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蘇晚意漸漸接受爸爸媽媽已經離開的事實，京市舞蹈學院附中招考的時間在七月上旬。

她化想念為力量，每天都是舞蹈室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的。

舞蹈室的王老師曾說過，她是她見過最有天賦，身體條件最好的孩子。

看到蘇晚意在最後階段如此努力，王老師很欣慰，舍棄了很多自己的時間，帶著蘇晚意沖刺練功。

顧臨聿每天會負責接送她，有一次，她覺得每天接送太麻煩顧臨聿，回家和顧爺爺商量說以後她可以自己坐公交來回。

顧爺爺知她心思，只說顧臨聿閑著也是閑著，與其呆在家裏，不如出去走走，接送你都是順路的事，不妨事。

蘇晚意知道顧爺爺這麽說是在寬慰她，事實上不是的，她見過顧臨聿在家裏經常伏案寫東西，似是在準備什麽材料。

她也聽到過顧爺爺和顧臨聿的對話，問他一些關於簽證和留學的事情，都是她不太懂的東西。

那天下課，王老師見來接蘇晚意的還是顧臨聿，在教室外叫住了他。

王老師問他：“聽晚意說你是她哥哥？”

顧臨聿點頭。

“以前都是晚意爸爸或者媽媽來接送她，最近怎麽都沒見他們？”

顧臨聿沈默，沒有立時回答。

王老師本就帶了點怨氣，這是她帶過的最有天賦的孩子，她寄予了厚望：

“孩子最近這麽努力，附中報考也有很多家長需要準備的材料，工作再忙，也不能不顧孩子前途啊？”

顧臨聿緩了幾秒，回：“方便的話能不能留個您的聯系方式，接下來會由我帶她去考試。關於考試，可能有些問題要向您咨詢。”

王老師楞了楞，雖然不理解為什麽面前的少年一直避諱回答蘇父蘇母相關，還是給顧臨聿留了電話，並且又跟他講了一些關於考試相關的內容。

顧臨聿在一旁很有耐心地聽著，時不時拿手機記錄些內容。

王老師見他態度認真，平息了心情，細致地跟他講著，等蘇晚意結束練功，從舞蹈室出來，看到的就是兩人面對面站著。

王老師不知在說些什麽，顧臨聿在一旁傾聽著。

蘇晚意走過去，對著兩人說：“王老師，哥哥。”

王老師看到蘇晚意的身影，拍了拍她的肩，鼓勵道：“考試加油，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如願考入舞蹈學院附中的。”

她重重地點頭回應。

回家路上，蘇晚意沒忍住問了顧臨聿，王老師和他說了些什麽。

他翻看著手機上的內容，回：“王老師說了些關於附中招考的相關信息。”

蘇晚意聽到是和自己有關，追問道：“是什麽？”

他說：“沒什麽，是哥哥需要做一些準備，你好好練功，加油考試。”

她點點頭，沒應聲，然後朝車窗外看去。

顧臨聿沒有聽到回話，視線移開手機，側頭看過去。

記憶裏，在蘇叔叔出事之前，他只見過她三次。

高一上學期末，他從京市轉學，回到平城繼續讀高中。

臨近年關，爸爸依舊沒回家，是蘇叔叔忙前忙後給爺爺備年貨。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蘇晚意，跟著蘇叔叔一起來看望爺爺，小姑娘八九歲的年齡，一點也不怕生，爺爺很喜歡她，指著自己對她說：“這是我孫子，晚晚叫他哥哥就行。”

蘇晚意甜甜地對著他叫著“哥哥”，他心裏煩躁，面上也冷淡，沒應聲，只是點了下頭。

爺爺知道他還沒疏解好心情，讓他回屋去了，回屋之前，他瞥了一眼，看到小姑娘坐在那，不似最初的活力。

之後的兩次見面，大概是他第一次見面時的冷淡回應讓她印象深刻，每次只是躲在蘇叔叔背後怯生生地喊一句：“哥哥好。”

然後就找理由出去玩。有一次玩回來，爺爺和蘇叔叔聊天還沒結束，她一個人就坐在那看電視，電視屏幕上正好放到一則冰淇淋的廣告。

她轉頭對著蘇叔叔說：“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爺爺見他今天也在客廳裏坐著，他和蘇叔叔正聊得起興，便隨口對她說道：“讓哥哥帶你出去買。”

蘇叔叔正想附和，還沒開口，她急忙拿著遙控器關了電視，對著大人說道：“爸爸，爺爺，我不想吃冰淇淋了，我想再出去玩會。”

她指了指窗戶外，正好有幾個小朋友在跑著玩。

蘇叔叔跟她說玩的時候註意安全，別弄臟裙子，不然回家媽媽又要說你。

蘇晚意笑著點點頭，然後一溜煙跑出去了。

出門前，他看到她臉上好像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因為……自己沒有能帶她去買冰淇淋而感到放松？

