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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大名府驚破眾豪傑小寒窯羞現女兒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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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細雨紛飛,夤夜悄至,風雷之勢更是一陣緊似一陣。夜霭空垂,整座襄陽城仿若都在沈睡,只一道玄色身影急速穿行風雨之中,躍過道道屋脊,終於消逝在一座小院之內。

四水歸堂,滴雨廊前,一名青衫男子神情閑適,正挨個把玩案前一套青花官瓷,身旁的紅泥小爐汩汩冒著熱氣,男子的笑容隨著幽芬的茶香逐漸漫溢,暗色之下,難以形容的詭魅。

“雷英,一路辛苦。”男子姿態優雅提起銅壺,一道細細水線傾入茶碗之中。

“王爺折煞小人了。”雷英抹一把面頰,伸手甩去的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單膝跪地道,“卑職來遲,累王爺久等,懇請王爺恕罪。”

“來來來,雷英。”男子招手,笑意更甚,“這邊坐。”

雷英素知這主家脾性,越笑越沒好事兒,強忍寒意道:“卑職不敢。”

“有甚麽不敢的?”男子佯作埋怨道,“雷英啊,你就是過分拘謹了,這上頭,你可要多跟小沈學學。”

“王爺教訓得是,卑職一定銘刻在心。”雷英雙拳一抱,益發誠惶誠恐。

“罷了,罷了。”男子嘴角噙起一抹滿意的微笑,“文曲那邊進展如何?”

雷英恭敬答道:“苦肉計已然得手,後續仍按王爺的意思籌措。”

“好好好!文曲果然有計巧,不枉本王救他一命。”男子撫掌大笑,繼續問道,“藥可送去了麽?”

“無色無嗅又息耗內力才能化解的毒著實讓卑職好找。”雷英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卑職給的是威靈仙。”

男子一雙細目,似能讀心,只見他輕轉瓷杯,淡淡言道:“雷英啊,你可是在想本王為何不直接吩咐文曲向他們下手,反而要繞來轉去,多此一舉?”

雷英冷汗潺潺:“王爺天人般的心思,豈是常人能懂。卑職愚鈍,不敢妄加揣摩。”

“即便讓你知曉,也是無妨。”男子抿一口細茶,緩緩敘道,“龐豹這小子無用得緊,聚一幫草寇追殺耶律阿信,照本王看,非但得不了手,遲早要洩了行蹤。文曲此去也是助他們一臂之力,阿信只有死在他們手裏,這其中才有機可乘。此樁命案,一旦坐實,遼國那邊兒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老狐貍父子是一個都跑不掉,”說著,得意之色盡顯,“本王倒要看看當今如何處置這國丈與國舅?戰事一起,嘿嘿……”側首看向雷英,興致勃勃又道,“讓文曲把那孩子帶回來,本王要做這娃兒義父。”

“是,王爺。”雷英執手應聲,倏而又念及一樁棘手之事,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開封府最近可有甚動靜?”

雷英驟聽此言,如釋重負,忙回話:“卑職正待向王爺稟報,當日在環翠谷伏擊耶律一家的殺手,其中有一名前些天在京城醉酒撒潑,恰被展昭撞見,給逮進南衙了。卑職擔心……萬一包相過堂,牽扯點甚麽出來……”

“本王知道了。”男子目光銳利,攥緊一只瓷杯沈聲道,“你去守著龐豹,節骨眼上,別讓這膿包再蹦出來攪局。包黑子那邊,授意武曲見機行事。”

“王爺英明,卑職這就去辦!”

天色漸亮,男子不禁又哼唱起來:“這都是前朝的忠臣良將……哪一個忠良又有下場……”

再說潘盼一行,外表上看,三條大漢還攜個嬰兒,合上南腔北調的口音,村人膽小,連問幾戶,未有敢收容他們留宿的。整個小村,連頭搭尾,不過十來戶人家,眼看一條道兒就要走到黑,還沒個歇腳的地方,潘盼有些急了,一把推開引路的花蝶,竄到前頭院落叫門。

“這麽晚誰呀?”內裏一個男聲不耐煩道。

“村口李老伯……”她大聲拍門。

門閂輕響,“吱呀”露了道門縫,探出個腦袋,東張西望道:“李伯在哪呢?”

潘盼始道下半句:“他讓咱來的。”滿面堆笑搭訕,“這位大哥……”

“你誰啊?不認識。”莊戶掃她一眼,不客氣便要關門。

“哎哎。”她趕緊用肩膀頂住門板,伸手從腰間取出錠銀子來,“這個你總識得罷?”

“嘛事兒?說罷。”莊戶頗為冷靜,倒未出現潘盼料想中的狂喜神色。

喲嗬,看不出……還見過些世面……她信口掰道:“我師兄弟三個,泥水匠出身,聽人說大名府活兒多,想來混口飯吃。沒料著走岔了道,繞到貴村來了,天色這麽晚,勞煩大哥行個方便,讓咱們叨擾一宿。”

莊戶面露難色:“我們家女眷眾多,只怕是不大方便。”

咱還就不信了……潘盼咬咬牙,反手又從兜內摸出錠碎銀,一並塞入莊戶手中:“勞駕,勞駕。”

莊戶打量了他們仨一會兒,想了想道:“出門在外,瞧你們也怪不容易的……這麽著罷,我在村東頭有幾間祖屋,雖說破舊了些,家什倒還齊全,幾位若是不嫌棄,便去那邊住上一晚還成?”

