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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新厭舊不如洗心革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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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瞿落第二次見到這個家的女主人,第一次是在剛入府的那天,坐在轎子裏的她透過轎簾遠遠地看了一眼夫人陳氏,雖並未看清,但這個女子周身散發出的端莊氣質卻讓遠遠看著的瞿落都不由讚嘆不已。

之後的一段日子裏,她忙於應付景懷仁以及在他身邊安插內應,又刻意回避著陳氏,連最基本的每日問安的禮儀都讓她故意省去,是以也未能見到。

而今日,陳氏主動登門,倒讓她能有機會仔仔細細地對這個女主人審視一番了。

陳氏一身素色的衣裙,頭上綰著一根簡單的翠色簪子,五官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采,只可惜卻已染上了太多風霜的痕跡。

對方此時也在細細地打量著她。那雙眼角微微挑起的眼眸,正溫柔地望著她,裏面不見嚴厲的苛責,不見刻毒的怨恨,只有毫無惡意的,充滿著疑惑與不解的打量。

仿佛是一個天真的孩童在問她的同伴,你為什麽拿走我的糖果。

一種無地自容的愧疚洶湧而來,與此同時,瞿落似乎也明白了,原本的那個陳氏何以落到最後的悲慘境地。

景懷仁,他怎麽忍心?!

瞿落回過神來,她欠身向陳氏道:“夫人請坐。”

陳氏點了點頭,走進屋內,在桌邊坐了下來。她幾度擡頭看了看瞿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瞿落莞爾一笑:“夫人,奴家知道您是為何而來。即便您今日不來,奴家遲早也是要登門拜訪的。”

“哦?”陳氏眼眸微瞇,似是困惑,轉而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淒然一笑:“小瑕姑娘每日都頗為繁忙,定不會像我一樣,每日清閑只恨日太長,巴不得四處轉轉呢。”

瞿落微怔,她忙搖了搖頭,聲音低低地道:“夫人請莫要這麽說,”她臉上似頗有為難之色,最終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咬了咬下唇,目光灼灼地看向陳氏:“夫人,小瑕實是有難言之隱!”

她瞥了一眼門口立著的侍女,那侍女會意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瞿落突然跪到了地上!

陳氏一驚,連忙起身去扶:“小瑕姑娘這是幹什麽?”

瞿落卻是死死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她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女子,道:“夫人若不肯聽小瑕一言,小瑕是不會起來的。”

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有多麽的善良心軟,也知道這個端莊溫婉的女子向來不願以惡意揣度他人,不然,她也不會在夫君與侍女私通的時候,仍然對那些嬌俏可人的丫鬟們和顏悅色,甚至今日,在勸說景懷仁無果的情況下,竟然親自來向自己說情!

對這樣一個女子,瞿落實在是不忍心有半點心機,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靜靜等候,然後坦誠相待,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而至於陳氏是否願意相信她,之後又是否願意配合她,她也並無十足的把握,她今日,只能盡己所能了。

“夫人,小瑕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請夫人一定要相信我!”瞿落揚聲道。

陳氏默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你說吧,我相信便是。”

瞿落輕輕地松了一口氣,道:“夫人可知,小瑕對家中侍女的苛刻,並不是出於嫉妒之心,將她們趕出家門,也不是為了獨霸老爺的寵愛。”

她看到陳氏的眼神微怔,忙道:“當日小瑕在廟中孤苦伶仃,是老爺發善心將小瑕帶了回來,此等恩情,小瑕必當結草銜環以報。”她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是以,小瑕當真不忍看到,本該發奮讀書、考取功名的老爺,卻終日流連花叢,以致玩物喪志。”

她雖想對陳氏坦誠以待,但自己是從異世穿越而來,擔負著什麽“渣男改造任務”這種奇葩事情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如果把這個告訴了陳氏,自己絕對會被當做瘋子吧。

而且,雖然她“稍稍”美化了一些自己的動機,但是結果指向是一樣的,嗯嗯,她相信夫人會原諒她的。

陳氏的臉色微微動容,瞿落知道,她說到了陳氏的軟肋上!

“可是,你又如何能助老爺重返正道呢?”可惜女子眼中那亮光只是一閃而逝,多年來沈甸甸的現實立刻使她清醒過來。她的臉上又布滿了愁容:“我也曾多次勸說老爺,只是……”

“如果夫人肯相信小瑕,不妨把今後的事情都交給小瑕,夫人只需配合小瑕演一出戲,小瑕定當使得老爺痛定思痛,改過自新!”瞿落揚聲道。

陳氏定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的臉上寫滿了堅定,那種堅定是她在任何一個丫鬟、侍女、姐妹中間,都未曾見過的。

她撫了撫手腕上鮮紅欲滴的珠串,心下一片混亂。

她身為女子,自小以來都是不曾拿過主意的,“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是她一直以來遵守的信條,而在夫君日益遠離自己的時候,她除了依舊恪守著女子的本分以外,便手足無措,一無辦法。

而今,眼前的這個同樣柔弱的女子,卻能夠有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擔當,那種擲地有聲地說“把一切都交給自己”的樣子,竟然使她生出了一絲陌生的向往。

瞿落見陳氏久久不出聲,她的手心不禁浸上了薄薄的一層汗:“小瑕本是自由慣了的人,此生所求既非男歡女愛,亦非榮華富貴,待過段時日,小瑕助老爺重返正道之後,自會離去,夫人大可不必憂心。只求夫人一定要相信小瑕!”

