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今年過年回去一趟。”外婆說道。

“是，我們也有兩年沒回去，”江慧竹坐在邊上，目光跟著在地上跑的孩子轉了一圈,回過頭來開口,“總該要回去看看家裏的情況。”

“你們回去我也一起回去,”江慧菊沒有意見，“正好有什麽事要處理的,可以一起處理解決掉。”

自從來到深市之後,一行人一直都很忙，除了偶爾寄回去的包裹之外，就算是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也沒有時間回去一趟。

現在不管是江慧菊的服裝事業，江慧竹的餐飲事業,還是江諾的各項事業，都發展不錯，稍微離開一段時間也沒什麽，正好可以回去看看。

外婆來深市這兩年,對深市的環境越來越熟悉,也有了在深市的朋友,但老家畢竟是老家,在外面再好,總是會懷念老家的情況。

“好，那我提前買票,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江諾說道。

江諾的公司在深市並不算特別突出,只是因為占了不錯的地理位置,多了幾分關註,但說起工廠的規模，實際並不算太大。

她就算離開一陣子，對工廠的情況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這一年臨過年之前，她就提前收拾了東西，買好票之後，大家一起坐火車離開深市。

……

大隊改成了江豐村，不知道是改了名的緣故，還是別的緣故，大隊裏竹制品廠的生意從那之後就一落千丈。

但也不是說完全沒有生意，如果是在改革開放之前，村民們依然還是會為竹制品廠的存在而感到高興，因為這是村子裏唯一能讓村民們掙到額外收入的地方。

可現在縣城裏、市裏多了一些工廠，這些工廠並不要求有太高的學歷，就算是普通的村民，也可以去工廠裏打工。

還有一些做私人生意的，會招小工，小工的工資不算太高，但對比全村人均分收入的竹制品廠來說，卻高出不少。

既然大小工能掙不少錢，為什麽還要替竹制品廠幹活？

“大隊長，不是，村長，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可我們也要養家，要生活。”

江利水深深吸了一口煙：“你也要走？”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走，”坐在江利水對面的人說道，“我有手藝，我也想一輩子在咱們的竹制品廠幹，可……就這麽些錢。”

“是我對不起你們，沒有把竹制品廠做好。”江利水歉疚道。

“不是你的錯，我們都知道村長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其實如果竹制品廠能固定給我們發工資就好了，”對方嘆了一聲，“要是能像城裏頭那樣，固定發工資，肯定會有很多人願意繼續幹。”

“可這個廠是咱們村的，是集體的。”江利水依然猶豫。

“現在哪裏還有什麽集體？村長你去外頭看看，現在幾乎沒什麽小的集體廠了，”對方說著，又道，“不過以咱們廠的情況，就算發工資，可能也發不了多少，我聽說這兩年供銷社的業務也一般。”

之所以提起供銷社，是因為竹制品廠的生意主要是面向供銷社，一旦供銷社業務做不起來，竹制品廠自然也做不起來。

雖然這兩年竹制品廠還能勉強維生，可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就算是江利水，都認為或許未來會比現在更差一些。

“我得對村子負責任。”江利水依然堅持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對面的人站了起來，“其實咱們村子裏的人也不在乎大隊裏給的這一塊兩塊，村長你一直以來的堅持可能並沒有什麽意義，現在咱們的竹制品廠生意越做越小，真要等到竹制品廠倒閉那會兒，它就真不值錢了。”

說完，對方轉身離開，只留下江利水一個人坐在那裏。

他不是不知道竹制品廠的情況，可一直以來的信念讓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哪怕這條路並不那麽好走。

只是到現在，他逐漸有點走不動了。

江利水想著，又深深吸了一口煙，總覺得今天的煙都比不上以前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快速奔跑的腳步聲，一路跑到門口，才扶著門口氣喘籲籲道：“村長，江諾姐姐回來了。”

“你說誰？”江利水眼前一亮。

“江諾姐姐回來了！”

這話重覆之前，江利水就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快步往外走去。

在他出現之前，已經有許多人圍攏在大曬場上，但並不是因為江諾等人，而是因為他們回來時開的車子。

“這是小汽車吧？整個縣城都沒有幾輛呢。”

“這小汽車可真漂亮，實在是太新了，我之前在縣城見過的小汽車都沒有這麽漂亮的。”

“是你們的車嗎？”

