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看到了一棵樹。

枝繁葉茂，高不可攀。樹身似乎是發光的粉紅色，散發著朦朧而美麗的光芒。

她站在樹幹上。又好像只是遠遠的看著它。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吹拂過樹梢與枝蔓，發出一陣細微的沙沙聲。

不……不是“沙沙”。

那是一陣近乎於人聲的低語，又像只是一聲嘆息：

“……世界，……遺忘我……”

與此同時，洛可感覺自己腳下一空，就像從樹幹上滑落，墜入無底的……的……

“砰”的一聲，她撞到了什麽東西。

“……”

伴隨著重物撞擊的聲音，少女不知道是頭還是肩膀的地方，同時傳來了鮮明的疼痛。與此同時，她聽到什麽東西哢嚓一聲折斷了的聲音。

在視線恢覆正常之前，一陣陣冰冷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撲湧而來，讓她徹底清醒了。

洛可：“……！”

冰冷的水流糊了一臉的時候，洛可的神志還沒徹底清醒，下意識就想呼吸。結果鼻子先進了水，接著是嘴裏嘗到一股又鹹又澀的……

洛可：“噗……咳咳咳咳……”

海，是海水！

沒被完全咳出來的海水，齁的她嗓子一陣幹澀。洛可勉強睜開眼睛，只看到劇烈波動的浪花上下起伏，而她的手本能地在周圍亂抓，突然抓到了一片……一團……

“不想死就別亂動！”

一個又急又狠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了起來。雖然語氣不一樣，但那熟悉的聲線，讓洛可下意識的動作停了一秒。

但也只有一秒，四面八方湧來的海水，以及周邊沒有著落的感覺，讓洛可更加抱住了手裏的不知道什麽。突然，洛可感覺到一陣刺痛神經的麻痹，就像有人給她的天靈蓋通了個電，整個人都激靈醒了。

洛可：“……”

這個又疼又酥麻的感覺，不得不說，她真的有點熟悉。

被迫找回了幾分神志，同時洛可感覺有什麽硬而粗糙的東西從另一側挨了上來。她連忙摸索了兩下，感覺像是木頭的邊緣。

本能讓她做出了選擇，放開之前抱著的不知道什麽東西，用了點力氣把兩條胳膊扒上了木頭。借著雙臂的支撐，洛可抹了一把滿臉的水漬和頭發，終於看清了現在的情況。

她趴在一片……好像是木板上？木板還挺厚實，一側微微上翹，邊緣有二十厘米左右的凹陷。她現在就扒著木板的凹陷處，掌心邊緣還壓著一片紅紗。

紅、紅紗？

“我說，你還要拽著它多久？”

“……”

洛可轉過腦袋，終於看清楚了——在她旁邊不到半米處，扒著另一個人。

對方黛藍色的頭發被海水打濕，身上的衣服也完全泡在水裏，有種張牙舞爪的美感。那張清水芙蓉一樣的臉，瞪過來的時候，眼角的紅色都顯得更深了幾分。

而原本戴在頭上顯眼的鬥笠，這會兒正在水裏飄飄蕩蕩。後面墜落的紅紗一角，正好被洛可壓在了手裏。

因為少了那頂鬥笠，洛可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流、流浪者？”

“流浪者”：“……”

“流浪者”：“再喊這個名字，我就把你踹下去。”

聲音陰森森的，聽起來一點都不溫柔親切。

洛可反應了幾秒，看著對方衣服上紅黑為主的花紋。還有露出來的手臂，漂在水中黑紫色的袖子，肩頸處突然劈啪了一下的電弧……

“散、散兵？”洛可說。

也許是水的傳導性，在那道電弧劈啪的時候，洛可覺得自己的肌肉，好像也麻了一瞬間。

不過，這是哪來的電……？

“看來還記得我啊，”沒等她想清楚，面前的少年語氣奇怪的說，“那你還記得它嗎？”

散兵一只手扒在木板邊上，另一只手則指向了他們現在趴著的木板——更偏上的地方。洛可順著他的手指擡起頭，只看到了一片凹起來的……好像還是木頭？

等等。

洛可突然反應過來，這個中間凹起來、周圍下陷的形狀，應該是……

“是船？”洛可說，“我們現在正趴在一艘船的邊上？”

準確地說，這應該是一艘翻了的船。

從他們扒著的“木板”，或者說船身的大小來看，這大概是那種在近海航行的船只。船上一般只會搭乘兩三個人，大多用在跨越水域、捕撈魚蝦、短途漂流之類的時候。

如果是遠航的情況，一般不會選擇這種小船。

“你說的沒錯，”散兵依然用那種輕飄飄的語氣說，“不過，我沒讓你回答這種傻子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你再看看這裏——”

這裏？

哪裏？

洛可懷疑，自己現在完全是一臉“智慧的眼神.jpg”。

雖然完全沒有理解對方的意思，但在少年核善的眼光下，她努力伸長脖子，仔細看了看他指著的地方。

散兵指著的地方，確實是船的中間。不過盯了一會兒之後，洛可終於發現了問題。

在他們扒拉的這艘船的中間，有一大片看起來深色的地方，實際上是被撞裂的洞。周圍還能看到斷裂的木刺，被海水不斷沖刷著，直徑至少有半米。

換句話說，這艘船的中間、底部，有一個很大的窟窿。

海水時不時從內部湧上來。不過，由於整個船翻了過來，比較寬大的船沿漂在下面，而這艘船的木料本身就很輕盈，因此出現了現在的情況——

他們就像扒著一塊船形的木板，在海面上起起伏伏，不知道漂向何方。

那麽，現在的問題是，這個情況是怎麽出現的？

洛可思考了一秒，然後決定放棄思考，轉頭看向了旁邊的散兵。

“你……我們上次面對面，是在愚人眾的船上嗎？”