後來他意識到可能第一次的見面嚇到她了，所以之後也有意識的在她來時避開，高中學業越來越忙，他有做不完的作業和學不盡的知識點。

就再也沒關註過這個小姑娘，她很幸福，有蘇叔叔和林阿姨的寵愛。

他其實，有點羨慕她。

蘇晚意收回目光，坐正身子，跟他說：“哥哥，王老師說舞蹈班裏有其他的同學也要考舞蹈學院附中，舞蹈室會有老師帶隊，我和同學們一起去考試。”

顧臨聿對她已經很好了，她不想，什麽事都麻煩他。

他看向她：“我正好要去京市辦留學簽證，和你考試的時間重合了。”

“所以我考試的時候你會和我一起去京市嗎？”

“嗯。”

蘇晚意內心有點小雀躍，其實同學們考試都有家長陪伴，王老師去京市，只是給舞蹈班備考的同學做些場外輔導。

有其他熟悉的人陪著她，她會更安心。

蘇晚意眼睛亮閃閃的，看著他：“謝謝哥哥陪我去考試，我會加油的。”

顧臨聿被她的情緒感染，回了個笑。

七月六號，顧爺爺把兩人送到平城機場，這一趟，對兩個人都很重要，他其實想跟著一塊去，是顧臨聿堅持讓他留在家裏。

他和顧爺爺保證，會帶好蘇晚意，也會辦好自己的事情，爺爺年齡大了，在家等他們的好消息就行。

顧爺爺知道孫子自從那事後就變得極為懂事，能自己做到的事情，從不麻煩別人，就也沒再堅持。

這是蘇晚意第一次乘坐飛機，這之前，她也跟著爸爸媽媽去別的省市旅游過。

不過一般都是自由行，爸爸開車載著媽媽和她，也會有一些別的叔叔阿姨和她們的孩子。

上飛機前，她看著眼前的大家夥，想象它一會兒會飛到萬裏高空，只要一個多小時，就能把她從平城帶到京市，蘇晚意只覺神奇。

她和顧臨聿的座位挨著，上機後，顧臨聿讓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則在她旁邊坐下，這一路，他看到蘇晚意處處好奇，坐裏面，可以透過舷窗更直觀地看到飛機起飛降落的過程，她應該會有興趣。

機上座位漸漸被乘客填滿，空姐穿著漂亮的制服，在過道裏來來回回地走著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關閉手機。

顧臨聿收起手機，檢查了自己和蘇晚意的安全帶有沒有扣好。

廣播裏傳來一道女聲：“女士們、先生們，本次航班即將起飛，請您系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

蘇晚意感受到飛機開始移動，她轉頭看向舷窗外，飛機在跑道上的速度越來越快。

然後慢慢爬升高度，她看得認真，以至於突如其來的耳鳴讓她嚇了一大跳，她兩只手迅速捂向耳朵，面露土色。

顧臨聿本打算閉目休息會，被蘇晚意突然擡起的手臂碰到，睜眼看向她，發現異常，忙問著：“哪裏不舒服？”

蘇晚意試了試，可以說話，她放大聲音，怕顧臨聿聽不到她說話，隱約帶著點哭腔：“哥哥，我耳朵好難受，快要聽不見了。”

顧臨聿作為理科生，知道有些人會在飛機起飛和降落的過程中有耳鳴現象，因為高度變化導致壓強的變化，使鼓膜內外的氣壓失衡。

他說：“把嘴巴張開。”

蘇晚意耳鳴癥狀越來越嚴重，她有點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顧臨聿見狀，也顧不得別的，動作輕緩地掰開了她的嘴巴。

蘇晚意的耳鳴癥狀慢慢得以緩解，然後聽到身旁的他說道：

“張大嘴巴，讓咽鼓管打開，這樣可以保持鼓膜內外氣壓的平衡，緩解耳鳴癥狀。”

蘇晚意確信顧臨聿說的是中文，可她一個字也沒聽懂，她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學生，顧臨聿說的一長串，她只記住了“張大嘴巴”。

顧臨聿看到的是這樣一副畫面，她眼神定定地看著他，嘴巴張成O形模樣，眼角因為剛剛的難受隱約帶著點淚意，淚意下又帶了點懵懂。

他剛剛說了什麽？對著一個小學生講物理？

顧臨聿失笑出聲，然後重新跟她解釋：

“高度變化的時候有些人容易耳鳴，這是正常現象，如果你之後再遇到，坐飛機或是坐高處的纜車時，提前張開嘴巴就好了。”

這會，飛機已經平穩行駛在平流層，蘇晚意嘴巴張得有點難受，耳鳴癥狀有了緩解，於是她問道：

“哥哥，我現在可以閉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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