“不是不是，之前不是說了，是借的，別人的車。”

“借來的車也好啊，換成別人，就算想借都借不到，這會兒借小汽車，可比早些年的時候借自行車還要難，這四個輪子的車貴啊。”

“就是就是，不過有這個車子是真好，大老遠回來還不用拎東西，全放在車裏就成。”

“你們來得晚，可沒有看到剛才拎下來的時候，大包小包，兩只手都拎滿了。”

閑話間，不遠處有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江諾，你們真回來了啊。”

“江諾，聽說你們家在深市出息了，是不是真的啊？”

“江諾啊，你能幫我們打聽打聽深市的情況嗎？你說要是我們去深市找工作，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一個月是不是也能掙百來塊錢？”

“江諾……”

……

七嘴八舌的聲音讓江諾一時間有些不適應，但她還是笑著一一簡單回應，末了道：“今年過年我們會在家裏過，好些天呢，這些日子都可以聊，不用一下子把話都說完了。”

她這麽說，周圍的人都笑了：“行行行，那我們慢慢說，這事不著急。”

江利水就是在這時候，小心走了上去。

江諾看了過來，笑著喊了一聲：“利水叔。”

“哎，”江利水點頭，頓了頓之後道，“你們在深市不錯啊？”

“嗯，”江諾笑著點頭，正好要從後備箱裏拿東西，從裏頭抽了一條香煙出來，遞給江利水，“利水叔，給。”

“這我不能要，”江利水連連擺手，“我怎麽能要你的東西？”

“這是禮物，”江諾堅持，“利水叔這兩年一直在幫著照顧我們的田地和屋子，本來就是應該給的禮物，不然回頭我可不好意思再讓利水叔忙活了。”

“行，那我就收了，”江利水說道，臉上也露了笑容，“看的出來，你們在外頭確實是非常有出息，這趟回來，一個個都不一樣了，這要是在別的地方遇見，我都不敢認。”

“就算我們在外頭混的好，也是咱們村裏的人，”江諾笑著說道，同時指了指面前的東西，“利水叔，那我們先收拾東西，有什麽事回頭聊？”

她能看出來江利水找她是有話要說，但他的事不外乎是關於竹制品廠的事，這會兒忙著，實在是不方便說。

江利水連連點頭：“好好，回頭說回頭說。”

雖然他還是沒能立即從江諾這裏得到解決方案，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有江諾在，他突然就覺得或許有些事沒有他想象中那麽難。

或許也是時候作出決定，他的能力不足，總不能讓竹制品廠至此消失。

江諾不知道江利水在想什麽，跟他打了招呼之後，就拎著東西進了屋。

後面江慧菊和江慧竹等人也來回走了幾趟，把車裏的東西都搬進屋子裏之後，才把車門和後備箱的門全部都關上。

兩年沒回來，家裏雖然也有人打掃，但因為一直沒有住人，沒了人氣，屋子許多地方都出現了一些問題。

甚至站在某個地方擡頭看，還能看到屋子外頭的亮光。

好在現在不下雨，這要是下雨天，這地方肯定會漏水。

屋子漏了得修，這萬一後頭幾天下了雨，這大冷天的日子可不好過。

索性村裏的大家現在都不怎麽忙，外婆特意出去跑了一趟，沒過多久就借了人和梯子過來，開始幫著修覆屋頂。

江諾則跟著江慧竹和江慧菊一起，把屋子裏的被子都抱出來曬。

這裏的天氣就是這樣，有些東西一陣子不曬，就可能發黴，他們的這些大件還好，村裏有人幫忙曬，可一些小的，壓箱底的東西就不太好看了。

不過還好家裏沒有生活的痕跡，沒有柴米油鹽，自然也少了老鼠和蟑螂的涉足，整體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還是要稍微好一些。

“就當墊被用吧，上面再鋪一層席，睡覺就用我們帶來的被子，大不了晚上抱著熱水袋睡覺。”江慧竹建議道。

江慧菊站在邊上，突然發了個顫，搓了搓手臂：“這幾年一直都在深市，突然覺得家裏真的好冷啊。”

江諾也覺得冷。

唯一適應的大概是小若若，雖然她對老家的記憶不算太深，但這會兒已經跟村子裏同齡的小孩打成一片。

她最大的感觸就是：

“家裏好好玩啊！”

這大概也能算是世界的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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