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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黎明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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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生生被疼醒的。

“疼……疼……”我控制不住地呻|吟出聲。

可怕的劇痛從右邊的肩膀處擴散到半邊身子,肩膀裏好像多了什麽東西,存在感異常鮮明,稍稍一動就疼得我眼前發黑,想叫都沒有力氣,只能張大嘴喘氣,像一條脫水的魚。

我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昏暗的光線裏,我看到兩個人,一個陌生的成年女人面對著我,另一個擋在我和她之間,背對著我,身上大片醒目的紅色——那是血。

“庫……洛洛……”我叫道。

擋在我身前的人回過頭來,正是庫洛洛。我歪著身子靠倚著墻,庫洛洛居高臨下地俯視我。他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醒了。”

我這才看到庫洛洛身後的那個女人腿邊還站了個和她很像的小女孩,看上去比我們小一點,說話冷冰冰的。

那似乎是一對母女,她們有一模一樣的紫色短發。

庫洛洛只是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回過頭去,和對面的女人交談。他冷冷的說話聲傳到我的耳朵裏,卻無法轉換成可以理解的句子。

我艱難地自己右邊的肩膀看過去。一根黑色的鐵箭穿透了血肉,肩膀裏探出來一截箭頭,帶著未幹涸的血跡。深紅色的血液隨著我劇烈起伏的呼吸不斷從創口淌出,周圍好大一片衣料已經被染得濕透。

失血和劇痛令我感到一陣眩暈。我張大嘴,茫然地想著——這麽可怕的東西,為什麽會從我的肩膀上鉆出來?古怪的喘息和痛哼聲從我的嗓子裏不斷湧出,每一次呼吸和下意識地掙紮都帶動橫穿過肩膀的箭桿摩擦血肉,永無止境的劇痛令人絕望。

要死了要死了……誰來救救我……

庫洛洛好像和那對母女談妥了,那個女人繞過庫洛洛走到我身邊,對我說了句什麽。我完全沒有聽清,茫然而痛苦地看著她。

她蹲下身來向我伸出雙手,又重覆了一遍,這回我聽清了:“堅持住,我帶你去找醫生。”

說著,她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動作牽動身體裏的箭桿,我哀叫出聲,不敢掙紮,一邊被那女人抱著向外走去,一邊不安地去看庫洛洛。庫洛洛跟在我們後面,剛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身子晃動了一下,差點跌倒。

抱著我的女人道:“你也傷得不輕。醫生離得有點遠,讓瑪奇扶著你吧。”

“不,不用。”身後傳來庫洛洛低喑的聲音。

女人抱著我出了門,走進冰涼的夜裏,驟降的溫度令我一個哆嗦。我這才發現,原來我的頭發和衣衫都早已被冷汗濕透了。我覺得很冷,下意識地貼向身後溫暖的懷抱。這個女人的懷抱很溫柔,小心地避開了從我背後探出一截的箭尾,讓我沒受傷的肩膀靠在她身上。

傷處的劇痛持續撕扯著我的神經,令我精疲力竭。我支持不住地將頭靠在女人的肩膀上,淡淡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明明所有的知覺都已經被劇痛淹沒了,卻還是神奇地牢牢記住了這一星溫暖。很像早已模糊在記憶中的,媽媽的懷抱。

我還沒忘了自己正在被追殺,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有意放輕的腳步裏,我緊閉雙眼,又失去了意識。

媽媽……我疼……

穿透了肩膀的箭桿突然被誰攪動了一下,疼痛驟然加劇,我猛地從昏迷中驚醒。

睜開眼睛,我首先看到一個刺眼的燈泡,聽到近在耳邊的一個陌生聲音道:“還好,沒傷到骨頭。拔|出來就行了……呦,醒了。”

視線聚焦,我看到抱我來的女人和庫洛洛就站在正對著我的方向,聽到這個人的聲音,都將看向我身側的目光移向我。在我的身側很近的距離,還站著一個人,此時正一只手虛握在我肩膀的箭桿上——剛才就是這個人撥動了箭桿,將我生生疼醒過來。

是醫生?

