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9章

關燈
◎婚旨◎

任家沒想到皇帝賜婚書的速度如此之快,對比起場上變化各異的神態,許林秀倒成為表情管理最內斂的一個。

聽完太監宣告的聖旨,任青松背對許林秀的身影如沈默的石像。

大太監道:“任都尉還不叩謝聖上恩典?”

任青松始終低頭,擡起雙手,沈聲道:

“臣……謝主隆恩。”

四下安靜,任明世和任青松起身送太監出府,走前任明世不忘給太監塞了金圓寶飾。

院中,許林秀僵硬地挺著腰身沒動,所有人禁不住悄悄打量他。

冬秋率先去扶自家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馮淑也靠了過來,試圖撐一把許林秀顯得搖搖欲墜的身姿。

許林秀拂開馮淑的手,唇色猶如失去水份,瞬間蒼白幹澀。

他合起牙齒用力咬一下,竟不覺得疼。

許林秀和任青松對視,望著那雙漆黑沈默的眼睛,久久不能平靜。

“你……”

許宅這段日子總出事,許林秀心系家裏兩位長輩,於任許兩家往返的次數多了些。

身子不太好,因此自己也斷斷續續地病著。

他擔心長輩和忙於公務的任青松分心記掛自己,連日都在強忍不適,此情此景,經受忽如而至的刺激,心跳急速,雙眼昏恍,仿佛沈進漫無邊際的深淵。

有種遭受背叛的感覺。

他指尖發顫,渾身畏寒,眩暈,窒息,耳旁的聲音化成模糊的一團,歸於黑暗和死寂。

耳邊有人不斷地說話,伴著小仆忍耐的啜泣,若在平日,許林秀情緒正常時,舍不得看見十歲起就跟在身邊伺候的冬秋哭成這幅模樣。

但他實在有些厭倦,一股疲憊沈重地籠罩著他的全身,連擡起指尖稍微動一下的力氣都使不上勁。

許林秀其實已經醒了,昏迷之前失去的五感回到身上,旁邊還有任青松的氣息。

記憶重新湧進腦海。

他合眼不動,任由那股倦意包裹自己。

就像長久以來努力脹著氣的球被戳了個小口子,積聚在裏面的氣一點一點流失。

任青松忽然讓屋內的人都出去,他握起許林秀的一只手,軟綿綿的,包裹在掌心裏。

“林秀,若你醒來就睜眼看看我。”

片刻之間,兩人對視。

素來溫柔深情的眼睛黑不見底,許林秀輕緩眨眼,眼前的朦朧散去,他看著任青松,男人神情覆雜,痛苦,充滿愧疚。

他嗓子緊了緊,啞聲開口:“你們全都知道,唯一被瞞的人只有我。”

皇帝賜下的婚旨已經送進大門,送到任青松手上,許林秀依舊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任青松緊握許林秀的手,覺得這只手太瘦弱,怕力氣重一點就碎了。可不用些勁,面前的人似乎隔著蒙蒙的灰霧,讓他看不清,抓不住。

事情發展到今天,許林秀沒有像個瘋子或者怨婦一樣歇斯底裏地去指責,去謾罵,而是專註地觀察,打量著任青松,這個和他有了四年婚姻生活的男人。

“為什麽。”

任青松喉結發緊,眼神裏透出痛苦和遲疑。

“燕京動蕩,當今周相手段鐵腕,以雷霆之勢肅清了前朝許多官員。”

前朝朝野根基腐朽,官員幾乎在以整個西朝百姓作為溫床收斂錢財。西朝疏於軍防,農務谷植榨壓百姓,而毫無收斂的巨商大賈更是養了一大批朝堂上的人,因而燕京的那片權臣高官,幾乎全部落了網。

任明世與之暗通款曲的乃是前朝大倉丞,倒臺後,牽扯出與其幹連的人自然瞞不過,紛紛逐一拔出。

然任家有人為之求情。

許林秀點了點頭,依舊輕著聲:“任家本該遭到處置,但全府上下沒有人離開。”

意味著事情得到了妥善的解決辦法。

他垂眼,目光直直,好似在出神。

“那日我見洛和寧跟一名男子上了馬車。”

任青松道:“小寧有一叔父,名崔宴。崔宴當年在禍亂中救下他逃離,後拜入周相府內做了幕僚為其謀事。崔宴才能卓絕,多年跟著周相追隨聖上。任家本該受到牽連,但崔宴求情,如今只有任洛兩家結親為一家,才能打消聖上的猜疑。”

“本來我想告訴你,可你身子近來不好,又憂掛家中,想等你情況好轉再與你商量。”

“……我沒想到聖旨來得如此快。”