“我並不是擔心這個……”陳氏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很輕,思緒似是飄到了很遠,半晌,她像是終於回過神來,忙站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姑娘請起,我答應你便是。”她說著,唇邊綻開了一朵明朗的笑,和如春風,撲面而來。

瞿落微微一楞,嘴角也不禁挑起一個欣喜的弧度。

如此,她計劃中最重要的條件算是湊齊了。

景懷仁最近常有些心煩意亂。

他想喝慣常喝的那種雨前龍井,可不知怎的,新來的丫頭含煙總也泡不出他習慣的味道。那丫頭長得雖也小巧可愛,可做起事來的舉手投足都一板一眼按部就班,整日裏板著一張冷冰冰的面孔,讓他看了渾身都沒勁。早上他穿衣洗漱,下意識地喊著“黛兒”,待含煙不慌不忙地跑進來,他看到那張笑容寡淡的面孔時,才驀然意識到,黛兒早就被他趕出府去了。

晌午出門去綢緞莊辦事乘馬車,車夫卻不知犯了什麽毛病,車子搖搖晃晃的,顛得他一陣頭暈惡心。

到底是景軔的趕車功夫嫻熟。

但他又怎麽有臉讓景軔回來呢?到了綢緞莊,迎面就碰到了景軔,他除了尷尬一笑,趕緊躲避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算了,都只是習慣問題而已,日子長了就好了。他這麽安慰自己。

只要小瑕高興……

可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最近一段時日,他已經很少再去見那個女子了。

也並不是淡忘了,相反,他時常會想到她,只是每每想到那張總是含淚的面龐時,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沈重縈繞心頭,這種沈重讓他每每在對著小瑕的房間時望而卻步。

她總是一臉楚楚可憐的愁容,剛開始時讓自己感到心動和憐惜,而時間久了,那總也流不完的淚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自己的心頭,悶悶的。

景懷仁搖了搖頭,想甩掉這種莫名的煩悶。

一定都只是因為小瑕太美太柔弱,自己舍不得觸碰的緣故。景懷仁對自己說道。

他今日來綢緞莊是進行例行的查賬,然而說是查賬,卻無甚可查,近日綢緞莊的生意冷清,進項頗為寡淡,連掌櫃小廝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也只得百無聊賴地坐在店內喝茶翻幾頁閑書,說起來鄉試的日子越來越逼近,可他卻實在懶怠讀那些一本正經的四書五經。

沒想到此時,一陣環佩叮當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景懷仁連忙擡起了頭。

那是一個面貌姣好的少婦,長裙搖曳,珠釵滿頭,卻不顯得庸俗,反而襯托出了她那明媚動人的美。

那少婦看到景懷仁,問道:“可是掌櫃的?奴家想要幾匹銀紅團花織錦,不知貴莊可有?”她說著,嫣然一笑。

景懷仁的眼睛亮了亮,他忙放下手中的書卷,站起身道:“有的,有的。”

“小瑕姑娘說的沒錯,他果然開始和那位‘虞夫人”暗中來往了。”垂首立在堂下的女子說完,擡起頭露出了一張頗為清秀可人的臉龐,赫然就是被趕出府的黛兒!

瞿落挑了挑眉,半是驚訝半是嘲諷:“我本是想試探一下他,沒想到他竟沒有半分猶豫的就上鉤了,嘖嘖,真是小看了他。”她忍不住吐槽道。

那位到綢緞莊的貴婦實則是瞿落吩咐黛兒雇一位長相秀雅大氣的青樓女子虞小可扮作的,著意要使景懷仁上鉤,不想那女子還未使什麽招數,景懷仁自己倒是巴巴地粘過去了。

黛兒卻是沒有開玩笑的心思,那雙眼眸裏的光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失落,她聲音輕得仿佛要被風吹去:“姑娘當日教訓的是,奴婢果真是看錯了人,付錯了心。”

瞿落幽幽地看了一眼黛兒,不禁輕嘆了一聲。她在當日趕黛兒出府,穩住景懷仁之後,立即就將這個悲痛欲絕的丫頭找了回來悄悄地安置在了綢緞莊裏,可憐那丫頭當時銀兩也不要,行李也不拿,一身素衣就要投進冷冰冰的河水裏去。她當時真慶幸自己有法術,及時找到了黛兒,否則,這個傻得天真的丫頭就要這樣為一個渣男喪失了寶貴的生命。

就像前世的自己一樣。

“你現在明白了,就不要再想不開了。”瞿落輕輕道。

黛兒忙搖頭說道:“奴婢再也不會做出那樣的傻事了。是姑娘救了奴婢一命,給了奴婢容身之所,亦是姑娘讓奴婢從往昔那種愚蠢的幻想中逃脫出來,使奴婢獲得了新生。奴婢這條命是姑娘給的,因此願為姑娘做牛做馬!”黛兒說著,又要跪下。

瞿落趕忙起身去扶,她對古人這種動不動就下跪的習慣真是無法茍同:“我救你並不是要你為我做牛做馬,而是你根本不該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去死,明白麽?”她看著黛兒那雙充滿著執拗的眼睛,無奈地笑了笑:“現在你幫我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是我求你做的,你並不欠我什麽,你也有拒絕的權利。”

雖然,瞿落當然是不希望黛兒拒絕她的,不然她之前故意趕走黛兒等一眾侍女再收攏她們人心的鋪墊就顯得有些白費功夫,以後的計劃也要多費許多周折。不過雖說黛兒會在她整個的計劃中起到重要的作用,她也並不想把這個可憐的女子當做棋子,任自己拿捏。

最重要的還是黛兒自己的真心,畢竟真心的力量才是無窮的。

懵懂的丫頭似乎沒聽懂什麽叫做“權利”,可是她卻明白了瞿落話裏的意思,她被瞿落握住的雙手顫了一下:“小瑕姑娘,奴婢……”

瞿落搖了搖頭,用手指輕抵上薄唇示意道:“你什麽都不用說了,我都知道。”她看著黛兒那隱隱閃著淚水的眼角,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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