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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俠客行哪怕關難路險情義堅何懼山高水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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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三錢、知母一錢五分、葛根四錢、白芷一錢五分、細辛五分、枳實一錢五分、甘草一錢二分。”小夥計一邊報著藥名兒,一邊麻利地將藥材打包。

“這個祛風洩熱的方子倒是精準,拿來給我瞧瞧。”藥行查櫃是個契丹老者,聽見夥計吆喝,一把奪過藥方,讚不絕口。

丁兆蕙接過藥包,順嘴道:“覺得好,你便收著罷。指不定下回還能幫上旁人。”

查櫃楞上一楞,忙豎起大拇指稱讚:“你這個漢人,良心倒好!”

經他這麽一誇,丁兆蕙反不大自在:“善鄰本是人之常情,老人家何出此言吶?”

查櫃將藥箋折起,又小心翼翼納入一冊書卷之中,方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漢人雖說醫術高明,可從不輕易給我們契丹人診病,中用的方子都藏著掖著,實在是讓人惱火得很。”

不等丁兆蕙接口,方才抓藥那夥計涼涼說道:“前兩年給南王瞧頭風的漢人郎中,挨個兒地腦袋搬家。都這麽著了,你倒是說說,誰還敢給你們契丹人瞧病……”

查櫃老臉一紅,舉起藥槌,朝夥計頭上輕敲一記:“你小子就是嘴巴能!還不快給我幹活去!”

丁兆蕙心念一動,試探著問道:“老人家,你們這兒可有雪蓮售賣?”

“雪蓮當然有。”查櫃點點頭,神色頗為自豪,“你可是找對地方了!別說析津府,整個南京道也是我們家鋪子貨最全吶!”查櫃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道,“喏,有水母雪蓮、綿頭雪蓮、槲葉雪蓮;還有鼠曲雪蓮。想要哪種?給你個優惠價兒。”

丁兆蕙略作沈吟:“可有三指雪蓮?”

“這……”查櫃臉色變了數變,悻悻然道,“這個還真是沒有。”

果不其然……丁兆蕙苦笑:“無妨,我就問問。”說著,拎起藥包要走。

“哎!小兄弟留步。”查櫃勾勾手指頭,笑容神秘地示意雙俠回轉。

丁兆蕙詫異著又折返入內,拱手行了一禮,詢道:“老人家還有甚麽指教?”

查櫃將他追頭逐尾打量一遍,反問道:“這位小兄弟,可曾婚配?”

雙俠額際黑線重生,耐住性子作答:“小可尚未娶親。”

查櫃眼神驟亮,興致勃勃道:“近幾日,南王府上的如珍郡主,正在城中結棚搭臺,比武招親呢!小兄弟,我瞧你內息沈勻、目色精銳,功夫必定是不弱。何不前去試試身手?”

丁兆蕙聽了,哭笑不得道:“郡主乃金枝玉葉身,吾輩不過四海為家的江湖浪子,委實不敢高攀。”

“我瞧你們漢人吶!成天只曉得講究繁文縟節。”查櫃擺擺手,不悅道,“契丹兒女可看不上這些,既然定下了比武招親,那最後勝出的就是郡馬。其餘的,一概莫論。”

“老人家美意,小可心領。”丁兆蕙抱拳道,“只不過,實在是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

“小兄弟口中的要事,只怕跟三指雪蓮脫不掉幹系罷?”查櫃驟然又問。

雙俠略怔,一旁舂藥的小夥計忍不住插嘴道:“師父,你剛這一席話,彎兒可繞大了,徒弟聽著,都快順不回頭了。”

查櫃雙眼一瞪,拿起藥槌,作勢要打的樣子:“以下犯上的東西,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啊?”

小夥計抱頭躍向一邊,斜睨雙俠,大聲道:“你老何不說明白些呢?三指雪蓮,南王府上就有!”

丁兆蕙驚喜交集,失聲道:“此話當真?!”

