你的差事,才得了三角酒。金貴得恨不得一滴一滴數著喝呢,你倒想勻了兩角去。嘁!哪有這般好事!”

元翠綃聞之火起,擡手從發間捋下一支珠花,朝外間擲了出去,怒聲道:“再金貴,姑奶奶也喝得起!”

王二眼疾手快接住,細看之下,飾物上的每一顆珠子,都有小拇指頭大小,色澤極其光潤,心知是件好東西,連忙換了副面孔,作出勉為其難的樣子道:“這麽著罷,俺悄悄地再去席間尋上一尋,如能尋到,便給小娘子捎些過來。”說著,將珠花小心揣入懷內,朝外頭去了。

張大見王二不費多大勁兒,又從元翠綃那兒賺得一支珠花,自個兒才分得一支金釵,不禁十分眼熱。於是轉過臉來,對著元翠綃,扭怩言道:“小娘子,還想吃些甚麽?俺也去張羅張羅。”

唉……有錢能使鬼推磨吖……元翠綃以手支頤,想了想道:“叫化雞。”

“叫花雞?”張大撓頭,“小娘子可否說明白些?”

憶起杭州念書之時,嘗過知味觀叫化雞的美味,元翠綃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她連說帶比劃道:“要用當年的新嫩母雞,沒有生過蛋的,黃泥包上,放在柴火裏烤,熟了扒出來去殼,這叫化雞便成了。”

張大連聲應允:“這個不難。俺現在就去雞籠捉上一只,按小娘子說的法子辦。”

元翠綃摸了摸散亂的發髻,除了數朵茶梅,僅剩一支檀香木簪,不過簪頭是翠玉精雕而成,想來還能值些銀子,便將其抽出,打欄間遞給張大:“快去,快去。”

“好!好!”張大眉開眼笑接過,出門捉雞去了。

元翠綃盤腿坐在牢中,摣開五指作梳,一綹一綹地理順頭發,梳到耳畔,倏地發覺短了一截,心底不由喟嘆:他到底是記得呢……還是不記得呢……癡癡念念了一會兒,王二已是回了。

“咦,小娘子,張大去哪兒了?”王二提著一壺酒入內,四下瞅了瞅,訝異道。

元翠綃擡起頭答:“我托他再去整點兒下酒菜。”

王二睇見她長發垂肩,頭飾全無,暗地裏倍感痛心:這張大,平日一副老實窩囊相,如今看來,也是個長心眼兒的……可惜那根碧玉簪了,哎嘛,該是老值錢了罷……

“拿過來呀!”元翠綃拍著欄桿催促道。

王二回神,一邊兒遞上酒壺杯盞,一邊兒偷覷她腕上還有甚飾物:“這可是俺們莊主女兒的訂婚喜酒,小娘子喝了,也沾沾喜氣。”

元翠綃啜飲一杯,心道:這喜酒還真是該喝,算來艾虎這小子,也是自個兒的義弟。想不到這般快便討上媳婦了,你讓你那幾位還在打光棍的叔叔,倒是情何以堪吶……

又隔了半晌,張大空著一雙手,垂頭喪氣地進來了。

王二竊笑:“張大,你給小娘子弄的下酒菜呢?”

張大腆顏道:“小娘子,俺照你說的法子捉了一只最肥最嫩的小母雞,在後院刨了個坑,把它埋進去,又在上頭架柴火,燒了小半個時辰,估莫著該是熟了,結果扒開來一看,那雞子竟冒著熱氣跑了!”言罷,頗是不舍地從懷裏摸出發簪,遞還元翠綃道,“喏。這個,還是還給小娘子罷。”

“哈哈哈!”元翠綃笑得險些背過氣去,好容易緩過來,朝張大擺擺手道,“得得得,你隨便給我拿只熟的來就是了,扒雞、燒雞都成。”

張大高興地去了,片刻功夫,帶回一只香噴噴的烤雞。元翠綃樂呵呵接過,美滋滋地啃了起來。張大、王二各自發了一筆橫財,亦是歡喜得緊,重又入座,繼續喝酒猜拳。

“篤篤、篤篤。”屋外陡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誰啊?”王二擱下酒杯,不耐煩地問道。

門外有人答道:“丁兆蕙,沙莊主的朋友。”

元翠綃聞聲,心下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你……想起我來了麽……

張大、王二一聽說“丁兆蕙”,知是今晚宴上的大媒,身份非同一般,疾忙起身開門,左一個抱拳,右一個作揖道:“丁二官人,怠慢,怠慢。”

丁兆蕙道:“沙莊主與智爺,讓我帶裏面那位小娘子去前廳回話,二位還請行個方便。”

“好!”