我被安置在一張有靠背的椅子上,試圖轉頭看清這個人的臉,卻只看到她幾乎戳到我臉頰的豐滿的胸部。那是一個女人,身材豐滿,聲音很和氣:“小姑娘,別動,我給你把箭拔了。”

我身子一僵,只是碰一下箭桿就這麽疼了,要是拔|出來……血會像噴泉一樣噴出來。我真的不會直接死在這張椅子上嗎?

女醫生說完,轉身向後走去,口中道:“你等一會兒,我先準備點東西。”

我不信任地轉頭去看,這間診所並不大,她走到墻邊,正從一排帶玻璃門的櫃子裏取東西出來,取了一樣又一樣。

我心裏怕極了,更覺得肩膀疼得令人發瘋。我轉回視線,慌亂地看向前面不遠處的庫洛洛,小聲叫道:“庫洛洛……”

庫洛洛上前一步,走到我身邊那醫生之前站的地方。我一把攥住他的袖口,看著他無助地道:“能拔麽?我害怕……”

庫洛洛皺著眉看著我。從他臉上我看出分明的不確定。

身後那醫生不知道在拿什麽,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我又慌又怕,一時間只想別拔了,就這麽一直疼著也別去碰那該死的箭桿!

然而理智畢竟還在,我不斷撥開頭腦中的疼痛和恐懼,對自己咆哮著長痛不如短痛!再這麽拖下去很快就會死的!

所以當那醫生端著一個盤子走過來時,我雖然怕得整個人都縮了一下,卻還是放開了死拉著庫洛洛的手,讓他退開一步,給那女醫生騰出地方來。

“別怕,沒事的,你這箭傷得□□才能好。”那女醫生看我嚇得像只蝦米,好心地安慰道。她將手上裝了一堆東西的托盤遞給庫洛洛端著,上前一步彎下腰,拿著一把剪刀,三下兩下將我肩膀處的衣服都剪開了,露出直接被箭桿豁開的慘不忍睹的皮肉。我只覷了一眼,馬上別開不敢看了。

“按住她。”她對站在一邊的女人說道。

那女人上前一步牢牢地把我按在凳子上。“別怕。”她柔聲安慰道。

在我驚恐欲絕的眼神裏,女醫生拿出一把大剪子,不是纖細精巧的醫用剪子,而是幹粗活的那種,像鍘刀一樣的大剪子。她一手按住我的肩膀,一手將造型野蠻的大剪子探到我看不見的背後,“咯吱”一剪。

已經與血肉黏在一起的箭桿在我的身體裏劇烈地顫動起來,“疼!”我驚叫一聲,痛苦地掙紮起來,被身旁的女人牢牢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別動,別動!”那女人連聲安撫我道。

“嗒”的一聲清響,黑鐵的箭尾被剪斷,跌落在地上。插在肩膀中的鐵桿隨之停止了顫動,我長出一口氣,身子向後一軟,脊椎骨抵在細長的椅背上,渾身濕透,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還不等我喘口氣,那醫生放下剪子,又直接握住了探出我身前的箭頭。那雙指甲修剪得整齊的手很幹凈也很穩定,握著箭頭沒有絲毫晃動,然而我還是覺得瞬間痛不可遏,身子一彈,“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那醫生穩穩地握著箭頭,被我逗笑了,和聲道:“你叫什麽?我還沒動呢。別……”

“啊啊啊——!”

她話只說到一半,趁我分神去聽的時候,冷不丁地動手了,幹脆利落地向前一拔,將長長的鐵箭從我身前拔了出來!

