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一句很正常的話。

但是，當散兵這麽問起來的時候，就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了。

洛可思考了兩秒，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依然誠實地點了點頭：“是啊。”

反正，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於是，散兵露出了十分之一秒的尷尬表情。他又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你喜歡看那種東西？”

那種東西？

哪種東西？

洛可：“你是說那張畫嗎？確實很好看。”

可以說，和那副畫上衣服的布料覆蓋面積成反比。

那天洛可從天而降，不小心用書糊了散兵的臉，兩個人對著書頁上的插畫面面相覷。但不得不承認，好奇心是人類的本能。

所以，在當時的“驚鴻一瞥”之後，回去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洛可，當然是光明盛大的把書翻到了後面。

相信每一個處在她這個年齡的青少年，多多少少幹過類似的事情。

然後洛可發現，這本小說裏居然不止一幅插畫。當然也並不多，一共只有三張。

無論是哪一張插畫，都以故事中那位無比美麗的少女作為主角。她有著普通人難以企及的精致容貌，第一張插畫上露出不谙世事的純凈笑臉，最後一張則是提劍站在染盡血色的海邊。

可以說，雖然第二張圖看起來不夠12+，依然全方位無死角的戳中了洛可的審美。畢竟她也是個成年人了，欣賞美麗的東西是很合理的！

洛可有理有據的對幾幅畫做出評價，然後嘆了口氣：“所以，我就更不喜歡這個故事了。”

“什麽？”看她這麽明確的表達出不喜歡，散兵倒是有點好奇了。

“啊，故事發生在一個叫踏韝砂的地方……”洛可說，剛說了個開頭，就發現散兵的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咦，你也看過嗎？”

“沒有。”散兵迅速地回答。

洛可瞅了他幾秒。

一般來說，對方說沒有，那就確實應該是沒有，但這個反應……

少女沒有追問，繼續回憶那個讓她胃疼的故事。

其實她也沒有完全看完，不過經過昨天一晚上的努力，現在也只剩個結尾了。至於前面的內容，大概的劇情確實看懂了，不過細節還有點模模糊糊的。

畢竟她現在的識字量，和這裏十歲左右的孩子差不多。

故事發生在一個名叫“踏韝砂”的地方，這個地名還是一個須彌的商人告訴她的。裏面第一個出場的角色，算是故事的男主吧，是一名身居高位的將領。

某天，他在外出尋找用來鍛刀的礦石之時，從海邊撿到了一個陌生的、失憶的、穿著奇怪的美貌少女。

至於她到底打扮成了什麽樣子，故事裏描述了足足半頁紙。但洛可看了整整五遍，只看懂了像是“無數顆星星”、“緋色的櫻花”、“白色的雪”之類的詞語，大腦完全沒法形成一張完整的人臉。

她有點懷疑，給小說畫插畫的人也沒有看懂，所以在畫那幾幅圖的時候，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的。

總之，這位不知道來歷的少女，看起來像是失憶了。因為她完全不記得任何常識，包括行走坐臥的規則、日常的飲食習慣，都需要從頭學習。

將領照顧著這個少女，並且在這個過程中理所當然地產生了好感。而過於貌美的少女，同樣吸引了包括但不限於將領的手下、給將領打鐵的鐵匠在內的六七個男人。

然後，在經過了一系列洛可雖然不懂，但是她大為震撼的土味情話之後，故事並沒有走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橋段——在一次意外之中，少女暴露了她非人的身份。

準確地說，她之所以一開始沒有記憶，是因為她本身就不是人，而是一個“人偶”。

於是，就像人與非人的故事中不太純愛的那種，將領的態度發生了180度大轉變。但是，因為因為他對少女的好感沒法收回去，後面的故事就變成了一系列震撼人心的單方面的虐戀情深。

實際上，前面的那些還算正常的踏韝砂故事，只占了全書的四分之一，也就是洛可之前讀到的部分。而後面的一大半內容，都是讓洛可看的半懂不懂、感覺自己的大腦消失了的劇情。

總之，最後被虐的只差沒有流產的少女（可能是因為設定上人偶不能生育），在洛可的滿腦子問號中黑化了。伴隨著一枚神之眼從天而降，她提著由鐵匠鍛造、將領親手送給她的一把劍，把將領駐紮的整個營地全滅了。

洛可：“？？？”

