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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元翠綃佛堂驚魅影金牡丹耦園結帕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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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翠綃正蜷在貴妃榻上補眠,倏有襄陽王跟前的隨侍來傳,讓其速去前殿面見。她不敢怠慢,略整了整穿戴,便攜了夏蟬匆匆而來。

及至殿外,秋霜已在階下相候,上前見了禮,便引了她們由角門往東花廳去。

元翠綃低著頭款步入內,朝上首高坐的趙爵畢恭畢敬行了個禮道:“女兒參見義父。”

趙爵瞇著眼笑道:“女兒呀,為父又為你覓得一位良師。”

元翠綃似遭雷劈一般,周身打了個激靈,仰起頭絕望道:“多謝義父,女兒必定卯足了勁往死裏學。”

趙爵捋須,指著左手邊一位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道:“先去見過襄陽太守金大人。”

元翠綃轉過身去,只見那金太守烏紗朱袍,相貌清臒,眉目之間一片疏淡;其後站立一女,卻是容光四射,亮麗非凡,她隱約覺著此女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輕移兩步近前,福身招呼道:“金大人。”

趙爵又指了指元翠綃道:“金太守,她便是本王新收的義女,亦是王妃的侄女元氏翠綃。”

金輝頷首起身,不卑不亢道:“幸會。”

趙爵接著道:“我這女兒,自小便在羅浮山修道,去歲她姑母病重,方才還俗下山,因而對世俗之事,知之甚少。久聞太守千金端莊持重,針黹女紅,更是無一不精,本王有意請她充當教習,得空之時指點小女繡功,金大人以為如何?”

金輝淡淡應聲:“王爺盛邀,下官敢不從命。”回過頭朝身後的年輕女子道,“牡丹,你且去罷。”

牡——丹?她是金牡丹!元翠綃心頭一時五味雜陳,楞楞地見其蓮步輕搖、姍姍而出,行至眼前斂衽施禮道:“金牡丹見過元娘子。”

好一朵含差帶怯的嬌花吖,真真兒是我見猶憐……話說妹紙你跟丁二到底訂過親了木有……元翠綃直勾勾地盯著牡丹的如花嬌靨,**的眼神灼得人家姑娘面皮兒發紅,方吸了口氣道:“我瞧金娘子好生面善,仿佛在哪兒遇過似的。”

趙爵撫掌笑道:“一見如故,好得很!本王瞧你們年歲相仿,又都是襄陽城的貴女,不如結個手帕交罷,彼此姐妹相稱,豈不和美。”

“義父說得是。”元翠綃點點頭,順手拿住金牡丹一只柔荑捏了捏道,“女兒正想找個女伴呢,今有牡丹相陪,便不會寂寞了。”

趙爵笑著揮揮手:“你們且去園子裏頭逛逛罷,本王與金大人還有要事相商。”

元翠綃如蒙大赦,忙不疊應了聲“是”,便緊拉著金牡丹退下了。她本是人高腿長,步速又快,走起路來有如疾行軍一般,難為了金牡丹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被其牽著一通暴走,未到耦園,已是嬌喘連連。

“元娘子可否走慢些?”金牡丹的貼身女使氣喘籲籲道,“我家小娘子素來體弱,這般行路吃不消呢。”

金牡丹嗔怪地掃了她一眼,輕聲道:“佳蕙,多嘴。”

“啊!”元翠綃不好意思地丟開手,“是我莽撞了。”

佳蕙上前扶住金牡丹道:“小娘子,我扶你到花架底下歇一歇罷。”

金牡丹探詢地目光投向元翠綃,柔柔問道:“姐姐,我們去那兒坐坐可好?”

“嗯好。”元翠綃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有些掛不住:憑啥叫咱姐姐吖?我看上去比你老很多麽……

一直隨在元翠綃身後默不作聲的夏蟬,突然湊到其耳邊,小聲道:“依我看,這牡丹小娘子倒是位嫻淑識禮的,可她身邊那叫做佳蕙的使喚丫頭,只怕是個會壞事的。”

“噢?”元翠綃放慢了腳步,從後端量牡丹主仆,只見那佳蕙與夏蟬差不多的年紀,眉眼齊整、神色爽利,正殷勤地為自家小娘子打著扇子,不由納悶,“不見得罷。我瞧那丫頭忠心得很。”

夏蟬哂笑一聲:“忠心是不錯的,可她主意大了些。”

“姐姐過來坐。”金牡丹回頭喚她道。

元翠綃上前挨著她坐下,親熱地問:“妹妹今年多大了?”

金牡丹垂首絞著帕子,回道:“十八了。”

“妹妹與我同年呢。”元翠綃刻意加重了“同年”兩個字,“幾月的呀?”

“葭月。”

元翠綃心想:甭管你多大,反正我就是要比你嫩些……當即故作驚訝道:“我是冰月的呢。如此看來,我該喚你姐姐才是。”

金牡丹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妹妹。”

這一笑猶如秋水橫波,春花初綻,元翠綃心神一蕩,隨之又是一緊:這樣的笑容,也不知丁二見過沒有……單刀直入便問:“姐姐,許過人家了麽?”