小夥計頑皮吐舌:“比真金還真吶!”

“老人家!”丁兆蕙扭頭,急切地問向查櫃,“南王府倒是怎麽走?”

“使不得!使不得!”查櫃雙手直搖,“南王府門禁森嚴,哪能夠隨意闖得。三指雪蓮是粘八葛覲獻聖上的貢品,南王因平叛有功,太後賞賜才得了些。像這般尊貴,只怕看護得比眼珠子還重哩。”

“那……”雙俠挑眉,“你言下之意是……”

“這眼底下,不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緣嘛!”查櫃進一步釋疑道,“南王耶律仁先五子一女,如珍郡主自小便被視若掌珠,三指雪蓮可不就在她的嫁妝之內。再說了,咱們這位郡主知書識禮,長得也是明艷動人,能娶到她為妻,那可真是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雙俠道謝離去,拎了藥袋一路心事重重,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城中南王府。

打老遠望過去,臨街一座七尺高臺,披紅掛彩,好不氣派。左右立柱還鐫了一副金字楹聯。上書:“開十丈擂臺問天下英雄何在候一代豪俠配如珍郡主無雙”。

臺下圍了一轉邊提刀佩劍的青年豪俊,正在大聲議論著甚麽。觀服色,以遼人居多;漢人、西夏人次之;間或還有來自吐蕃與高麗的。

雙俠近前些許,原來眾人說的是比武細則。有人不服氣問:“這禁使毒物也就罷了,可自古兵不厭詐,為何要將暗器放入禁制之列?”

桌前,坐著一位盛裝華服的中年男子,面露譏誚回道:“南王府招的是郡馬,可不是響馬。蠅營狗茍之輩還是滾遠些好。”

“你倒是誰?怎地出口傷人!”人群中有人憤憤不平道。

那人“呼喇喇”掀開柄折扇輕搖,傲慢之色溢於言表:“你們之中誰做得成郡馬,日後自然便能夠知曉我是何人。”朝身後舉了舉手,沈聲令道,“取我的弓來!”

侍衛早有準備,轉瞬便有兩人擡了只漆花大匣呈到案前。華服男子彈指輕揮,匣上紅綢應勢而落,一張黑漆黝亮的鐵弓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張弓,沒有二百斤的膂力開不下來罷?”

“也不知道是比武,還是比力氣來著……”

一幹人竊竊私語,部分底氣不足的露了怯,已悄悄兒地緊趕著退場了。

華服男子環顧面前這支郡馬預備隊,得意出聲:“諸位都是練家子,不消我多說了罷。自覺能開這二百斤鐵弓,手上還能有準頭的便留下。”搖晃著折扇又道,“臺上的彩旗瞧見了沒?統共一十六面,赤、白、青、蘭四組,每一面上皆有編號,用白羽箭將其射落,三日之後,便可來此處比武招親。”

“分明就是捉弄人嘛!”

“他打算要郡主老死閨中麽……”

眾人一片嘩然。要知這強弓,須得配上重箭來使,白羽箭輕飄,尋常只作練習之用。弓箭已是不搭,還要射中這數十丈外迎風招展的旗幟,此中艱難,實為不可想象。

頃刻間,人又散去了一多半。場內僅剩二十餘人而已。

所謂水落石出,這晌會功夫,臺下人頭一稀,那是妖孽盡出。先前人多,合著奇裝異服的不少,紮堆擁一塊兒,倒是誰也不比誰惹眼。如今空了,其中一個和尚打扮的胖子,與另一個身披道袍的瘦子,便顯得分外突兀。

“如珍郡主比武招親,這倆和尚、道士跑來湊甚麽熱鬧?”有人好奇道。

“餵!說你呢,牛鼻子!還有旁邊那禿驢!”一名體格健碩的契丹武士,煞是粗魯地指著他倆喝問道,“走錯道了罷?南王府可不是你們掛單、化緣的地方!”