我仿佛聽見箭桿摩擦血肉發出令人牙酸地聲音,空前強烈的劇痛令我睜著的眼睛陡然一黑,好像瞬間了失明一樣。我在椅子上拼命掙紮起來,幫忙按著我的女人差點被我掙脫跌下凳子。

那醫生動作麻利至極,只一瞬間,箭桿已經被抽離了我的身體,被剪斷了尾部的光禿禿的鐵桿在半空劃過一道血線,沾著我的血肉被丟在地上。

我淒厲的慘叫這時候才停止,來不及看一眼汩汩冒著個血洞的肩膀,我已經再也支撐不住,徹底疼暈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肩膀的傷口已經被仔細地裹上了紗布。傷口依舊疼痛至極,疼著疼著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睜開眼睛,我發現自己正側躺在地上,腦袋下面枕著一個硬邦邦的枕頭。頭昏沈發脹,我轉動目光看了看周圍,驚訝地發現我們正呆在一個完全封閉的密室裏。

密室狹長,前後大概只有一米寬,左右倒有四五米長。四面都是石磚,屋頂也一樣,沒有窗戶,甚至沒有明面上的門。我躺在平整而冰涼的磚面,遠處的地上放著一把手電,正發出微弱的照明。

庫洛洛背靠墻壁,就坐在我旁邊觸手可及的地方,垂著腦袋,似乎倦極而眠。我試著用沒受傷的那邊身子撐著自己坐起來,未果,在腦袋下面硬邦邦的枕頭上蹭了一下,這觸感,是熟悉的海棉枕頭,絕對沒錯。

我作死的行為牽扯出肩膀的劇痛,我哼了一聲,發出的動靜驚醒了庫洛洛。他睜開眼睛,雙眼下面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你醒了。”他看著我,似乎松了口氣,聲音沙啞。

“這是……那裏?”我舔舔幹裂的嘴唇,開口問道,聲音同樣幹澀欲裂。

“暫時安全的地方。你已經暈了一整天了。”庫洛洛道。

我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快給我一瓶水。”庫洛洛道。

……我暈了這麽久,庫洛洛沒有補給,一定渴壞了!

兩瓶水,庫洛洛直接喝光了一瓶,好心的扶我坐起來,把另一瓶餵給我喝了。清涼的水液剛流過嗓子就已被體溫加熱到溫潤,我長出一口氣,感覺活過來了一些。身上熱得發燙,臉頰也覺得燒得厲害,這感覺並不陌生——我在發燒!

這樣一想,更覺得身上熱得冒煙,連身下的石磚也被我捂得熱氣騰騰,整個人快要熟了。嚴重的外傷之後,發高燒可不是個好現象!

想到這個,我以莫大的毅力探手摸了摸庫洛洛的手臂,也是毫不遜於我的滾燙。我向上看去,他脫了被血浸透的襯衫,露出的肩膀上也纏著厚厚的繃帶,身上只披了件又舊又大的開衫,鑲著蕾絲花邊,明顯是女人的樣式。

“你在發燒。吃藥了嗎?”我虛弱地問道。

“沒有。”庫洛洛輕聲道,“那個醫生說她那裏沒有藥,只給我縫了傷口。她也給你縫了。”

……我下意識的感受了一下縫合後的傷口,好像是有點緊巴巴的感覺。不成,怎麽感覺傷口越來越疼了……像刀攪、又像火燒……

我用言靈要來一盒退燒藥,一盒消炎藥,還有止疼片,拉著庫洛洛分吃了。也不知這些藥能不能混著吃,不過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囫圇個地咽下去,管點兒用是點兒。

吃了藥,又分喝了一瓶水,我還想喝的時候,庫洛洛制止了我:“少喝一點,這裏不能上廁所。”

我一呆,想到我們正身處在一個目光一眼就能看遍的狹小密室裏,立刻問道:“對了,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流鶯街。”庫洛洛道,“昨天那對母女家裏的密室。”

“那她們是?”

庫洛洛正要回答,突然他對面的磚墻在一陣輕響中滑開了,露出一個一人寬的門來。外面的光線射進來,照亮了昏暗的密室,正對著門口有一人背光而站,正冷冷地看著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首發於2016-02-18 00:29:14,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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