屋內兩人靜聲,任青松緊握掌心裏的手。

“林秀,我非有意隱瞞,此事……是我錯了。”

許林秀稍微思索,把緣由想了個大概。

改朝換代,官員們勢必需要清洗換血。直到今日,任青松居於紹城都尉一職相安無事,除了得到崔宴的求情,恐怕他已經被人仔細調查過。

任青松奉公克己,竭盡所能維護治安,保城內百姓。祁朝急需用人之際,留他繼續延用再適合不過。

任明世雖勾扯過前朝權官,可他沒有實權掀不起風浪,至多用錢行賄。那些用來行賄的錢,來源幹幹凈凈,因為皆出於許家的手。

許林秀手心潮濕。

任青松道:“若我不應了婚約,爹被徹查後,以他的性子,會招出許家。”

“……”許林秀難得被激起怒氣,“我爹、許家行事光明磊落。”

他急忙喘了口氣,擡起手指搭在酸澀的眼睛遮擋。

許任兩家結親,不管怎麽辯解,始終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任青松靜觀許林秀,待他情緒稍有緩和,才道:“不管我和誰成親,愛的人始終只有你,只將小寧當手足照顧。”

“林秀,你相信我。”

許林秀久久不語。

愛一個人,真的可以接受對方和第三個人擁有夫妻名義麽?

他輕聲問:“你篤信我會答應?”

“……還是,你們本就知道我不會松口,所以你們在商量且決定時,從沒想過立刻告訴我,而是想著拖一時是一時,拖到我不接受也得接受。”

……

事關許家,任明世,甚至任青松,或許早就猜到他會遲疑,有顧慮,但他始終心系許家。

許林秀忽然覺得厭倦。

他澀聲道:“青松,在你心裏,永遠是那一套三綱五常,君臣父子。但凡你顧慮到我的一點感受,就不會幾次瞞我,盡管你永遠有替我考慮,關心我的緣由,可這並非你隱瞞我的借口。”

許林秀態度堅定:“關於此事,我不會妥協。”

新皇賜婚,譽為聖恩,頭等的喜事。

短短幾日,任都尉被聖上禦賜新婚的消息傳得滿城皆知,一時嘩然。

畢竟剛正不阿的都尉和許家那位溫柔無雙的公子一度譽為佳話,還有人聽聞許公子當年和任都尉成親時,唯一的條件便是要求對方除他之外不能再娶。

市井八卦議論紛紛,傳到最後,來來去去就分了幾派。

一部分認為任都尉再娶無關緊要,自古以來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何況當今聖上賜婚。任都尉年紀輕輕已升上五品官職,他再應下皇帝所賜婚約,以後豈不平步青雲,官場恒通?

一部分富家子弟,尤其和藺晚衣許林秀打過交道的公子少爺,替許林秀不平,他們平日沒少掏錢打點應承官家,此時找到機會,嘲笑任青松不守信義,違背諾言。

還有一部分拱火不嫌事大的,宣揚當年許林秀拒絕幾位大儒收他做入門弟子的事跡。又道他早就今非昔比,若還如當年那般溫柔無雙,才華橫溢,任都尉定不會棄他不顧領娶新歡。

又說許林秀婚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恐怕這幾年早就已經如那糟粕之流,被養成了金絲雀兒,至多徒有虛名,空有其表。

任外面言語似浪潮,許林秀巋然不動。

他日漸冷淡的情緒告訴任家所有人,不接受任青松和洛和寧的婚事。

二位夫人起初還兩邊和稀泥,企圖讓府內緊張冷凝的關系緩和緩和。可等她們好話說盡,能試的辦法都試了,才第一次發現原來那麽溫柔似水的人固執起來,竟不進油鹽,全府上下無一人能勸服。

任明世道:“婚期在即,莫非他要用這副冷臉色迎人?”

馮淑連連嘆氣,

幾位夫人相互打量,束手無策。

許廉到任府當日,任明世和這位親家表示無奈,實在沒辦法才請他過來勸勸人。

聖上為都尉府賜婚一事已全城盡知,許廉看著表露為難之色的任明世,心緒覆雜。

他找到許林秀,許林秀以為進屋的人是任青松,伏在案前盯著握在手裏的狼毫筆沒動。

直到對方出聲,許林秀詫異:“爹?”

他差冬秋重新去添茶水,端詳許廉臉色,淡聲問:“爹,你也是來勸我的嗎。”

許廉眼神覆雜,沒等許林秀猜透,對方開口:“孩兒,這次……你聽爹一句勸吧。違抗聖旨是大罪,你乖乖的不鬧,無論何時,你都是爹娘的好孩子。”

許林秀搖頭:“爹,我不想答應……”

許廉嘆息:“林秀,你就聽爹和娘一句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