“成成成!”她忙不疊應聲。

從莊戶那取了門鑰,興沖沖折到村東首,看清一排土坯房,潘盼不禁腹誹:你說這屋子石灰刷啦啦直往下掉罷,咱也倒不介意了……再說這三張凳子八條腿罷,咱也不計較了……但是——你說就你這死相樣子的房子,住一晚上,居然好意思收咱二兩銀子!

花沖輕拍她一記,煞是同情道:“此地民風,不甚淳樸。”

“何止是不淳樸,簡直是蛇蠍心腸!”潘盼氣得跳腳,一把扯下肩頭負著的包袱,雙手一掄,朝竹榻擲去。

花沖強忍笑意道:“餵,你細摸點,砸爛了還得賠。”

“我賠他個大頭鬼!”某人擡腳又踢飛一張凳子。

“哎,你看,門後邊有字!”花蝶逡巡一圈,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嚷嚷起來。

“甚麽字?我看看!”她好奇地沖到花蝶身邊。

未幾,二人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此——處——有——鬼!”

兩扇爛門板早被蟲蟻蠹得千瘡百孔,還有像似鍋灰抹過的痕跡,細辨之下,竟是“此處有鬼”四個歪歪斜斜的大字。六月天,本是十分的燥熱,此間一呆,潘盼陡覺得陰風陣陣,脊背心也是涼嗖嗖的。

阿信在裏間燒了熱水出來,招呼他二人:“沒事都洗洗睡罷,奔波一天,到這會兒還有力氣大呼小叫。”

潘盼結結巴巴應道:“這……這老宅不對頭……門上說……說有鬼!難……難怪那莊戶廢棄祖屋,隔那麽遠建了新的……”

“笑話,人心才有鬼。”阿信難得這般和顏悅色,擡手從角落拾起她方才扔下的包袱,柔聲道,“你住居中一間,左右有花兄與我,彼此都能照應著。”

潘盼想想還是駭怕,拽住阿信,可憐兮兮道:“不用這麽麻煩,咱還是與你住一間罷。”

“咳——咳!”那晌花蝶極為誇張地捶胸頓足。

阿信著難道:“既然你這般疑神疑鬼,不若與花兄合住好了。”

“不用!”潘盼跟被火燎到似的,一把甩開阿信,尖叫著往廂房沖去。

土窯建在個山凹塘,冬日雖能擋風,夏季卻顯悶熱。合上毗鄰菜地,蟬鳴蛙叫是陣陣難歇。潘盼略洗了洗便倒在床上數小綿羊,剛數到一個排,□□在外的手腳便被蚊子叮了數個大包,抓抓撓撓,更是急出一身熱汗。她本是和衣而臥,這會子再也捂不住了,脫了外袍罩褲,只著一襲紗質小衣在屋內暴走驅蚊。寬袖翻飛,濕發披散,輔以一對碧綠眼招,驚悚效果堪比畫皮。折騰半刻,倏覺口渴得緊,飲了大半碗涼水,仍是烈火燒心。她心內煩燥:八成這面皮粘久了,不夠透氣兒,幹脆揭下來泡泡得了……想到這層,索性將易容取下,小心現了真面。又迫不及待擼開額前亂發,朝著水盆細細端詳起自個兒來。

一顆痘痘……又是一顆……潘盼心疼得心肝兒抽搐。這樣貌若擱到前輩子怎麽地也要爽膚水保濕露精華霜天天面膜去保養啊!撂在此處,可不是浪費了,從早挨晚不見天日,只能大半夜地孤芳自賞,多窩心吶……

長籲短嘆一會,覆又倒回竹榻,擡手之際,驟然發現手指甲是烏紫的,潘盼心頭劇震,一縷不祥之意油然而生,哆嗦著去夠枕邊銅鏡,攬到掌中一照,兩片薄唇不知何時也化作了紫黑色。她下意識伸舌去添,嘴張開好久,舌頭竟麻得吐不出來……

娘咧……別是鬼附身了罷!她掙紮想呼救,喉嚨中竟跟堵了一團棉花似的,全然不能出聲。手腳也愈來愈不聽使喚,使盡吃奶的力氣,終於滾落床下。腰間似被個極硬的物件硌著了,劇痛發散,反令人神智清明了些。她奮力向門口爬去,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在這窮鄉僻壤掛掉多虧吶……要不是成天想著穿回去,咱也不至於“美男群中過,片草不沾身”吖……怎麽滴也該找個美男表白一下啊啊啊!

兩間土窯內外相隔不過十餘丈的距離,潘盼知曉每一步都事關生死,待挪到阿信門前,已是精疲力竭。她深吸一口氣舉手,指甲在木門上劃出“吱吱”地細碎之聲。

“誰?”阿信低沈的聲線響起,傳到她耳內不啻天籟之音。

“唔……唔……”潘盼聞之大喜,勉力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木門“嘩啦”一聲向內散開,一柄光華流轉的長劍直遞眼前,夜色之下,泠泠寒光端是奪人心魄。

潘盼無力應聲,阿信也是驚駭莫名,只見屋前匍匐一年輕女子,披頭散發,衣衫半裸,一雙碧眼迷離,襯映精致的五官,更是難描難畫。心頭一緊,忙蹲下身道:“是潘……?”

“啊!”她急著要應,喉頭一緊,竟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阿信也顧不上甚麽男女之防,連忙將她抱起,運指如電,瞬間封住她胸前氣海、俞府、中脘三道大穴。

某人緩過一口氣,倚在阿信肩頭,淚水漣漣道:“老大,我不想死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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