金牡丹的手一顫,霎時羞得玉面通紅,用極細微的聲音答道:“未曾……”

元翠綃暗自松了口氣,攥了攥她的手,由衷道:“似姐姐這般好家世、好品貌,不知甚麽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

金牡丹用帕子掩了面道:“妹妹莫要再笑話我了。”

那佳蕙卻在一旁插嘴道:“前些日子老爺不是收到過丁總兵家二公子的書信麽?想來這回到襄陽,便是要向老爺夫人求親的。”

金牡丹惱得臉更紅了,低聲斥道:“要你多嘴。”

元翠綃面色白了白道:“這位丁公子想必人才十分出眾了。”

金牡丹擰著帕子道:“我爹爹與丁伯父曾同在兵部為官,彼此私交甚篤。少時,丁家兩位哥哥便當我是親妹子一般,之後二位哥哥上青城山學藝,便難得一見了。”

元翠綃憋了一肚子辛酸,也抖了條帕子出來絞,邊絞邊嘆氣道:“有緣總會再見。”

金牡丹瞧著她道:“妹妹可是有心事?”

“啊?”元翠綃神色已如常道,“是呢。我的針線活計差勁兒得很,義父對我要求又甚高,姐姐可要幫襯些,容我蒙混過關才是。”

金牡丹輕笑:“那是自然的。”

二人攜手繼續前行,一路說說笑笑到了耦園。金牡丹不忘教習之職,討來竹紙銀剪,巧手翻飛,未有多時便剪出一對鴛鴦戲水的花樣。元翠綃見了,不由嘖嘖讚嘆。金牡丹又將花樣子粘於繡繃之上,於筆山上尋了一支紫圭,手把手教她描摹。元翠綃初學乍練,倒也倍感新鮮。到了臨別之時,彼此間竟已十分投契。

正在書房專註描花樣,沈仲元卻是到了。元翠綃看看窗外天色,丟下活計驚詫道:“這般晚了,夫子莫不是來蹭飯的罷?我這成天都是蘿蔔青菜,可沒好的孝敬你。”

沈仲元擺擺手道:“聽說小娘子今兒被王爺召去前殿了,為師下值正巧路過,便過來瞧瞧。”

元翠綃好奇的問:“夫子在哪裏當值?”

沈仲元一怔,還是實話實說道:“沖霄樓。”

元翠綃轉了轉眼珠:沖霄樓在王府東北角,耦園則是偏西南方位,走過來少說也得多半個時辰……心中了然,感激之餘仍是忍不住促狹道:“夫子若是擔心學生直說便好,別兜那麽大圈子路過了。”

沈仲元聽了,耳根一熱,起身告辭道:“來時尚有些記掛,到了方知是為師多慮。這就走了,不叨擾小娘子進餐。”

“夫子留步!”元翠綃可憐兮兮道,“我錯了行不行?你再坐會兒唄。”

沈仲元背著手搖了搖頭,仍朝門外行去。

“夫子!”元翠綃又叫,“我的手痛死了。”

沈仲元無奈折轉:“你又想來甚麽花樣?嗯?”

“夫子所言極是!”元翠綃呵呵一笑,舉起繡繃道,“我描了一下午的花樣子了。”怕他不信似的,匝開五指晃了晃,“你瞧,我不騙你罷,是不是又腫了些?”

沈仲元皺眉,接過繡繃看了看,又遞還給她道:“這是鴨子還是鵝?你描它做甚?既傷手,又傷眼。”

甚麽眼神吶!人家這是鴛鴦啊鴛鴦……元翠綃翻了個白眼,大倒苦水:“不止要描,還要繡出來。今兒在前殿,我那勞什子爹又給我找了金太守的閨女金牡丹當針線師傅,督促我研習女紅。他這是想學死我吖!”

沈仲元略作沈吟道:“前一日你在同興樓被困,我去告知王爺,他神色緊張,絕不像是作態,二話沒說,便去為你解圍了。再早一些,你弄毀了他的三件心愛之物,也並未受到太大的責罰。如此看來,他對你已稱得上是很好了。”

元翠綃冷哼一聲,忿忿道:“他對我再好又如何?我對他的恨,並不會因此而消減半分!”

沈仲元吃驚道:“何出此言?”

元翠綃撫著繡繃上那一雙不大像鴛鴦的鴛鴦,想起情深卻難共白頭的阿信夫婦,傷感道:“說來話長,以後若是有機會,再講與你聽罷。”

沈仲元不便追問,但覺她已恨趙爵入骨,不禁又憂心起她的處境來,默了一會兒提議道:“我不知你與他有何恩怨,但此人雖說生性護短,可如若觸及到他的底線,饒是骨肉至親,必定也不會手軟。你處境已如此艱難,不若咱們籌措個法子,助你離開此間可好?”

元翠綃心頭一動,一雙晶亮的眸子盯著小諸葛道:“夫子潛跡已久,深得義父信任,何必為了我的事兒涉險?”

沈仲元迎上她的目光,坦蕩蕩道:“止借俠義,了卻終身,便是引而無憾。”

元翠綃心生敬佩,起身朝他深施一禮道:“學生感佩夫子用心,更不敢因一己之私勞動夫子。甚麽仇、甚麽怨,我自會忍得,絕不會爭一時意氣,徒惹殺身之禍。”

沈仲元會心一笑:“我是怕你拘久了不自在。”

元翠綃泰然自若道:“歷經諸般波折,我業已想通:心若自在,人便自在。心若不自在,身再自在,亦無他用。”

沈仲元深深地看著她道:“你當真不走?”

元翠綃神色堅定答道:“不走。一來,我並無處可去;二來,我與夫子傾蓋如故,夫子心中所系,亦是我心中所向,免不了要與夫子共進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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