這是她昨晚睡覺之前，最後看到的地方。手裏的小說還剩下十幾頁，但她感覺自己已經對結局失去了好奇心。

整個人只能說非常迷惑。即使有一半的閱讀障礙，也無法阻止她內心勾勾連連的問號。

現在散兵和她聊到這個，洛可就像終於有一個可以吐槽劇情的小夥伴了一樣，在離開凈善宮的路上巴拉巴拉了一路。

散兵聽她說了半天，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某種不為人知的覆雜……逐漸變成了無語。

最後，當洛可說到“少女捂著被摘了一個腎的肚子，掙紮著跑到水邊求死，一枚神之眼砸到她的腦袋上”的時候，少年終於嘆了口氣：“我錯了。”

“？”洛可眨巴著眼睛停了下來。

散兵：“現在的人類，娛樂的方式居然變得這麽……不可理喻了嗎？”

此時此刻，某個從不知道低級趣味為何物的少年，感覺自己被迫碰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門。門後充滿了各種不可名狀的東西，也許下一秒就會徹底打開，把他連骨帶肉地生吞下去。

就像每一個初窺狗血門徑的人，散兵感覺自己的大腦明明很清醒，但又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混亂。最後，某種微妙的求生欲或者是本能，讓他用力關上了這扇門，並且在門上加了十八道鎖。

只留下一句發自內心的評價：“這種東西，你也看得下去。”

洛可沈默了兩秒，本來想說她確實看不下去。但對方的語氣，讓她的嘴打了個轉：“你的語氣聽起來，怎麽像我爸爸一樣。”

散兵：“……？”

少年跟著沈默了。過了幾秒，他突然轉頭看向洛可，然後一臉自然地靠近她，在她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洛可：“！”

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已經退回了原來的位置，順手扶正了一下鬥笠：“別說這種奇怪的話。”

洛可：“……哦。”

不是，等等，難道你的行為就不奇怪嗎？！

洛可盯著身邊的少年，嘴巴張合了一下，又下意識地咂了咂嘴。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那片沒人的區域，快要走到大門口了。

因此，路上能看到或者偶遇兩三個陌生的須彌學徒。偶爾有人看到他們的打扮，還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至於散兵……雖然表情沒什麽變化，但洛可看到了他抿起的嘴唇，以及時隱時現的耳垂，紅的像是含著胭脂色的白玉。

這個，如果現在親回去的話，他會不會生氣啊？洛可認真思考了幾秒，而且和之前不一樣，這會兒大庭廣眾的，對路過的人來說也太不禮貌了。

雖然洛可不太在意這些，但她知道其他人會在意。就像她穿越之前，在她家附近的圖書館裏，東街的一位女士和鄰居家的先生不知道幹什麽，直接把一排書架撞翻了。最後付了一大筆賠償金，並且被圖書館列為了永久禁入人員。

洛可用力搖了搖頭，並不想因為這種事被拉進黑名單。

還是想點別的吧洛可，比如說……剛才給散兵換衣服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他的身上，有像是紋身的東西。

洛可：“……”

感覺這又是一個問出來之後，對方會炸毛的問題。

沒辦法，畢竟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兩個人的事，剛才和他聊起小說，都是為了轉移註意力。

包括不久之前，雖然因為緊張和手抖，她沒有看得太清楚。但依稀記得對方的肩膀，手腕和腰腹處，都有那種明顯的淡色紋路。

說是胎記的話，好像有點過於規則了，如果不是胎記……

“你在想什麽？”身旁冷不丁地響起了聲音。

“在想你身上的印記是……”洛可下意識地說，一句話說了一半才反應過來，轉頭就對上了另一雙眼睛。

洛可：“……”

散兵：“……”

散兵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

他的腦子也有點混亂，剛剛那一陣沖動過去之後，他就發現身邊的人一聲不吭。再轉頭一看，對方不知道為什麽臉色發紅，眼神也四處亂飄。

於是，仿佛有什麽又控制了他的大腦，讓他問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而洛可的回答，讓散兵徹底沈默了。

兩人原本已經走出了凈善宮，接下來應該朝著下方的平臺走，再一起去吃飯。結果現在齊齊站在原地，兩張臉紅的各有特色。

也許過了幾秒，也許過了幾分鐘。洛可終於伸出一只手，用眼角的餘光去夠近在咫尺的另一只。

同時，她看到散兵的手也慢慢挪了過來。

很快……兩只同樣纖細，但又明顯不同的手，把彼此抓在了自己的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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