那道士竟也淡定,輕哼一聲背過臉去,不願理睬眾人。

大夥兒又齊刷刷將目光移向和尚,胖子遠不及瘦子沈得住氣,摸著自個兒地光頭,局促道:“看甚看?!你們因何而來,小僧便因何而來!”

一幹人哄笑不止。

華服男子收起折扇,反轉過來篤擊案臺,皺眉道:“道長修行之人,參選郡馬,怕是有些不妥罷?”

瘦道士不慌不忙應聲:“招親貼上明明白白寫著:但凡未曾婚配的成年男子均可報名,並無僧道不可加入之說。再則貧道修的是玄妙無上正真道,是為道教隱宗,也沒有禁婚的規定。”

華服男子眉頭越擰越緊,轉而朝和尚發問道:“那麽大師你呢?你又是禮的哪門哪宗的佛?難不成那些清規戒律都是念著頑的?”

胖和尚雙手合十,答道:“小僧原是皈依在華嚴宗大佛寺,圓明堂匯通法師座下。不過眾生滄海、緣起緣滅。數月前,如珍郡主往大佛寺進香之時,小僧有幸睹其仙顏。多般思慮,小僧便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遷單還俗,再續塵緣。”

場內一陣靜默,接踵而至的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有人小聲嘀咕:“久聞大佛寺戒律森嚴,怎地出了如此淫僧……”

“你們……”華服男子被這僧道二人回得語塞,“嗶嘰”一聲又甩開折扇,心煩氣燥地刮將起來,“一個比一個奇葩!”扭過頭朝身後喚道,“近侍!”

“卑職在。”一人躬身上前。

華服男子壓低了聲音問:“方才那和尚,說他師父叫甚麽通來著?中通還是圓通?”

“回大人,是匯通。”

“對!就是他!”華服男子咬牙切齒地吩咐著:“待會帶兩個人去大佛寺,給我把那老禿驢綁來,倒要問問他,平日裏是如何教導徒弟的!”

言罷,神色一凜,看向眾人道:“每人限射三支箭,哪位先來?”

“我!”將才那名契丹武士大喇喇上前,端起鐵弓,卻只取了一支白羽箭,拍著胸膛豪邁道,“一支足夠!”

旗幟設得甚高,只見他單膝跪地,挽弓搭箭,慢慢瞄準了,大喝一聲:“著!”一面赤旗應聲而落。

“好!”眾人紛紛擊掌,讚嘆不已。

緊跟著,群豪依次上場。有些一發即中,自是喜上眉梢;有些三發不中,只能扼腕嘆息。值得一表的是那僧道二人,箭術竟異常了得,俱將彩旗收入各自囊中。

約莫過了多半個時辰,彩旗已被陸續射落,僅餘一面蘭色,尚未落入人手。

華服男子眼光逡巡過眾人,終於在雙俠身上落定。族人素以粗獷驍勇著稱,似面前這般俊雅不羈的人物,實屬難得一見。心念至此,不由語氣也溫和了幾分:“你已旁觀許久,眼下還剩了最後一面旗,可有心試上一試?”

丁兆蕙心內,自打藥行出來便糾結掂量上了,直到如今,也未有個結果。驟然遭人追問,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奪得頭彩的契丹武士見雙俠遲疑,只當他是功力不濟,便笑話他道:“比武招親不是比文招親,兄弟你大概看走眼了罷!”

丁兆蕙並不搭理,深吸一口氣走向案前,一手持鐵弓,一手拈起三支白羽箭,滿上弦,竟是三支齊發的架勢。

眾人知曉逢上了行家,均是屏息凝神瞧他。

好個雙俠,手起箭出,端是一個瀟灑利落。三枚白羽箭整齊釘入桿中,直驚得在場群豪瞠目結舌。

華服男子笑意深達眼底,親自遞上彩旗道:“蘭組四號,三日後,你我此地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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