洛可並不能肯定。

雖然面前的這個人，看起來是“散兵”不是“流浪者”，但不一定就是她上次見到的散兵。

就像不久之前，洛可穿回了在須彌的時間，那個再次見到的流浪者，也變得有些奇怪。

“對。”散兵回答。

洛可想了想：“我那個時候，是突然從船上消失了？”

散兵不置可否。

洛克就當他是肯定的意思：“然後，剛才……我又從天上掉下來了？”

這一次，散兵冷笑了一聲。

聽起來，她好像不該問這個問題。

難道是因為……掉下來？

洛可還記得，自己在失去意識之後，似乎短暫的做了個夢。在那場夢境的最後，她從一棵會發光的巨樹上掉了下來。

那種下墜感就像真的一樣。隨後，她就掉進了這片海裏。

不過，等等。在落下來的一瞬間，被海水吞沒的同時，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麽聲音？

——“哢嚓”。

就是要提醒她一樣，旁邊的少年手指用力，掰下來一塊兒船弦邊緣的木頭。

洛可：“……”

少女擡起頭，看了看上方晴朗的天空。又低下頭，看了看周圍一望無際的海面。

然後，她用一種十分沈痛的語氣說：“對不起。”

洛可再次看向高處，只見天朗氣清，一望無雲，碧藍的天空和海面在盡頭交接，幹凈的連只海鷗都沒有。

這種情況下，很難想象有什麽“東西”，會從天上掉下來，然後把一艘船砸出一個大洞。

以當下的情境來看，除了一個叫洛可的……人。

在穿越到提瓦特大陸之前。洛可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己有成為流星或者炮彈的潛質。更離譜的是，這種特質不止一次，作用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散兵：“哦？你在和我道歉？”

洛可：“嗯。”

散兵：“然後呢，還有什麽想說的。”

明明對方的語氣（聽起來）很正常，但洛可卻聽出了一種，“你還有什麽遺言”的意思。

洛可：“砸沈了你的船，對不起。還有，我會負責的。”

雖然不知道要付什麽責，也許是砸壞了船吧。反正，洛可回憶自己看過的故事書，裏面的主人公都是這麽說的。

散兵：“……？”

也許是錯覺，洛克感覺那一瞬間，自己旁邊的船沿歪斜著抖了一下。

“……”沈默，沈默是今晚的蒙德大橋。

發現散兵突然不出聲了，洛可決定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勇敢地開口說：“所以……我們現在是在哪裏？”

散兵又沈默了幾秒。直到洛可再次側過頭，想確認他是不是昏過去了，少年才沒什麽起伏地說：

“算是在稻妻。”

哦……稻妻啊……

誒？稻妻？

洛可回想起來，在她突然穿回須彌之前，散兵帶她上的那艘船，好像就是要前往稻妻的。

雖然那麽大一艘船，和他們現在趴著的這艘小船，顯然不是同一艘。不過，既然都在稻妻境內，散兵看起來也還記得她……

那麽，時間應該沒有過去很久吧。

“我之前突然消失，是發生在幾天前的事情嗎？”洛可向對方求證。

“差不多吧。”散兵說。

實際上，從她消失的時候算起，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散兵看向趴在旁邊的少女。她整個人都被水浸透了，不過能看出還穿著那套愚人眾的衣服。看起來和三天前一模一樣，就像只離開了幾分鐘。

對於她本人來說，沒準兒真的只有幾分鐘吧。

但對於散兵來說，三天之前，眼前這人剛說了幾句話，身上突然冒出了金色的光暈。然後她消失在光芒中，沒有在船上留下一點蹤影。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散兵可能會懷疑，對方真的是跳船逃跑了。

這名叫洛可的少女，似乎和某個時間的“他”認識。她的出現和消失一樣，讓散兵覺得莫名其妙。

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一絲憤怒。就像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不長眼睛的人撞了一下。

誰允許你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出現，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上司心情不好，下屬們當然戰戰兢兢了一整天，直到商船抵達下一個停靠的地方。

那裏距離稻妻已經不遠，但還沒有正式入境，算是一處用作中轉的小島。

醜角之前交給散兵的任務，首先是調查蒙德璃月的隕石事件，並且去驗證初步調查後的結果。

在做完這件事後，他可以選擇前往稻妻，接替另一位同事——愚人眾執行官的第八席“女士”，看管八醞島的邪眼工廠。

畢竟，如果愚人眾的計劃順利推進，這個時候的女士，大概要以天守閣的任務為重了。

散兵對此沒什麽所謂。

反正稻妻這個國家，他也有很多年沒有踏足了。至於其中的變化，從所謂的“永恒意志”開始，想必就能窺見一斑。

不過在這之前，他要先去驗證隕石降臨之後，所有關於“虛假之天”的真相。

這方面的工作，別人當然是不可能插手的。

因此，散兵在半路下了船，獨自一人登上一艘小船，前往了海上的某個地方。一天之後，他已經完成了最後的工作，繼續駕船前往稻妻。

……然後，就在距離稻妻不遠的海上，有一只……一個似曾相識的“東西”，突然從天上掉了下來。

並且以足夠精準的速度、十分準確的命中率，砸穿了他搭乘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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