“好!”

張大、王二連連點頭,爭著去拿桌上的鑰匙,要為丁兆蕙效勞。不想就在他倆轉身之際,丁兆蕙揮出兩記手刀,斫向其後頸,二人一陣暈眩,便倒伏在桌邊,昏了過去。

丁兆蕙一把抓過鑰匙,快步上前,倏見元翠綃披頭散發坐在一堆幹草之上,不由心頭劇震,接連數次都未將鑰匙納入鎖芯。

“哢嗒”一聲,銅鎖終於彈開,丁兆蕙推門而入,急問:“怎麽會這樣?他們欺負你了?”

元翠綃大窘,從袖中掏出一只啃了半截的雞腿,支支吾吾道:“我麽……覺得,覺得有些餓……就,就用首飾跟……跟他們換了點兒吃的……”

丁兆蕙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又有些著惱,彎下腰,牽住她一條胳膊:“跟我走!”

元翠綃晃了晃手中雞腿,怯生生道:“等我把這個吃完麽,好歹一支頭簪換的呢。”

丁兆蕙挑眉:“扔了。”

元翠綃匆匆又咬了一大口,甩手丟掉剩下的,躍起身道:“好了,好了。現在就走!”

丁兆蕙“哼”了一聲,緊緊拉著她朝外走去。

下弦月已經升上了夜空,細細彎彎,宛若娥眉。二人沿一條小路前行,清淺的月輝灑落,照在人身上,映出狹長的影子。元翠綃低頭,任其牽拽,每跨出一步,都正好踩在他的影子裏,走著走著,不覺“吃吃”地笑出聲來。

丁兆蕙猛然佇足轉身,元翠綃避之不及,一頭便撞了上去,前額堪堪兒擦過丁兆蕙的雙唇。二人俱是尷尬,撒了手,各自退後一步。

夜風拂動元翠綃的長發,亦拂動二人心弦。默立對視良久,丁兆蕙出聲:“會爬墻麽?”

元翠綃正腦補著相看相認覆相擁的劇情,對面男主顯然不夠入戲,粉色憧憬登時化作泡影,她雙手插入發間,失望地扯了兩下,答道:“會。”

丁兆蕙擲給她一卷如意絳,指了指前方院墻:“去那邊。”

元翠綃也不含糊,甩出笊籬,扒住墻垣,系裙子,捋袖子,攥緊繩絳,幹凈利落地越上了墻頭。朝外看去,墻邊一棵楓楊樹下,拴著一匹黑色駿馬,正是丁二慣常騎乘的那騎,因馬嘴邊有道豁口,故而她一眼便能識出來。回想當日西湖初見,那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清俊兒郎,心中不由百轉千回,悲喜難言。

丁兆蕙早已翻過院墻,見她仍坐在上面發呆,近前低聲喚道:“快些下來。”

元翠綃“噢”了一聲,倏而瞧見院內,遠遠走過來兩名莊丁,擔心被其發現,手忙腳亂地便往下爬,一個不留神踏滑了,人吊在半空中,進退不得。想讓丁兆蕙接她一把,又覺得不好意思。她目測了一下,離地面約莫還有一人多高,正打算閉著眼睛往下跳,瞥見丁兆蕙,抄手立在墻根邊,倒像個看斜頭的,頗有些不快道:“喟,你讓讓!”

丁兆蕙看了她一眼,低頭側退兩步。

叫你讓,你還真讓啊啊啊……元翠綃欲哭無淚,心一橫,手一松,徑直朝地面落下。

幾乎是在同時,丁兆蕙閃身而出,伸出雙臂,牢牢將她接住。

元翠綃且驚且喜,正待道謝,丁兆蕙屈身將她放下,轉了轉胳膊,皺眉道:“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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